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六)

(進六)

第十二節雖然已經能看到底,到小輩們讀完卻還得等一陣子。魏無羨出了一會兒神,忽然道:「溫情,溫晁後來去找過你們的麻煩嗎?」

溫情一怔。

其他所有人都是一怔,接著才有人恍然:溫晁設伏抓住魏無羨的地方是夷陵,而夷陵是溫情所轄的地區。恐怕是他已經懷疑了救人的是溫寧,才能這麼快追過來!

須臾,溫情道:「你們走的挺及時的。他沒有拿到證據,只靠懷疑,不能真的怎麼樣。」

魏無羨輕輕地吁出一口氣。

江澄的臉龐劇烈地抽動了幾下,沒將那句「自身難保的時候、你在想別人?!」罵出來。

讀到新一節,念誦的人又換了一個。

金凌道:「『風邪第十三』……是他修鬼道時的事嗎?」

風邪,本是醫理中「六淫」之一,謂受外邪而感得風寒、風熱、風濕等症,尤言作風不正。

藍思追道:「似乎,並不是。」

正文漸次浮現,開頭是與前一節結尾一般無二的長聲尖叫,只是這一回,發出尖叫的人是王靈嬌。

先前囂張的、惡毒的王靈嬌。

金凌吐出一口氣,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鬆了口氣:「居然已經是三個多月後了……」

——王靈嬌驚魂未定地喘了幾口氣,道:「我……我夢見那個姓魏的了,我又夢見他了!」

——溫晁道:「他都被我扔進亂葬崗三個多月了。你怎麼還夢見他?你都夢見幾次了!」

魏無羨有點詫異,道:「居然直接到我回來的時候了?」

心中情不自禁地生出點放鬆:幸好,不必再回想那地獄一般的三個月。更不必,將那三個月的經歷擺出來給人看。

王靈嬌被心煩意亂的溫晁逐走之後,書中又大致介紹了一番彼時的戰局:金、聶、藍、江四家為首號召下,眾家聯手,令溫家失利頗多,連溫若寒的長子溫旭都給人砍了腦袋。

——王靈嬌在走廊上惴惴不安了一陣,心神不寧地回到自己的房間……這隻小箱子是她半年來跟在溫晁身邊時想方設法搜刮來的財物和寶器。財物可以花銷,寶器可以防身。雖然不甘心,但是這一天終於來了。

藍景儀道:「這個女人還真是……想得周全啊。」

他看著王靈嬌一邊開箱子一邊嘀嘀咕咕地謾罵溫晁,再想起蓮花塢滅門那一晚,她那句「我不向著你,還能向著誰」,不由咋舌。

金凌冷笑一聲:「姦夫□□,合該如此!」

讀至箱中出現一個渾身慘白的小孩子,三人都知必定是修成鬼道的魏無羨回來了。書中描寫極是嚇人,金凌既覺悚然,又有幾分解氣,還有幾分自己也沒察覺的放鬆:三個月過去,魏無羨終於活著、全須全尾地從亂葬崗走出來了。

藍景儀打了個寒顫,道:「魏前輩這整的也太嚇人了,他到底經歷了什麼……」

說著,臉上不自覺浮現出幾分憂心忡忡。

藍思追低頭心道:總歸,一定是……非人的痛苦。

胸口一陣鈍鈍地發疼。

金凌聽到藍景儀那句話,臉色也暗了下去。

是啊,出來了又怎樣。難道因為他出來了,那三個月就可以過去了嗎?不可能的。

藍忘機抱著魏無羨,神色沉沉。他想問對方當初究竟經歷了什麼,卻又連問出口,都覺得不忍。

魏無羨察覺到了他的難過,輕聲道:「都過去了。藍湛,別想了。」

藍忘機低低地「嗯」了一聲。

——有了符篆擋在胸前,她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躡手躡腳走進房裡,找了一根叉衣桿,用它遠遠地把箱子翻過來……有個白色的小孩子趴在床底,正在和她對視。

藍景儀「嘶」了一聲。

金凌本來就有些害怕,全靠默念「這是魏無羨」、「這群溫狗罪有應得」才堪堪壓住,冷不丁聽到異聲,整個人都是一炸,定了定神,才又急又氣道:「藍景儀!你膽子怎麼這麼小!」

藍景儀委屈道:「可是就是很嚇人啊!」

他已經很努力地保持鎮靜了好不好!要不是知道這是魏前輩,他、他說不定都要跳起來了!

小朋友的反應實在有趣,魏無羨忍不住哈哈地笑起來了。

藍忘機靜靜地由著他笑。

過了一會兒,藍景儀戰戰兢兢道:「可我不太明白,那個王靈嬌身上帶著鎮宅符咒,怎麼這小鬼還能靠近她?她怎麼被弄成……這個樣子的?」

——這個女人鼻歪眼斜,五官彷彿是被人打碎了過後重新拼湊起來的,兩隻眼珠竟然看著不同的方向,左眼盯著斜上方,右眼盯著斜下方……王靈嬌喉嚨咕咕作響,朝他走近了幾步,伸出手來:「……救命……救命……救我……」

魏無羨道:「哎呀,景儀問到點子上了。」

藍思追道:「鎮宅的符篆,應當是被魏前輩改過了。」

金凌道:「像義城那時候一樣?」

魏無羨笑眯眯地繼續感慨:「思追的腦筋轉得就是快……」

藍忘機一字一句道:「你,不要笑了。」

既然已經不是真的高興,就不要再笑了。

魏無羨臉上的神情頓住了。

須臾,他道:「藍湛,看破不說破知道嗎?你這麼直白,會沒有朋友的。」

藍忘機道:「……不需要。」

魏無羨又是「噗」的笑出聲來,道:「也是,都有我要你了。不懂語言的藝術,也不要緊——不對,是很好。」

說著,他又自顧自樂了起來:這個又悶又不會說話的藍忘機,怎麼總是能讓他真情實感地開心呢?

藍忘機的神情鬆了幾分。

他們在這裡多雲轉晴、和樂融融,小朋友們仍不得不與溫王二人的醜態畢露作艱難鬥爭。

——她一邊磕頭,一邊有鮮血從她的七竅之中流出來。門口被她擋住了,溫晁無法衝出去,只得推開窗子,撕心裂肺地喊道:「溫逐流!溫逐流!!!」……溫晁魂飛魄散,正要跳窗而逃,忽然發現,庭院里,滿地月光之中,站著一道黑色人影。

藍景儀道:「是魏前輩!含光君也來了!」

一見到「藍忘機」出現,他的注意力立即被轉移了,看了幾行,又是緊張又是殷殷,道:「他們遇到了嗎?」

——江澄站在一片樹林之前,覺察有人走近,微微側首。來人一身白衣,束著抹額,飄帶在身後隨發輕揚,面龐白皙如玉,俊極雅極,在月光之下,整個人彷彿籠罩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魏無羨道:「可惜,錯過了。」

其實當然並非錯過,但他現在,的確又覺得十分惋惜。

藍忘機輕聲道:「不久了。」

魏無羨便道:「是啊,也沒有晚多少。」

「藍忘機」與「江澄」打過招呼,目光落到那把被從溫氏手中奪回、卻仍沒能物歸原主的佩劍,問起魏無羨的下落。

金凌讀到那句「出現了我就把劍還給他」,頓了頓。

藍思追也望著那句話。

兩人率修士到了溫晁藏身的監察寮,本是要夜襲,卻見怨氣繚繞不散,藍景儀道:「所以符篆果真是被魏前輩改過了的!不愧是含光君,一眼就發現了!」

——然而,大門兩旁的符篆卻是完好無損的……進門之前,藍忘機的目光在大門兩側的符篆上一掃而過。

看到那些身穿炎陽烈焰袍的溫家修士各不相同的凄慘死狀,藍景儀稍微想象了一下,又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他喃喃道:「這真的……是魏前輩乾的嗎?」

魏無羨默然不語。

金凌道:「不是他乾的還能是誰?反正、這些溫狗、罪有應得!難道你怕了?」

藍景儀反問道:「難道你一點兒也不帶怕的?」

金凌扁了扁嘴,不得不承認:他確實也是,有那麼一點害怕的。

在平安順遂的時候長大的孩子,對這種景象,怎可能一點畏懼之心也沒有?

江、藍兩人入了內宅,見到了王靈嬌活生生將自己用凳子腿捅死的屍體,「江澄」透過那張扭曲的臉認出了這個可恨的女人,將剩下的半截凳子腿泄憤般再捅了進去。

「藍忘機」則在門口的符篆前蹙眉思索。

藍景儀道:「含光君認出魏前輩的筆跡了嗎?」

藍思追搖搖頭,道:「幾筆而已,還是畫在成型的符篆中另外補充,應當沒那麼容易看出來的。」

況且,從亂葬崗那種地方出來,魏無羨的筆鋒走勢,會還和從前一模一樣嗎?

聽到藍景儀的話,藍忘機有一瞬間的失神。

魏無羨有所察覺,稍微一想,也就明白了為什麼,道:「藍二哥哥,別瞎想啦,就是從前的我自己來認,都不見得能認出來那符是我改的。你在這裡自苦什麼?」

藍忘機輕輕地「嗯」了一聲。

溫晁與溫逐流的屍體並未被發現,「江澄」帶人追往岐山,「藍忘機」回了一趟姑蘇,試出了那張被篡改的符篆效用。

金凌看那符篆的效果描述,道:「召陰旗?」

藍思追想了想,否認道:「應該不是。召陰旗的咒文畫法,與常見的鎮宅符咒相差頗多,絕不只是改動幾筆。」

——藍忘機道:「所添共計四筆,乃人血所繪。整座監察寮的鎮宅符篆,都被改動過。筆鋒走勢為同一人。」

不過,這被改動的符篆,的確有可能是召陰旗的前身。

藍景儀道:「魏前輩的手段可真是……還專挑品級高的下手。」

——兩人隨情報一路北上,每過一地,都能聽聞當地出現慘死怪屍。這些屍體無一不是身穿炎陽烈焰袍的溫家修士,都品級頗高,修為了得。然而,全部死狀凄厲,死法花樣繁多,且都被曝屍於人潮洶湧之處。江澄道:「你覺得,這些人也是那個人殺的嗎?」

魏無羨哼笑一聲,道:「那當然,不挑品級高的,我還欺負小嘍啰嗎?哪有那麼多閑工夫。」

召陰御屍,也是很費心神的好么?更不要說,他還一路盯著溫晁和溫逐流呢!

藍忘機悄無聲息地嘆了口氣,沒說什麼。

——藍忘機道:「邪氣甚重。應是一人所為。」

——江澄哼道:「邪?這世上,還能有比溫狗更邪的嗎!」

藍景儀嘀咕道:「比溫家人邪的恐怕多了去了。」

不然為什麼,能把溫家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的魏前輩,前世最後會落到那種下場?溫家都沒了,誰能把他逼成那樣子?

金凌眉尖抽了抽,沒說什麼。

——追殺至第四日深夜,兩人終於在一處偏僻山城的驛站附近,捕捉到了溫逐流的蹤跡……兩人忌憚溫逐流的「化丹手」之技,不便打草驚蛇,不從門入,而是翻上屋頂。江澄強忍胸中滔天的恨意,磨著牙齒,死死盯著瓦縫,往下望去。

藍景儀道:「他為何遮得這麼嚴實?」

金凌道:「怕給人發現吧。」

——溫逐流一身風塵僕僕,懷裡抱著一個人影,腳步拖沓地上了二樓,把這個人放到桌邊,再奔到窗前拉下所有的布簾,遮得密不透風,這才回到桌邊,點起了油燈。

藍景儀道:「可我覺得這樣更可疑。」

藍思追道:「也許是為了擋住窺伺、掩蓋驛站中有人入住了。又或者,明知道擋不住,也要求個心安。」

金凌往下一掃,道:「也是,溫晁這會兒連點燈都怕,要是溫逐流不把周圍全遮起來,他怕不是要發瘋了。」

——微弱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臉,依舊蒼白陰冷,眼眶之下卻有兩道濃重的黑色。桌邊的另一個人,渾身包裹的嚴嚴實實,連臉都遮在斗篷里,像一團脆弱不堪的繭,縮在斗篷里瑟瑟發抖,喘著粗氣,忽然道:「不要點燈!萬一被他發現了怎麼辦!」

看到斗篷下的人露出真容,藍景儀下意識驚道:「這、溫晁怎麼成了這個鬼樣子?!」

——這個光頭人的皮膚也暴露出來。這張臉上遍布著不均勻的燒傷和疤痕,使得他整個人彷彿煮熟了一樣,猙獰而醜陋,完全看不出從前那個人的影子!

話一出口,他也反應了過來:他們是被魏無羨追殺到這裡,溫晁這副模樣,自然是魏無羨乾的!

——溫晁只得強忍淚水,連哭都不能哭。一點搖曳的火光之旁,一個滿臉燒傷的光頭人齜牙裂齒,嘴裡發出含混的怪聲,火光將熄不熄,昏昏黃黃。這景象,當真是無與倫比的恐怖。

藍景儀看著這段描寫,又是悚然又是反胃。

金凌皺眉道:「他不是害怕被人發現么、連燈都不敢點,怎麼現在反倒大喊大叫的?莫不是當真已經精神失常了?」

他方才雖然說了「發瘋」,卻也只是嘲諷。不想這會兒再一看,竟好像成真了。

——正在這時,溫晁尖叫一聲,道:「笛子!笛子!是不是笛子?!我聽到他又在吹笛子!」

魏無羨看得冷笑不止:「可不,他都嚇破膽了,還能想起來不讓我聽到?他不喊,我就找不著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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