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三)

(卅三)

——他前腳剛走,避塵劍芒大盛,一剎那間薛洋溜了手,霜華脫掌而飛。藍忘機順勢將此劍接住。見霜華落入他人之手,降災直直斬向藍忘機接劍的左臂。一斬不成,陰寒的怒光在薛洋眼底一閃而過,他森森地道:「把劍給我。」

藍景儀大為痛快道:「含光君真是太棒了!!!說得好!!!」

——藍忘機道:「此劍你不配。」

曉星塵輕呼一口氣,道:「倒是要多謝含光君了。」

藍忘機道:「應為之事。」

——薛洋冷笑一聲。

這一聲冷笑,讓後排許多人情不自禁地皺了皺眉,魏無羨心道:這小流氓怕不是又要玩兒陰的。

究竟是不是要玩兒陰的、又是怎麼玩兒法,暫且尚未可知。「魏無羨」與眾小輩會合在一處,繼續無所事事。

本來他們是不應當這樣悠閑的,但「藍忘機」一邊與薛洋纏鬥,一邊尚有餘力操縱忘機琴,將包圍過來的走屍盡都斬殺的乾乾淨淨。

——金凌忍不住脫口而出:「厲害!」

——他看過江澄和金光瑤夜獵出陣,斬殺妖獸,只覺舅舅和小叔叔就是這世上最強的兩位仙門名士,對藍忘機從來是怕大於敬,只怕他的禁言術和冷脾氣,此刻卻忍不住為之風采心折。

魏無羨忍不住如書中的金凌一般心折道:「含光君,厲害啊!」

藍忘機道:「……嗯。」

換了別的時候,江澄只怕要被這對話酸到牙疼,現在卻壓根兒沒聽到耳中,盯著水幕,心裡隱隱有些不得勁。

被大外甥發自內心地視作是「這世上最強的兩位仙門名士」之一,他卻沒什麼喜意,無他,雖然也能同御紫電、三毒,但天書中「藍忘機」這般揮灑從容,他自問是不及的。

既然心知不及,再看這句評語,便覺得彷彿是諷刺一般,心情自然快意不起來。

正當「魏無羨」思考妥善的脫身之策時,阿箐以竹竿敲地的聲音再次響起。前者當機立斷,帶著一群小輩跟了過去。

——藍景儀跑了一陣,道:「我們就這樣跑了呀?」

——魏無羨回頭喊道:「含光君,交給你了。我們先走一步!」

——琴弦崩的響了一下,聽起來很像一個人在說「嗯」,魏無羨噗的笑出了聲。藍景儀道:「就這樣?不說點別的?」

魏無羨「噗」的一聲笑了出來:「誒呀藍湛,你們家這個小朋友究竟是怎麼回事?」

藍忘機:「……日後當嚴加教導,毋使妄……」

藍忘機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魏無羨忙道:「別別別,我可不是說他這樣不好,年輕人就該這樣有朝氣、有想象力才對——你們家也沒有『不許看話本』、『不許把話本代入現實』這樣的家規對吧?」

——魏無羨道:「不然還要怎樣?說什麼別的?」

——藍景儀道:「為什麼不說『我擔心你,我要留下!』、『你走!』、『不!我不走!要走一起走!』應該有的呀。」

——魏無羨噴了:「誰教你的?誰跟你說應該要有這種對話的?我就算了,你能想象你家含光君說這種話?」

藍忘機:「……確實,並無。」

並將後面的「但是」咽了下去。

江澄道:「魏無羨,你給我解釋一下,什麼叫『我就算了』?!」

魏無羨道:「這有什麼可解釋的?本來就是這樣啊!」

江澄氣得翻了個白眼。

魏無羨不再理他,將眼光轉回前方,十分自然而然地往藍忘機身邊湊了湊,道:「來了。」

藍忘機沉聲道:「嗯。」

眾人在阿箐帶領下行至一處,藍思追的語氣不自覺地下沉,幾乎每一個人,都產生了一個念頭:重頭戲來了。

——屋子的門被誰推開了,沉默地等待著這群陌生人的進入。魏無羨直覺,裡面一定有什麼東西。不是兇險、會殺害人命的那種,而是會告訴他一些事、解答一些的謎團的東西。

以「魏無羨」為首,眾少年一個接一個,走進了這間門檻很高的義莊里。

藍思追還在讀長長一大段關於義莊的門檻為何要做高的對答,後排眾人不約而同地將之一掠而過,直奔後續重點。

金子軒道:「不會被走屍攻擊,看來此地,對薛洋意義非凡。」

魏無羨道:「不是這個地方對他『意義非凡』,就是這裡放了對他『意義非凡』的東西。不然,可不會在這種地方留下一片可能庇護敵人的『凈土』來。」

藍忘機道:「棺中之物,是關鍵。」

——她坐在這口棺材上,用手輕輕拍打棺蓋。末了又跳下來,圍著棺木打轉,對他們比劃手勢。這次的手勢很好懂,是一個「打開」的動作。金凌道:「她要我們幫她打開這口棺材?」

諸人齊齊盯著那水幕最後一排,只嫌藍思追讀得太慢、導致新的內容浮現得也太慢。

——藍思追猜測道:「這裡面會不會放的是她的屍體?希望我們幫她入土為安。」……他道:「不用幫忙,你們站遠點。萬一不是屍體,又噴你們一臉屍毒粉什麼的。」

——他一個人打開了棺材,將棺蓋掀到地上。一低頭,看見一具屍體。

——不過,不是那名少女的屍體,而是另一個人的。

數個呼吸過後,有抽氣聲猛地響起來。接著,許多道目光齊齊投向了曉星塵。

——這人是個年輕男子,被人擺成合十安息的姿勢,交疊的雙手下壓著一支拂塵,一身雪白的道袍,下半張臉的輪廓俊秀文雅,面容蒼白,唇色淺淡。上半張臉被一條四指寬的繃帶纏了一層又一層,繃帶下原本是眼珠的地方卻看不到應有的起伏,而是空空地塌了下去。那裡根本沒有眼睛,只有兩個空洞。

曉星塵的臉色顯得愈加蒼白。

「棺中之物」,是曉星塵的遺體。這個結果,當真不知道該不該說是意料之外了。

在這義城裡早晚要見到曉星塵——或者是他的遺體,是意料之中,出現在此處,卻是沒有想到。

——那名少女聽到他們打開了棺材,摸摸索索靠了過來,把手伸進棺材里一陣亂摸,摸到這具屍體的面容,跺了跺腳,兩行血淚從瞎了的眼睛里流出。

魏無羨道:「這位阿箐姑娘,看來與小師叔感情頗為深厚。」

曉星塵聞言苦笑:「只怕也正是我累她至此。」

聶明玦抖了抖眉毛,神色間隱隱透出些許不贊同,卻沒有說話。

阿箐雖是有形有神、神智正常的陰靈,卻口不能言、亦不能識文斷字,難以交流,想要最高效、最準確地知道她想要傳達的東西,便不得不動用一點「邪魔外道」的手段了。

讀完水幕上對「共情」之術的種種描述,諸人各有心思,藍啟仁蹙眉道:「簡直……胡鬧!請怨靈上身,當心引火燒身!」

魏無羨道:「藍先生,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何況來日不同今時,那個『我』既然敢這麼輕易便請怨靈上身,一定是有他的把握。何況,這位阿箐姑娘也並沒有惡意啊?」

藍啟仁眉毛一豎,就要斥他一句「詭辯」,卻聽藍忘機已沉聲道:「魏嬰。」

魏無羨立刻繳械投降。

藍啟仁揪住了一把鬍子,一時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雖然魏無羨已經繳械投降,但「魏無羨」要與阿箐共情已經是不可動搖的事實,他十分果斷地點了金凌做關鍵的「監督者」,並定下以雲夢江氏的銀鈴為暗號。

當讀到原本拒絕做監督者的金凌忽然又反悔奪過了銀鈴,魏無羨心中隱約有所領悟,但還不待福至心靈,就被前排逐漸升起來的哭聲給打斷了。

藍思追方讀到「魏無羨」開棺、見到曉星塵的遺體,藍景儀見到對曉星塵遺容的描述,忍不住便悲從中來,居然又哭了出來。

魏無羨忍不住嘆了口氣。

和對義城曾發生過什麼實際一清二楚的三個小輩不同,後排眾人除了大約知道牽涉者最終的結局幾乎都十分凄慘,並且以此推測出那一定是一段很複雜、很慘烈的故事外,還沒有獲得進一步的信息,因此基本還都算「穩如泰山」。然而再怎麼穩,小朋友這般一再「欲語淚先流」的表現,也足夠讓人心神動搖了。

魏無羨委婉道:「小師叔,宋道長,你們兩位,都是這件事最切身相關的人,看小朋友這樣的反應——最好,還是先將心理準備做足一點吧。」

曉星塵勉強笑道:「多謝魏公子提醒,星塵當儘力,不至於被尚未發生之事過於動搖。」

宋嵐倒是顯得平靜許多,輕輕地點了點頭。

約定了監督者與暗號,「魏無羨」便招了阿箐的魂魄上身。本以為她是眼盲之人,目不能視,哪知眼前一片山明水秀。

——這少女坐在一條小溪邊,對水梳妝……魏無羨的視線也隨之下轉,溪水倒映出了一個瓜子臉蛋、下巴尖尖的小姑娘。

——這個小姑娘的眼睛里沒有瞳仁,一片全白。

——魏無羨心道:「這分明是個瞎子的模樣,可是我現在看得見啊?」

——那少女挽好了頭髮……前方遠遠有人走來,她立即不跳了,規規矩矩拿著那根竹竿,敲敲打打點著地,慢吞吞地往前走,一副很小心謹慎的模樣。過來的是幾個村女,見狀都給她讓開道路,交頭接耳。這少女忙不迭點頭道:「謝謝,謝謝。」

看到這裡,差不多所有人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江澄道:「她是在裝瞎騙人?」

魏無羨道:「像她這樣的小女孩,無依無靠,就是去做工也沒有人收的。裝瞎博人同情,還能多得一點吃的,說不定就不至於餓死了。」

——一名村女似乎看得心生憐憫,掀開籃子上蓋的白布,拿出一個熱乎乎的饅頭遞給她:「小妹,你小心點。你餓不餓?這個你拿著吃。」

藍忘機道:「此非長久之計。」

魏無羨道:「那也沒法子,能捱一天是一天吧。街頭乞兒,連今天都不知道能不能過完,又哪來的心思去想明天如何?」

他自己說得輕描淡寫,內容卻讓人頗感悲涼,江厭離忍不住道:「阿羨……」

魏無羨道:「嗯?」

江厭離道:「沒、沒什麼,我們繼續看這天書吧。」

她心道:本來也不是什麼開心的事,不好再提起來的。我在這裡說,就更不好了。

因為這一個小小的插曲,將注意力轉回水幕時,魏無羨先留心到了藍思追現在的閱讀進度。

好巧不巧,正到「魏無羨」預備與阿箐共情時,方才分了心沒有深想,這下卻是徹底明悟。

他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幾乎想把另一個自己拎過來罵一頓。

——銀鈴是雲夢江氏的一樣標誌性佩飾……他神色複雜地掏出了一枚古樸的小鈴鐺,銀色的鈴身上刻著江氏的家紋九瓣蓮。魏無羨把它拿給藍思追,道:「江家的銀鈴有定神清明之效,就用這個做暗號。」

——金凌伸手奪回鈴鐺,道:「還是我來!」

讀到此處,藍思追忽然停了下來。

藍景儀道:「思追,你怎麼不讀了?」

藍思追將視線從水幕挪到金凌,金凌也看著他。

藍思追道:「……金公子,你是不是、是不是那時,就懷疑到了魏前輩的身份?」

藍景儀頓時驚呆了。

金凌靜默須臾,扯出一抹冷笑,道:「你覺得可能嗎?要是我那時候知道他是魏嬰——我就該直接給他一劍,給我爹娘報仇!」

藍思追頓了頓,還是沒忍住,繼續道:「既然以江氏鈴音作為脫離共情的暗號,那一定對此非常熟悉。可莫公子曾是蘭陵金氏門生,后因故被逐出金鱗台,回到莫家莊,莫家莊出事後,在大梵山被含光君帶回藍家……細算下來,與雲夢江氏,幾乎毫無交集。我們原先與莫公子不算熟識,所以沒有深想,可金公子,應該是認得原本的莫公子、知道他為人如何的。精通鬼道,還能召喚應該只聽夷陵老祖號令的鬼將軍,又熟悉江氏銀鈴,無論哪一點,都和原本的莫公子相差甚遠。這樣一樁樁一件件算下來,誰也不可能毫無懷疑!」

魏無羨覺得自己頭疼得更厲害了。

江澄道:「讓你不知收斂!先是藍忘機,再是薛洋,現在連阿凌都看出來了!」

魏無羨嘆了口氣,破罐子破摔道:「他懷疑又怎樣?別忘了,紫電都抽不出魂來,再怎麼懷疑,也沒有人能拿出證據,證明我就是『夷陵老祖』。」

江澄冷笑道:「你自己說的,大道萬千,誰不是粗略懂?你憑什麼覺得,別人沒辦法證明『你』是魏無羨?」

魏無羨道:「那就等證明了再說咯。」

江澄道:「你!」

藍忘機伸手攔住了看起來頗有動手慾望的江澄,看著魏無羨,一字一句道:「無事,我在。」

那隱隱約約的頭疼一下子消失不見了,魏無羨忍不住笑道:「嗯,對,藍湛你在——你在我就什麼都不用擔心啦!」

江澄:「……」你在個鎚子!

這兩個死斷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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