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眾人回到岸上,確認了是岐山溫氏趕來的水行淵,反倒不好下手了,只有暫且作罷,從長計議。
回程中,魏無羨又發作了。
藍景儀看著他朝岸邊的姑娘拋媚眼討枇杷,忍不住道:「老祖前輩年輕的時候真這麼風流啊?前面說他愛跟美貌女子不清不楚,我還以為是瞎說呢……」
金凌道:「那他跟含光君究竟是怎麼回事?看這書里寫的,好像其實也沒什麼啊?」
魏無羨道:「不,很有!非常有!」
藍忘機道:「書中,沒有。」
魏無羨:「……」
他心中叫苦:完了,藍湛這是吃醋了?生氣了?要命!為什麼要把我當年不懂事乾的這些事兒全翻出來啊!
忙不迭地湊上去:「藍湛,我錯了,我不該去撩撥人家姑娘,但是真的就是送了個枇杷而已!我下次去給你買枇杷,買一筐,一個也不給江澄!藍二哥哥,看看我唄!」
江澄本來樂得看戲,聽到這裡忍不住爆了粗口:「……魏無羨你不要臉少扯上老子!」
藍忘機道:「嗯。」
江澄:「……」這對不知廉恥的——死斷袖!
他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沒有當場罵出來。
又聽藍景儀道:「那抹額又是怎麼回事?咱們可是親眼看到含光君把抹額綁到老祖前輩手上了欸!」
藍曦臣笑容一僵。
藍啟仁驚怒道:「忘機!!」
藍忘機道:「叔父,魏嬰為忘機傾心之人。」
藍啟仁:「……即便如此,也不該大庭廣眾被小輩們看到!」
藍忘機道:「是,忘機知錯。」
魏無羨不明就裡,他吞了吞唾沫,看向耳尖泛紅的藍忘機:「那個,藍湛,你們家的抹額,究竟有什麼特殊含義?」
要命!藍湛他為什麼這樣看著我!
藍忘機道:「……抹額,意寓規束自我。」
魏無羨:「這個我知道啊我抄過的……?」
藍忘機道:「唯有在命定之人、傾心之人面前,可以不必約束。」
魏無羨:「……」
魏無羨的臉燒起來了:「所、所以,我那時候、你那時候……?」
藍忘機道:「嗯。」
魏無羨:「……」
魏無羨在心中咆哮:嗯什麼嗯啊這也要嗯一嗯!
藍忘機道:「你我,已定終身,因此,不必掛懷。」
魏無羨:「可是那時候還沒有啊——那時候我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已經扯了你兩次抹額了……天啊藍湛你抽死我吧,我居然扯完你的抹額還在你面前說綿綿……我還說你喜歡綿綿……」
藍曦臣:他怎麼不知道弟弟還被扯了第二次抹額!!!還有這個綿綿又是怎麼回事!
藍忘機看著魏無羨深刻悔痛,嘴唇幾次嗡動,終於道:「無事……你,那時不知。」
魏無羨一頭扎進藍忘機懷裡:「所以我究竟為什麼不知!!!」
江澄終於看不下去了,罵道:「你夠了沒!你都把自己打包送給他了還要怎樣啊!!能不能讓我們安靜聽正事!!」
魏無羨:「可那天書上現在也不是什麼正事啊,不還是說枇杷嘛。」
江澄:「……」
江澄道:「你給我滾!!!」
——藍曦臣卻道:「你想吃枇杷,要買一筐回去嗎?」
——「……」
——藍忘機拂袖而去:「不想!」
藍景儀砸了咂嘴:「所以含光君究竟是想不想吃枇杷?」
藍思追:「……景儀,這不是重點。」
金凌道:「他們好囂張。」
——魏無羨在綵衣鎮上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帶回雲深不知處……眾少年玩兒得昏天黑地,紛紛湧進魏無羨和江澄的房裡打地鋪,通宵吃喝扳手腕投骰子看畫冊。一天夜裡,魏無羨投骰子投輸了,被打發翻牆下山去買天子笑,這回總算讓所有人都一飽了口福。誰知,第二日天還未亮,房裡地上正滿地睡得橫七豎八,宛若一地躺屍,突然有人打開了房門。
藍景儀道:「老祖前輩又做了什麼?含光君居然一早就來拖他領罰!」
藍思追遲疑道:「興許……是買酒的時候被含光君碰上了?」
江澄看得臉色發黑。
眾世家弟子這下可犯禁犯了個狠,不僅聚眾酗酒玩樂,甚至在藍忘機面前還橫七八豎睡成一地,江澄聽到動靜迷迷糊糊砸了一件東西到魏無羨身上,居然是聶懷桑藏的春宮圖。
若不是藍忘機似乎氣得狠了、一心要先懲治魏無羨,這群人怕是一個也逃不了。
不僅書中的聶懷桑嚇得口吐魂煙,書外這個也差不多,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魏無羨只覺得如芒在背,盯了那水幕半晌,終於忍不住道:「紅紅姑娘,這個能跳嗎?!」
——這個,呃、其實,也不是……
——不可。
藍字斬釘截鐵。
——規矩不可亂。
魏無羨:「……好吧。」
藍景儀道:「為什麼含光君也要跟著挨打?!」
——卻見藍忘機一掀白衣下擺,也跪在了魏無羨身旁。
——見狀,魏無羨大驚失色,奮力要起,藍忘機卻喝道:「打!」
金凌道:「鬼哭狼嚎?他至於嗎?!」
藍思追道:「……犯禁嚴重到要罰戒尺,那確實是不會輕的。」
藍景儀拆他台:「那也不至於『鬼哭狼嚎』!咱們家又不是什麼閻羅地獄,罰人也是有分寸的好嗎!」
金凌道:「這麼說你挨過?」
藍景儀:「……挨過又怎麼了?長這麼大誰還沒挨過罰啊!」
魏無羨苦哈哈地看了一會兒,又有些心疼地湊到藍忘機身邊:「藍湛,我那時候是真的服了你了,居然連著自己一起罰……早知道這樣,我一定不會拖著你一起摔下去的!」
藍忘機輕輕搖頭,道:「無事。」
藍啟仁看得臉色發黑:「我道你是怎麼拉著忘機犯了禁,居然、居然——簡直不成體統!」
——眾少年聽得一顆心吊起……「我說:『好!』然後不躲了,迎上去一撲,把他抱住,往雲深不知處的牆外栽倒!」
三名少年紛紛看得一臉慘不忍睹,藍景儀道:「含光君居然沒直接把人打死……老祖前輩也太膽大包天了。」
金凌評價道:「打死不冤。」
藍思追:「……」
魏無羨:「……這兩個小朋友怎麼可以這樣!還是思追這孩子厚道。」
江澄冷笑道:「他們說的不對么?」
他現在和書中的自己心情如出一轍,恨不能把人拎起來朝地上砸幾個人坑!
魏無羨道:「江澄你個驢脾氣還是閉嘴少說兩句吧!」
江澄道:「你最該閉嘴!!!」
一幫少年迎面撞上了藍曦臣,被魏無羨藉機控訴一番。
——藍曦臣看過了他的手掌,道:「啊,這確實是罰得狠了些。怕是三四天都沒法消了。」
——江澄原先不知真的打得這麼狠,驚道:「什麼?三四天都不能消?他腿上背上也都被戒尺打過。藍忘機怎麼能這樣?!」最後一句不由自主帶上了點不滿,魏無羨悄悄拍他一掌,他才反應過來。藍曦臣卻不在意,笑道:「不過也不妨事,傷葯是不必用了,魏公子我告訴你一個辦法,幾個時辰便好了。」
藍思追道:「原來魏前輩是這樣知曉冷泉所在的。」
金凌道:「也就是澤蕪君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才這麼好心地給他指地方療傷,殊不知他根本是活該!」
魏無羨摸到冷泉,居然恰好撞上來此靜心修鍊的藍忘機,又是好一番搔擾。
藍啟仁看得幾欲吐血:「曦臣!你如何能叫他——」
藍曦臣道:「叔父,若叫魏公子一直傷著,耽誤聽學也不好。」
藍啟仁怒道:「就他?不來聽才好!反正他來了也是上課開小差,仗著自己有些天賦,便不思進取!」
魏無羨小聲在藍忘機耳邊反駁:「藍先生說我上課開小差我便認了,不思進取又是何來?整個蓮花塢最上進的就是我了好嗎!」
他雖然是小聲,但修仙之人耳聰目明,豈有聽不見的道理,江澄怒道:「魏無羨你能不能要點臉?!」
藍啟仁喝道:「你還敢狡辯!!」
魏無羨不說話了。
藍忘機頓了一頓,終於道:「叔父,魏嬰的修為、六藝,在江氏同輩中確屬佼佼。」
他這話不僅並未誇張,相反還是謙虛了的,而這樣一說,也等於是無形中為魏無羨辯解:若他真的不求上進,絕不可能樣樣精通,騎射修行,都絕非單靠天資聰穎便能夠登頂,須得苦練才可。
……無論他是靠什麼來練習的。
這一點藍啟仁又豈能不知?只不過他實在看不慣魏無羨頑劣不堪、鎮日里沒正形的模樣,覺得他總循奇門左道,不夠踏實,才如此訓斥,豈料居然直接被自己的得意門生一句話噎了回來,氣得狠狠一拂袖,道:「你便縱著他吧!」
書外這個藍忘機對魏無羨十分維護,書里那個卻十分不給人面子,魏無羨孜孜不倦地持續作妖套近乎,他便一連數個「不」打頭的詞,將人拒絕得毫無餘地。
——魏無羨道:「你這樣拒絕我,一點面子都不給,不怕我在走的時候順手拿走你衣服嗎。」
——藍忘機道:「滾!!!」
藍景儀道:「……你們有沒有想過,若是老祖前輩真將含光君的衣服拿走了怎麼辦?」
「……」
「……」
「……」
魏無羨道:「……我說著玩玩而已,這小朋友怎麼還當真了?不知道本老祖究竟是個什麼人嗎?」
恰好藍思追也道:「景儀……魏前輩,不會當真這樣做的。」
藍景儀道:「為什麼?」
金凌也道:「對啊,魏嬰他做這種事怕不是都熟得不能再熟了,我舅舅絕對便被他坑過,為什麼做不出來?」
藍思追道:「對含光君,做不出來。」
魏無羨「哈」一聲笑了出來:「還是思追這孩子了解我,對江澄那小子怎麼玩兒都無所謂,對你含光君,哪兒敢啊!」
江澄:「……魏無羨,你給我滾。」
魏無羨道:「滾就滾,我最會滾了。」
藍忘機道:「這話,你也對我說過。」
魏無羨:「……」
江澄毫不客氣地嘲笑了他。
藍啟仁自清河回來,似乎是知道罰抄家訓只能讓這頑劣之徒鑽空子或玷污自家得意門生,索性也不罰了,當眾將人痛罵一頓了事。
金凌再次道:「他果真好不要臉。」
藍景儀道:「人都玷污完了……好像是真的。」
在他看來,魏無羨的所作所為,何止「玷污」二字能夠概括!
魏無羨本人絲毫不以為意:「是啊,現在整個人都是我的了,對不對,藍二哥哥?」
還不待藍忘機說話,江澄已忍不住罵道:「你夠了,一個勁兒被小輩說不要臉很光彩么?!」
魏無羨道:「他們說便說,我難道便因此不做我自己了?那麼在乎別人怎麼想做什麼?我礙著他們什麼了嗎?既然不礙著,那麼天大地大,我開心最大!」
藍忘機道:「你這樣,很好。」
又聽藍景儀道:「兔子?……含光君養的兔子不會便是這麼來的吧?」
魏無羨同一群少年野夠了自後山回來,提著兩隻雪白的兔子,又爬了藏書閣的窗,到藍忘機面前作妖去了。
金凌道:「雲深不知處還養兔子?!」
藍景儀道:「對啊,含光君養的,好大一群!」
藍啟仁顫巍巍道:「忘機!」
藍忘機道:「叔父。」
藍啟仁咬牙切齒:「那兩隻兔子,是魏嬰給你的?!」
藍忘機:「……是。」
藍啟仁險些直接拍席子怒吼:給我丟了!
好在他緊接著便想起來,連魏嬰本人都快要進藍家家門了,丟不丟那兩隻兔子,似乎已經毫無意義。
……也許,不該說好在。
藍啟仁用力地呼出一口氣,轉過臉去了。
魏無羨看藍啟仁訓完了,興緻勃勃湊到藍忘機身邊,道:「藍湛,你真的把兔子都養起來了?可是後來怎麼成了一大群?我給你的那兩隻不都是公的嘛!」
藍忘機道:「現仍只有兩隻。」
魏無羨道:「好吧。」
金凌道:「魏無羨還真是溜奸耍滑一把好手!」
藍景儀道:「可不是嘛,居然讓含光君給他當、當——」
「當」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合適的形容詞,總覺得那些一晃而過的想法都太玷污含光君的雅正,最後索性作罷。
原來是講到了魏無羨三次換座的始末,從江澄身邊的第一排溜到藍忘機身後,又從藍忘機身後被藍啟仁揪到前面,後來藍忘機走了,便又回到老地方,相安無事了小半個月。
——可惜,魏無羨這種人,永遠好景不長。
金凌道:「這話說的可太對了,就雲深不知處求學這點日子,他已經作了多少妖了?」
這一日講到了雲深不知處內那一堵長長的漏窗牆,其中最古老的、最著名的,便是藍氏立家先祖藍安的生平四景。
——為遇一人而入紅塵,人去我亦去,此身不留塵。
立家先祖是性情中人,故而藍家戒律三千,戒驕戒躁出塵俗,卻獨獨,不禁一個「情」字。
魏無羨本該侃一侃藍忘機刻下也如先祖一般,陷於「情」字,不可自拔,順便再窩進他懷裡「玷污」一番,然而目光再向下掃過兩行,已經忍不住坐直身體,掰了掰手指。
與他做出同樣動作的還有江澄。
——眾人也是料想不到,以古板聞名的藍家會有這樣的先祖,紛紛討論起來……這時,有人問道:「子軒兄,你看哪位仙子最優?」
金凌道:「這是——我阿爹?」
藍思追拉了拉藍景儀,示意他先停下,不要讀了。
於是水幕跟著停頓下來,金凌仔仔細細地看著水幕上對金子軒的描述,幾乎恨不能將那一小段文字掰開了揉碎了,一個字一個字都拆開來體會。
——這少年眉目高傲俊美,額間一點丹砂,衣領和袖口腰帶都綉著金星雪浪白牡丹,正是蘭陵金氏送來姑蘇教養的小公子金子軒。
金子軒忽然坐立難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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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親愛的祖國生日快樂,祝大家假期愉快~
咳,想必你們都知道下一章會發生什麼。
今天看書評發現又收到了地雷,謝謝小天使!!
然後,那位評論說「10和11章已經不能寫了,跑來這裡寫」的旁友,看得我有點不明就裡,我一共在三個平台發了這篇,無論哪個平台,進度應該都已經超過了10和11來著,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