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口才比刀好使。

十一 口才比刀好使。

夜風嗚咽,冷冷的風剪刀一樣,刮哪哪疼。

朱九和重八帶著花大傻,貓在郭家莊外頭,一片樹林里。身後,趙老蔫帶著幾個歪瓜裂棗,抱著膀子蜷縮在夜風中,跟他媽鵪鶉似的。

郭家莊,燈火忽暗忽明,風吹過,陣陣食物的香氣飄過來。

咕嚕!咕嚕!

大夥的肚子都叫了。

朱九提下褲子,咽口唾沫,看著前面的烽火,「哥,咋弄?」

朱重八的眸子在夜空中格外發亮,「這莊子不好打,你看那邊!」

朱九順著朱重八指的方向望過去,烏漆麻黑,隱隱約約看到個輪廓。

耳邊傳來朱重八的聲音,「這莊子的大門外是弔橋,橋底下是溝,溝裡頭估計都是帶釘子的陷阱和陷馬坑。橋上頭還有箭樓,幾個弓箭手往那一站,多少人都過不去。

你再看木頭壘的院牆,上看是不是有洞!」

朱九仔細看看,兩人高的院牆中間,一個接一個黑呼呼的洞口。

「那是扎人用的,要是有人爬牆,裡面的大槍就順著洞扎出來!」朱重八冷笑幾聲,「這莊子里有當過兵的,會打仗。這莊子就算來一千人都吃不下。」

「他娘的!」朱九罵了一嗓子,「越有錢越怕死!」

「弟兒,這話說的對,越有錢越怕死!」夜色中,朱重八露出兩排白牙,「只要莊主怕死,就好辦!」

樹林里,趙百戶帶著幾個心腹弟兄,把手裡的兵器擦的鋥亮。

一個滿臉鬍鬚的漢子,梗著脖子和趙百戶小聲道,「哥,兩個新投軍的廢物,宰了給老三報仇算了,何必費這麼大事?」

趙百戶把腰刀入鞘,又掏出把短的,擦拭著,冷笑道,「你知道個屁!這和尚來頭不小呢?」

說著,勾勾手指頭,身邊人圍了上來,「他投軍那天,在城門口放倒好幾個,大帥親口誇了的,聽說當時直接給他個百夫長呢?」

大夥眼珠子轉轉,是有這麼回事,軍中都傳開了,但是大多數都是笑話這和尚不知道好歹。

百夫長不幹,非要當小兵。

「再說,他還是湯河的把兄弟,直接殺了大夥面上都不好看!」趙百戶把短刀插進靴子里,「況且,老三干那也不是啥光彩事,傳出去不好聽。大帥說了好些次,不許禍害人家閨女。

為這事宰了這和尚,大帥那,咱們也討不了好!」

「他不是能嗎?」趙百戶接著冷笑,「逞英雄?裝大個兒地,嘿嘿,他自己說搶大戶,弄不開郭家莊子,咱們宰了他,誰也說不出話來!」

就這時,旁邊一個紅巾士卒跑過來,「趙百戶,朱重八他們仨動了!」

「就仨人?」趙百戶皺眉。

「對,就他們仨!」

夜風中,朱重八,朱九,花大傻子緩緩前行。

身後林子里,數百道目光注視著他們。

「不知死活的玩意兒!」趙老蔫咬牙罵道,「仨人管屁用?人家莊子上一陣箭下來,死的透透地!」

歪瓜裂棗們沒吭氣,半晌徐大眼說道,「俺看著朱重八哥倆,挺講究地,趙百戶說讓他倆帶著咱一什人上,人家明知是死,都沒叫咱們!」

「叫有蛋用,誰他媽傻,跟他們上?」趙老蔫不屑。

周圍一陣沉默,忽然兩個身影站起來,邁腿向前走去。

趙老蔫叫道,「豁牙子,歪脖兒,恁哥倆幹啥去?」

「昨兒吃了人家的肉,不能白吃!」豁牙子回頭,笑了笑,「他們要是死,俺們把他哥倆的屍首拽回來,算是肉錢了!」

「草!」趙老蔫罵道,「倆二貨!」罵完,又驚訝道,「大眼,恁她娘的幹啥去?」

徐大眼拍拍屁股,用棉衣袖子擦了下鼻子上的鼻涕,「花大傻跟俺是老鄉,俺要不把他屍首拽回來,多不仗義?」

「恁她媽啥時候仗義過?」趙老蔫叫罵一聲,再一看身邊,沒人了。

一個個的人影出現在朱九他們屁股后,歪瓜裂棗們不知道咋想的,跟上來了。

朱九回頭瞅瞅,「哥,那幾頭蒜跟來咧!」

朱重八也頗為意外,皺著的眉頭舒展開,笑了笑。

又是嗚咽的冷風刮過,歪瓜裂棗們彎腰縮脖。

朱重八昂首闊步。

朱九扛著要飯棍子。

花大傻嘴裡叼著半塊餅子傻樂。

隨後,這一個個的身影在郭家莊子外,站住了腳。

三人在前,歪瓜裂棗們畏畏縮縮的在後。

「點火!」朱重八手裡拿著一個沒點燃的火把。

花大傻把半塊餅子塞嘴裡,掏出火石。

擦啦,火光瞬間照亮了幾個人髒兮兮的臉。

「下面有人?」

「誰在那?」

郭家莊子箭樓里有人發現了,扯著脖子衝下面喊。

結果,回應他們的。是呼地一聲,一個燃燒的火把從下面扔到了院牆上。

「有人放火!」

「來人呀,來賊啦!」

「快上牆,有賊!」

寂靜的夜裡,瞬間喧鬧起來。

鐺鐺鐺地鑼鼓聲,爺們的叫喊,撲棱的腳步聲交織在夜空里。

緊接著,數不清的火把在郭家莊子的牆頭點燃,照亮了夜空,猶如白晝。

牆頭上,一群手裡拿著傢伙,神情戒備的漢子。

野地里,三個人大馬金刀的站著,後邊跟著幾個歪瓜裂棗。

不是賊?

這幾個人幹啥地?

牆頭上的人,有點懵。

「莊主,俺給他們兩下子?」傳著皮甲的庄頭,低聲對郭家莊主說道。

郭莊主頭髮鬍鬚花白,瘦肉的臉上都是褶子,但兩隻三角眼,卻是目光炯炯。

「別,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聽聽他們說啥!」

此時,野地里的朱重八開口了。

朱重八大馬金刀的站在莊子大門口,放開喉嚨大喊,「郭家莊裡面的人聽著,俺們是濠州的紅巾軍,路過貴寶地,說不得要結個善緣。識相的說幾句話,別壞了和氣不好辦事!」

一番話,中氣十足迴腸盪氣,牆上牆下陣陣迴響。

紅巾軍!

院牆上的人有些騷動。如今天下都鬧紅巾軍,據說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妖孽。

那些圍在老莊主身邊的漢子,面色有些疑惑。

野地里這個和尚,說是紅巾軍,一張嘴卻是地道的山匪腔。

「後生!」郭莊主在院牆上大喊,「俺們郭家莊和紅巾軍,井水不犯河水,恁到這幹啥?」

「是郭老莊主嗎?晚輩這廂有禮了!」

牆上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牆下朱重八長揖做地。

朱九帶著花大傻也是如此。

就聽朱重八繼續說道,「世道艱難,不是沒活路走,誰都不回干這掉腦袋的營生。

今日俺們紅巾軍過來,就為兩字,糧食!」

原來是要糧食!

院牆上,頓時一片罵聲。

「放屁!」

「老子種的糧食憑啥給你?」

「就這幾個人也來搶糧?不撒泡尿照照!」

「和尚!」郭莊主身邊,一個鸚鵡英武的青年,用弓箭對準城下,「趕緊滾,不然老子射死你!」

「哈哈哈哈!」

朱重八仰天大笑,在眾人的疑惑中,不退反進,挺起胸膛,指著自己的胸口,「兄弟,往這來?敢不敢?」

心理戰?

朱九有點明白了,黑燈瞎火的,對方抹不著自己這邊的底細,朱重八是在跟對方玩心理戰,卻是有持無恐,對方越摸不透。

想到此處,朱九也站到朱重八身邊,指著自己的排骨。

「來,有種往這來?怕死不當紅巾軍!」

「後邊去!」朱重八呵斥一聲,大手把朱九扒拉到他身後。

「你......」

院牆上,年輕人漲紅了臉,卻被郭莊主拉住了手。

「英子,沉住氣!」郭莊主人老成精,見多識廣。這年月神仙多,誰都不能得罪。

更何況,城下那和尚,光是這份膽量,就不是凡人。

院牆上沒有反應,朱重八繼續笑道,「兄弟,恁怎麼不射?不敢?」

「誰他媽不敢,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射死你狗日的?」年輕人怒火中燒,大吼起來。

「俺信!」朱重八同樣大吼,「可是你有多少箭?你郭家莊又有多少箭?」

連著兩聲反問,院牆上又不說話了。

「俺知道,你們的箭射死俺們這些人,是夠夠地。可是濠州城有幾萬紅巾軍,你們的箭夠嗎?」

朱重八大吼一聲,「你們往邊上的林子里看,俺們的先鋒人馬,就在那邊!」

果然,院牆上的人望過去,林子邊上,隱隱約約一群人,為首的還騎著戰馬。

「那邊有人?」

「怕是好幾百?」

院牆上,又是一陣叫嚷。

朱重八在院牆下,再次大喊,「郭莊主,您是有歲數的人,活得長見得多!您這莊子能擋多少人?幾萬大軍過來,一人咽口唾沫給你郭家莊淹了!」

頓了頓,朱重八接著說道,「到時候,幾萬紅巾軍衝進去,您莊子里還有能喘氣的嗎?

想想你的家眷,想想你的兒孫,還有你的族人,幾萬人衝進來,郭家莊就變成白地,恁郭家幾代人積攢下來的家業全完了,男人大不了一死,恁家的女人嗎?

恁老活了一輩子,不會這點見識都沒有。郭家莊里那些女人,要是落在幾萬大軍的手裡,啥下場?

生不如死!

俺現在還能好好跟恁老講理,等大隊人馬上來,誰和你講理?濠州城都打下來了,恁郭家莊子算啥?

郭莊主,晚輩說話不好聽,可恁老品品,是不是這個道理。恁要是要糧不要命的人,當俺白說!」

口才不錯!朱九在朱重八身後默默聽著,這番話恩威並濟,條條是道。

「爺,不能給!」

「莊主,俺聽著怪嚇人的!」

「莊主,別信他,那麼兩個人嚇唬誰呢?」

「要不地,咱們給點,花錢免災,萬一大軍真來咧,咱們可沒好!」

郭老莊主身邊的人,紛紛嚷嚷,院牆上七嘴八舌。

郭莊主蒼老的臉上神情變幻不定,顯然也在掙扎著。但慢慢的,這種掙扎變成了心悸,似乎想到了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擺手,制止眾人的喧嘩。

「後生,恁要多少?」

成了?朱九狂喜。

朱重八笑笑,朗聲道,「不多,二百擔,少一擔都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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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明朝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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