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你!」葉星文沒想到這個廢物慫包竟敢跟他叫板,一時間瞠目結舌。而自己在外採買,接到王鐵柱的傳音符匆匆趕來,本以為就是捉拿個小崽子也沒帶個下人,眼下又吃了大虧,好一會兒才咬牙切齒說,「我一定回去稟明夫人,你給我等著!」
在王鐵柱的攙扶下,兩人灰溜溜地逃了。
幾個村民本是被王鐵柱忽悠來的,一看是誤會一場,也都訕訕地離開了。
院子里只剩他們一家人,耀祖哭得只剩抽噎了,光宗擁著她不停拍她的背:「不怕不怕,哥哥在。」
戚圳剛想去扶李海蓮一把,顏佳樂已經先從他身後竄了出去把人扶起來:「娘,你沒事吧?」
這母子倆頭髮都亂糟糟的,臉上都掛著傷,倆孩子穿著補丁衣裳哭哭啼啼,看起來頗像一大家子乞丐。
反觀自己,穿著一身騷氣寶藍色印花錦緞長袍。戚圳暗暗嘆了口氣:「進屋說吧,外面熱得很。」
李海蓮膽怯地看了戚圳一眼,被顏佳樂攙扶著進了堂屋。
戚圳從水缸給李海蓮舀了一碗水端去,訥訥地說了一句「岳母喝水」,就退出了屋。
李海蓮驚了好一陣兒,看著戚圳出了屋往院門外走去,才開口說話:「戚少爺這是?」
在她印象中,戚圳那個爛賭鬼根本不好男色,把顏佳樂當成是自己落魄的恥辱,非打即罵,對自己從來沒給過好臉色。別說給她倒水,就連走到門口都不會讓她進屋坐的。
而那人剛叫了她一聲「岳母」!
要知道,通房就是個暖床的下人。岳母只有妻子的母親才配稱得上一聲岳母。
李海蓮自小是下人,所以就算是她跟顏家家主生的兒子也是下人,母子倆在顏家就是卑賤的狗,被主母葉蘭英死死踩在腳下。戚圳再落魄也是少城主出身,骨子裡就看不起他們這種身份卑賤的下人。
戚圳這一聲岳母也把顏佳樂搞懵了。
他搖搖頭,撩開李海蓮亂蓬蓬的頭髮,紅腫的臉上露出清晰的指印,鼻子瓮瓮道:「葉夫人又打你了?」
「沒事,娘習慣了。」李海蓮看著顏佳樂嘴角破開的口子,還有眼角的青紫,哽咽不已,「剛看到他一掌就把人掀飛出去,娘怕你捱不住,遲早要被他打死。」
光宗已經把妹妹哄好了,這時兩人都拉著顏佳樂的衣擺,光宗說:「爹爹,要不我們跑吧?我打不過他,他比以前更厲害了。」
「能跑去哪裡……」顏佳樂眼睛通紅,言語間滿是絕望。他揉揉兩個小傢伙的腦袋:「去外面玩,爹爹跟祖母說會兒話。」
耀祖很想要顏佳樂抱著睡午覺,被懂事的哥哥強拉著出去挖蟲子。
李海蓮抹了抹眼淚,從袖口裡掏出一塊手絹打開,裡面包了十幾個銅板:「最近夫人又給我派了不少活兒,繡的絲帕少沒賣著幾個錢,你拿著。」
雖然李海蓮知道她每次給兒子的錢最終都會被戚圳拿走,但她盼望戚圳拿了錢,顏佳樂就能少挨一點打。
顏佳樂知道母親在顏家的難處,他一點忙都幫不上,還總是接受母親的救濟,只有他能看到每一個銅板都粘著母親的血汗。他鼻子泛酸,咬咬牙還是收下了。
「今天到底怎麼回事?」李海蓮專門給兒子送錢過來,走到村口就碰見王鐵柱帶著葉管家氣勢洶洶地殺過來,一打聽才知道顏佳樂謀殺親夫,差點嚇暈過去。沒想到戚圳還好生生活著,並且還把葉管家給打跑了,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顏佳樂原原本本把當時的情況說了一遍,按理說自己這副小身板是根本推不動戚圳那座大山的。
「是他自己倒地上的,渾身抽搐面色發青,一眨眼就斷氣了。」
不止他,就連王鐵柱也親自探了脈搏,確實斷氣了。
李海蓮聽完僥倖地鬆了一口氣:「好在他禍害遺千年,不然指不定她們現在把你怎樣了。」
李海蓮口中的「她們」,指的是葉蘭英母女倆,她們一直視顏佳樂母子為眼中釘。看見顏佳樂被頭髮遮住的額角上的刺青,李海蓮心臟一陣抽痛,那母女倆的手段令人膽寒。
「娘不是教過你,逆來順受。這是我們的命,再怎麼都不能忤逆主人的意願,除非你不想活了。」十六年來,李海蓮都是這麼教顏佳樂的,沒想到顏佳樂居然為了那兩個孩子跟戚圳叫板。
「倆小東西是妓|院那種腌臢地方出來的,都不知道是誰的種,你犯得著為了他們跟戚少爺對著幹嗎?」李海蓮不由地遷怒兩個孩子,「要我說,賣了也好,你也不至於當爹又當媽的那麼辛苦。」
「娘說的什麼話?」兩個孩子從出生到現在都是顏佳樂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長大的,顏佳樂實在不忍心拋下兩個孩子,「被人嫌棄的野種,沒人疼愛,靈根被拔除不能修鍊,受盡欺辱。這種苦我要受一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像我一樣。」
李海蓮慚愧地低著頭:「是娘害苦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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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圳在空間里打坐的時候,劍靈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八年前他被封印在指環里震出秘境,指環流到了顏家的珍寶閣。
當時還是少城主的戚圳第一次跟著繼母葉竹英去顏家做客,戚圳對那枚指環愛不釋手,葉竹英以為那個指環是個不起眼的小玩意兒,為了討好戚圳,就讓妹妹葉蘭英把指環送給了戚圳。
後來玉丘城城主戚敬天被人暗害,戚圳也在那次事件中丹田被廢,城主之位落到了賀家人手裡。
葉竹英給修為盡廢的戚圳分了幾塊鄉下的田地,扔了些碎銀子,就把人趕了出來。
為了把戚圳與賀家小姐的婚約轉給自己的兒子,葉竹英又將顏佳樂丟給了戚圳做通房。
戚圳心裡明鏡兒似的,卻敢怒不敢言,性子懦弱不敢反抗,像條喪家犬似的被扔到這窮鄉僻壤,意志消沉,只得靠打顏佳樂出氣。
「炸爐時我差點神形俱滅。」劍靈化作一個小鬼頭,說話奶聲奶氣的,「當時顏佳樂在珍寶閣做雜役,每天把指環擦拭得乾乾淨淨,還把指環放在聚靈盆里,我才能吸收靈氣,休養生息,保持神形不滅一直守護主人。」
「顏家的人各個欺負恩公,戚圳也欺負他,我真的好想跳出來保護他,但是主人一直未醒,我也出不了指環。」劍靈憤憤不已,「主人一定要好好替恩公出口惡氣啊。」
戚圳如有所思地點點頭,他身體里有原主的記憶,自己對那個有恩於他的少年有多差怎麼會不知道。
那顆修補丹田的葯吸收得很慢,他頂著烈日去巡視了那兩塊荒草叢生的沙田,他尋思著在地里種點什麼好。雖是窮鄉僻壤的沙田,但是這裡靈氣充裕,也不是種不活東西。
太陽曬得這具肥胖的身體不住地流汗,雖然要種什麼還沒想好,但他決定等太陽下山後先把田裡的草鋤了。
太熱了,原主自從父親意外去世后被趕出了家門意志消沉,除了吃喝嫖賭啥也不會,才二十歲肚子就已經胖得走路不見腳了。就從家裡走到田裡轉悠了兩圈就已經熱得汗流浹背,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戚圳忍受不了自己這身贅肉,更忍受不了身上一股從妓|院帶回來的味兒。
拖著笨拙的身體去了河邊,一個猛子扎進去。
作為一個活了兩百多年修為深厚的老男人,在這麼個靈氣充沛的地方,對著一群靈力低微的村民,要生存下去實在沒難度。
不過……
要當仨孩子的爹……
戚圳把頭塞進水裡不停地吐泡泡,他上輩子只對煉丹感興趣,連道侶都沒結過,要怎麼帶孩子?
啊,一個頭兩個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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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佳樂懷裡抱著熟睡的耀祖,惴惴不安地等戚圳回來。
他手裡握著那十幾個銅板都握出汗了。
太陽快下山時,戚圳終於推開院門回來了,光著腳,一手提鞋,一手扛著一根木棍,木棍上挑著不知道什麼東西。
「父親回來了。」光宗一見戚圳進院門就跑進卧室報告給顏佳樂。
顏佳樂輕輕把耀祖放到床上,和光宗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兩人目光迎上的一剎那都別開了。
顏佳樂見了戚圳的眼神像受驚的兔子,看一眼就瑟瑟地縮回去了。
戚圳有些尷尬,別說小師妹小師弟了,他可是連長老們的手都沒牽過的,無端就有媳婦兒了,怪難為情的。
那少年看起來不過十來歲,面黃肌瘦的,見了他跟耗子見了貓似的,滿臉的傷。雖然不是自己打的,但因為殘存原主的記憶,戚圳對顏佳樂生出了滿滿的愧疚感。
「老…老爺。」少年溫吞的嗓音如蚊吶,身後的小孩抓著他的衣擺,他把手伸出來先是接下了戚圳手裡的鞋子,再把一團手絹塞到戚圳手裡。
「是什麼啊?」手絹散開,只見裡面躺了十來個銅板。
「我娘最近病了,針線活兒做得少了些。」少年不敢抬頭看他,說話的嗓音都在顫抖。
戚圳腦海里突然閃現出每次李海蓮來,原主都會在顏佳樂那裡拿到銀錢,然後去喝酒,不時嫌岳母掙得少,還要對顏佳樂大聲謾罵。
原來是上供啊。戚圳心下瞭然。
他把銅板放回到顏佳樂手裡:「這是岳母給你的,你收著吧。」
又是一聲岳母,已經聽過兩回了,顏佳樂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他抬頭疑惑地看著戚圳。
小朋友的眼睛里裝滿了許多問號,那雙清澈的褐色眸子,因為眼睛的主人瘦弱又傷痕纍纍的身體顯得愈發可憐,戚圳的心微顫了一下,罵了原主一句人渣。
然後把肩上的木棍兒放了下來,原來木棍上挑了一串魚,還有兩個小布袋。
戚圳把用稻草捆起來的幾條魚提溜起來:「看我叉了好多魚回來,晚上熬湯喝?」
大大小小好幾條魚,被稻草從腮部穿起來,魚身都有一個洞流著血。
從顏佳樂十二歲被送給戚圳時,戚圳就沒有客客氣氣跟他說過一句話,通常都是呼來喝去罵罵咧咧,不是賞一巴掌就是踹一腳,哪會過問一句他的意見?顏佳樂傻了,他彷彿還沒從謀殺親夫的驚嚇里走出來。
大孩子嚇傻了,小兒子躲在顏佳樂身後拿圓丟丟的大眼睛偷偷瞅他,倆孩子對他的恐懼都寫在臉上。
戚圳尷尬地摸了摸鼻尖:「岳母回去了嗎?」
他自說自話地往堂屋裡看了一眼,就提著魚去了廚房,拿了盆和菜刀,打了一些水出來準備殺魚,「我本來叉了十幾斤魚呢,正好碰見根嫂她們在洗衣裳,我想著我們吃不完,就換了些米面回來。」
顏佳樂握緊了手裡的銅板,直到硌得手疼才回過神來,戚圳不僅把錢還給他了,還拿回來小半袋米和面。
他欣喜地把布袋抱進廚房,看著貨真價實的米面,抱著光宗小聲道:「我們不用餓肚子了。」
這些米面省著吃能吃小半月呢。
光宗眼裡閃著亮晶晶的光,悄悄對顏佳樂說:「爹爹,我可以去看父親殺魚嗎?」
顏佳樂牽起光宗的小手:「我和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