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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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城回到自己住的樓層,一股煙霧繚繞的氣息迎面而來,他皺眉,捂住口鼻前行。

一個黑影蹲在他家門口,滿地的煙蒂,兩指間還夾著沒有熄滅的煙火,一副頹靡的流浪漢模樣。

顧城沒有理他,徑直走向家門前掏出鑰匙。

那人卻伸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余欺年,你要是再敢喝了酒就往我這兒跑,我就對你不客氣了。」

余欺年扶著牆支撐自己站起來,又是滿身的酒氣,「你現在還打得過我嗎?」

顧城沒正眼瞧他,反而是斜睨過去,「怎麼,瞧不起了?」

「怎麼會……」余欺年半邊身子倒在顧城身上,聞到顧城身上滿是潮濕的味道,「你今晚去哪兒了?」

「在雪地里站了一晚上。」

「為什麼不給我發消息?」

「工作。」

「你回來的路上也沒看見嗎?我給你打了那麼多的電話,給你發了那麼多消息。」

「什麼時候我去哪裡,做什麼,都要讓你知道,處處向你彙報了?你的未婚妻還在家裡等你呢,你就大晚上蹲在我家門口,合適嗎?」

「顧城,我馬上就要結婚了。」余欺年道,「我只想再向你確定一遍,如果我們能在一起,我就立馬取消婚禮。」

「還有什麼是你不敢做的了?」顧城笑他,滿是譏諷,想拿出自己的手機給他叫輛車把他送回去,卻愣住了,手機並不在他包里。

顧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匆匆道,「你快回去了。」

余欺年見他突然變了相,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開門的動作,「你怕什麼?」

余欺年向來是了解顧城的人,有時候就只需要一個動作,他就能猜到顧城的心情如何,「你今晚真的只是出去應酬?你出去應酬了,會和對方一起站在雪地里一晚上?」

顧城怒道,「你鬧夠了沒有?」

「是誰在鬧?顧城,我問的每一個問題你都不正面回答,到底是誰在鬧?」

顧城放棄道,「那你就當是我在鬧了,你回去吧。」

余欺年扳回顧城的身體,往牆上一按,「你出去見誰了?是不是上次那個人?」

「這一切都和你沒什麼關係吧?」顧城掩飾的一笑,「以前我們打架的時候,拼誰的拳頭更硬,現在是要拚命了嗎?」

「顧城,我沒想過要打你。」

「那你就放開。」

余欺年放開他,顧城整理自己的衣袖,沉默的打開房門,聽見余欺年問他。

「你和那人上過床了嗎?」

顧城一愣,手頓在空中半天,「怎麼了嗎?」

余欺年眼眸低垂。

顧城好整以暇的看著他,嗤笑,「上了,怎麼了?」

「……真的?」

「你不就是這樣想的要確定一下嗎?我今晚就是和他一起,蘇方晝把我送給他了,他就是我的老闆了。」顧城理所應當的說。

「你和他以前認識嗎?」

「怎麼說?」

「那天見你們,像是認識的樣子。」

顧城沉默一會兒,「你該回去了。你既然那麼想要答案,我就給你明說了吧,我從開始就對你——」

顧城頓住,指尖一動。程琛從陰影中走出來,同樣皺著眉,似乎是很不喜歡這裡的煙味。

余欺年回頭,也看見了程琛,長廊里的燈配合的閃爍一下。

「你手機落下了。」

程琛的聲音輕飄飄的,這微妙的氣氛壓的顧城有些喘不上氣,影子被踩在腳下縮成一團,顧城恨不得它變成一個無底洞把自己拽下去。

顧城快步走到程琛面前,拿回了自己的手機。

「謝謝。」

顧城不給程琛說話的機會,程琛就給自己製造機會。他毫不猶豫的抓住了顧城的手,顧城面不改色的掙脫出來。

程琛看著自己的手心愣在原地許久。

「老闆其實不必親自送上來的——晚安。」

「顧城!」

這一聲震的顧城心肝顫。

程琛只是認為,這不該成為他們這一天的結束語。

「你偏要和我揣著明白的來裝糊塗,變著法子尋開心,是不是?你這樣做的意義在哪裡,我就不明白了,你有什麼不敢的?我為了你,我敢來到這陌生地方,去了解你從前一直生活的地方,我已經心甘情願的放棄以前的那還稱的算安穩的日子了,你還要我怎樣?你真的要錯過我,當做以前從來不認識重新開始嗎?」

余欺年陰暗的目光直測測的盯著程琛,「你就是程琛?」

「這沒你什麼事,你先進屋。」顧城皺眉。

「我以前……嘶,很久以前,是不是聽過你的聲音?」余欺年拍了幾下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些,「而且還是好幾次,我一定聽過你的聲音。」

顧城最不願看到的情景就是現在了。

程琛嘴角勾起嘲諷的弧度,「你一定聽過我的聲音,我比你記得清楚。」

余欺年感受到了程琛的敵意,顧城把他往屋裡推了幾下,可他現在由衷的感到不甘心,甚至有一種被打敗了的錯覺。

「顧城,你就這麼害怕嗎?」余欺年側首問顧城。

「……你喝醉了,這麼晚了也別回去了,在我家沙發湊合一晚上吧。」

「真的嗎?」程琛問。

「……」顧城舔了一下自己的犬牙,指尖動了一下。

「你和他接吻了嗎?」

「……」

「或者說,顧城,他把你壓著的時候,有沒有一瞬間你清醒了,想起我了?」程琛自己都覺得這話問狠了,可看顧城的樣子,不止不住從心底開始發涼。

「你說什麼呢!」余欺年朝程琛怒吼,「你當你是誰,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說話?」余欺年這麼多年依舊有個不變的毛病,把對顧城不友好的人全都當成敵人,他從來看不慣對顧城說三道四的人,卻又是唯一一個想要把顧城拉入深淵的人。

「我和顧城什麼關係,你問問不就知道了嗎?」他把話語轉向顧城,「你說,我們是什麼關係。」

顧城感覺自己像是被誰扼住了喉嚨,眼前的一切開始變得不穩定,這世上發生的一切,他什麼都控制不了。

「老闆和員工。我只是個替人打工的而已。」說完這句話,顧城只感到頭重腳輕,他一向不喜歡踩著棉花的虛空感。

「你聽見了嗎?能懂就趕緊滾。」余欺年毫不掩飾的嘲笑他。

程琛被顧城這一番卻是給氣笑了,他快步上前,迅速拉近了他們的距離,余欺年警覺的把顧城護在了身後。

「你自己是怎麼想的,覺得你能插足我和顧城之間的事?既然你都說了,顧城,我是你老闆,那現在就是加班時間,老闆的話你不聽?」

顧城沒想到程琛會順勢和他唱這麼一出,一時間答不出話。

「顧城,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當真要錯過我嗎?」

「我不能和你重新開始。」顧城躲在余欺年的身後不敢看他,他年少時的張狂早就已經被消磨殆盡,現在只剩下了一副空殼給他,「我沒那勇氣再和你重新開始,也確實不想再錯過你。」顧城揉了揉眉心,「不過今天確實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了吧。」

程琛深邃的目光跟隨著顧城,不知道到底是哪裡出錯了會讓顧城變得這麼軟弱。

顧城本已經一隻腳跨進了房門,卻看見程琛還站在原地,「放心,在這裡我是跑不掉的,我已經沒有地方可以跑了,你回去了吧。」

「那我明天來找你。」

「再說吧,明天我有事。」

余欺年像是得到了這場戰爭的勝利者一樣毫不掩飾的對他譏笑。程琛大概還記得,當初顧城是怎麼形容余欺年的來著?

有時候像個張牙舞爪的小屁孩兒,對自己卻又出奇的聽話,這一點,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把你身上的酒味好好洗洗,今晚上你就睡在客廳,要是敢進房間半步,你睡不睡大街我都不會心疼。」顧城拋下這句話的時候,連房門都無情的關上了。

余欺年碰了一鼻子灰,站在門口,「顧城,你和我賭什麼氣啊,把門打開,這麼冷,你真要我睡外面嗎?」

「不樂意就回家去。」

聽這聲音,顧城也還站在門前,余欺年也乾脆背靠著門順勢坐下了,「你說我要是著涼了,你還得照顧我,我保證不幹什麼,你就把門打開,讓我進去吧。」

門后長久的沉默,「我不會照顧你的。」

余欺年痛心道,「好歹我和你作伴這麼多年了,你對我還真是一點感情都不給。」

余欺年聽見開鎖的聲音,他還沒站起來,門就被猝不及防的打開,顧城扔了一床棉被給他。

余欺年背靠在顧城腿上,看了眼被子,抬頭又看顧城,「你把你房間的被子給了我,自己蓋什麼?別給我說什麼你不怕冷,你是最怕冷的了。」

「不用你管。」

「那你是想著,只要生病了那人就會來照顧你了,是吧?」

「余欺年,你少在這裡和我油嘴滑舌。」

「那我就只問你一個問題,問了我就不再問了。」

「問。」

「你真的喜歡他?」

顧城後退,余欺年重心不穩的向後倒去,抵住了顧城快關上的門,「我不問了不問了,你把被子抱進去,自己晚上蓋著,你不疼我我疼你,你著涼了我心疼。」

顧城目光深邃的看著他,「去把澡洗了。」

「我就在門口睡一晚上吧,你不讓我在床上睡,那我就在門口總行吧?」

顧城半眯著眼警告他,「別在這兒犯渾,明天早點走。」

「可我今晚才喝了酒,明天起不來。你明天要去哪兒?」

「我去我哥那兒。」

程琛利索的站起來,自覺的把棉被抱回床上,「又去找你哥去醫院嗎?」

「別多問了,你身上酒味我聞著難受,你快去洗了。」

余欺年看顧城皺眉的模樣,不再多說,隨手拿了件顧城的衣服就去換洗了。

在車裡等的無聊的郝世仁,把剛才撿到的小黑當成了寶貝,踹在懷裡帶它出來堆雪人,好不讓人羨慕的閑情雅緻。

看見程琛回來,才慢悠悠的站起來抱怨,「怎麼這麼慢,外面冷死了。」

「你不也玩的挺開心。」程琛打開車門進去。

郝世仁在外面抖落一身的雪才回到車上,把暖氣打開,從後視鏡里看程琛,「我還以為今晚你要在那兒過夜呢。」

程琛心不在焉的看著外面的雪,「沒有。」

「我瞧著你都喜上眉梢了,該不會是你拒絕了吧?」

程琛苦笑,「我拒絕什麼?他有個男人在家裡。」

郝世仁意外道,「男人?」

「對啊。」

郝世仁長吁一口氣,「你得慶幸不是個女人。我還以為顧城不喜歡男人呢。」

「這有什麼好慶幸的。」程琛語調都冷了不少。

「男人好爭啊,要是個女人,你拿什麼比,你的胸大肌?」郝世仁自己都被逗笑了沒忍住。

程琛笑不出來,雙手一直互相摩挲著,許久之後,才問郝世仁,「你說顧城,是不是真的已經不喜歡我了?」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還談什麼喜歡,不都是各取所需。」郝世仁目不斜視,「要我說,你要是真想安定下來了,就換一個吧,趁現在都還來得及。」

車過隧道,程琛周身陷入了一片黑暗中,窗外一輛貨車鳴笛而過,等重見路燈之明時,程琛才小聲的說,「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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