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不提各人心思浮動,只說時光匆匆,轉瞬之間,賈敏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一個整月。
這期間賈敏早鍛煉得身體康健,人也養得肌膚瑩潤,臉上飛霞,美艷絕倫,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不打草驚蛇,故而閉門不出,外人卻對賈敏身體狀況一絲不聞。
春柳見她如此情形,到了此時光景,方信了賈敏之言,暗自惱怒那庸醫每次來請脈,都是信口胡謅,盡說些奶奶身子大虧,恐壽命不得長久的糊塗話,若非此人無知妄說,自己也不會因為擔心奶奶未來,而惹得奶奶大怒,心中暗恨不已。
這其間有日深夜,賈敏想著心事失了覺,輾轉反側睡不著,不死心又去了空間,倒很是吃了一驚,以為走錯了地方,原來那空間內已經是果木繁盛,藤生蔓盤,碩果累累了。原來這世間一日,空間一年,那日賈敏初來種下的水果,因時辰短不顯,後來方生根發芽,開花結果,皆被賈敏錯過了。
於是賈敏越性將各類蔬果種了無數,每日下午便去大啖一翻。因果子吃得多了,飯菜便吃不下去,夏櫻還疑惑自己辛苦操持,以自己想吃的名義,花錢從廚房單做的飯菜不合奶奶口味,故吃不下,擔心了許久,後來見賈敏身子一日好似一日,方才丟開不管了。
賈敏來了這許久,兩個丫頭伏侍精心,每日里吃喝取樂,倒也十分悠然快樂,只心中每一想起林如海,便不自在起來。
其實初來之時,賈敏對林如海還是頗有好感的,作為林黛玉的爹,林如海的容貌那是不用提,少年英姿,溫文爾雅,面上雖然帶了幾分病容,可是這清瘦的樣子,倒更惹人憐惜。何況賈敏一直都以為林如海跟賈敏夫妻情深,連子嗣也不管不顧,在一眾書中人物之中,簡直是鶴立雞群。別的且不論,單從丈夫人選來說,林如海還是頗具實力。及至穿越之後,才知道曹雪芹誤人,妾是沒有一個,姨娘和通房丫頭一大堆,所謂的夫妻情深也不過爾爾。再想起從記憶里看到林如海一昧的愚孝,沉默不作為,只顧著自己娘的苦楚和名聲,全然不顧結髮妻子的聲譽,心裡便灰了一大半,可這到底是孝字大如天的年代,賈敏也不好計較太多。可現在分明周氏已去,嫡妻蘇醒,而這月把來,除開大夫請脈,林如海竟是從來不踏入妻子房中半步,對賈敏那是個不聞不問,由著一個下賤姨娘欺負作踐人,便有些失望透頂了。
話說這日晚飯時辰,賈敏看完多日收集的信息,不由得嘆了口氣,原本也沒有想著夏櫻能打探出太機密的事情,沒想到夏櫻這丫頭卻給了自己一個不知道算驚喜還是驚怒的消息。躊躇了幾日,想起事情終歸要有個說法,一時興起,便打發夏櫻去請林如海。
少時,果見夏櫻迎著林如海走了進來,只身後還跟著一個高挑合中,風流婉轉的女子,身邊簇擁著五六個丫鬟及數個婆子媳婦。
賈敏便讓著林如海在羅漢床的左面坐下,自己對坐相陪,還未及開言,只聽道那女子說道:「奶奶可大好了,怎麼竟是不知會咱們幾聲。咱們竟也沒有得到半點風聲,若是知道了,我們也好來給奶奶問好。」
女子話中帶些吳儂軟語的味道,婉轉動聽,與賈敏等人說的北京官話口音大相徑庭。
眾人皆向賈敏看去,果然是粉面紅霞,眼清眸凈,一付大好的模樣。
林如海一眼看去,賈敏儼然就是當年彼此成婚時的俊俏模樣,全然沒了近日的消瘦蒼白,眉眼中亦是一改多年愁眉啼妝,憂苦清愁,竟是目光灼灼,嘴角含笑,文采精華,令人忘俗。一時便愣住了。
賈敏抬頭一看說話之人,倒是個多情美人兒。梳著隨雲髻,插著一朵白色絹花,一枝垂珍珠銀纏絲步搖,耳上帶著玉墜子。身穿白色繭綢中衣,外面罩著湖水藍色底子淺色綉線綉著折枝花卉的交領褙子,下著一條淺綠色八幅湘江拖水裙。這俏嬌娘不是花姨娘還能是誰。
賈敏這些時日心思正放在林如海身上,林如海尚且不算自家人,這些妾俾對於她來說,不過是陌生人一個,原本並不放在心上,只是此刻聽了這番話,卻不由得心中冷笑了幾聲,懶得理是一回事,作死到眼前來挑釁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那脾氣哪裡忍得住,便微微一笑回道:「你說我這病得蹊蹺,好得也玄乎。那日里自從倒下,便一直覺得似睡非睡的。也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突然有一天不知道怎麼著,我這一個人呀,竟然孤零零的坐在一件屋裡,手裡卻抱著一方木製大印,上面寫著些吉祥字,我這正閑著無聊,翻來覆去把玩著呢,突然就來了一個夜叉鬼,要來奪取。那母夜叉嘴口直嚷著『賈姑娘,這東西讓與我吧!』噯吆吆,你們是沒看到呀,這母夜叉凹臉凸牙暴眼,一身黑毛長長的,長得真是個難看,倒把我嚇了一跳。原本不想撒手的,卻不料這夜叉鬼力量奇大無比,旁邊還有一堆小鬼呼喊作勢。我正無可奈何著呢,以為著這下麻煩了,東西保不住了。突然,竟又來了個仙女,仙氣繚繞,艷冠群芳。仙女笑著跟我說,『還不快快回去,這群小鬼,還能攔得住你?我幫你順手打發了吧』。說著手就那麼一揮,那群鬼怪就消失了,我也就醒了過來呢。你們說這蹊蹺不蹊蹺?我醒了之後,竟是百思不得其解這緣故呢。」
屋中一眾人有聽得懂的,有聽不懂的,個個稱異。
花姨娘臉色一僵,強笑道:「想是奶奶身子虛弱,邪氣入侵,才會做些離奇之夢,都當不得准呢。奶奶想,這鬼怪稱呼奶奶賈姑娘,可不是錯了么,如果真是有玄通,該當稱呼奶奶才對呢。想必奶奶以前在家裡受過什麼驚嚇,這時候牽扯起來,便做了如此之夢,當不得真。再說夢原本是反的,想是奶奶大吉大利要醒了,做了此夢也未可知。」
賈敏一笑,說道:「花姨娘這話倒也是一針中的,這母夜叉居然稱呼我為賈姑娘,連我是這林府的主子奶奶都不知道,可見是個蠢的。還不如我們花姨娘懂事知事呢。聽說姨娘前些日子竟然還來看望我這久病之人,從來都是久病床前無孝子,可見花姨娘真是個懂事心善之人,可惜我睡著,倒是丫頭們怠慢了姨娘呢。」
說完,又沖著春柳斥責道:「你看看你,算是個什麼東西,果然天生是個狗奴才的命,連這點個眼力勁都沒有,好不容易姨娘貴腳踏賤地,來了我這兒一趟兒,我歡喜都來不及,你哪裡來的狗膽子包了天,連花姨娘都敢私自往外攆,我竟不知道誰教你的這樣行事,說出去,別人不說我容不下人,也得說姨娘目無尊卑!原來你竟是敵人來的卧底,坑主子呢。」
春柳忙做出樣子跪地磕頭求饒不止。
花姨娘看賈敏說得不像,連諷帶罵,又見林如海也沉了臉色,頓時青白了一張小臉,跟著跪了下來,再做不出風流模樣,梨花帶雨回道:「奶奶這是哪裡的話,我來看奶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哪裡擔得上奶奶懂事的話。只因奶奶身子不好,我們這些粗手笨腳的,怕驚擾了奶奶,故妾身們也不敢擅自跑來打擾,要是知道奶奶好了,巴不得守在這裡不走了呢。妾身們平日雖然人不在這裡,心神卻是時時刻刻都守在這裡,半分也不離開的。咱們再是不懂事,也知道該每日來奶奶這裡立規矩的。求奶奶允了妾身,讓我們能服侍左右。」說完,又可憐巴巴,梨花帶雨地看了看賈敏和林如海,神情頗是惹人憐愛。
賈敏心中連連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端起夏櫻送上的茶水,撇了撇浮沫,抿了口茶水,眼見林如海聽了這話只是皺了皺眉,並沒有說話的意思,方笑道:「你們爺是個粗心大意的,總是念著我的身子,再想不起來其他的。你們看花姨娘這小嘴甜的,說的又這般可憐見的,我要是再違了姨娘的心意,倒顯得不近人情了。且如今我也好了,你便每日卯時來候著吧。也算全了你一片用心。」
說完又沖著春柳冷言厲語道:「明日里你便在門口迎著姨娘,要是再辦不好差事,我也不敢留你了,這麼背主的奴才,我只回了大爺,送到人牙子那裡發賣了也算省心。」轉頭向林如海笑問道:「大爺看著可好?」
既然問到了林如海,林如海也不好不說,只微微嘆了口氣,點頭稱是,「一切以奶奶說的為是,平日里倒是我疏忽了。」板了臉向花姨娘道:「平日我以為你行事是個穩妥的,怎麼說話行事如此不靠譜。回頭好好向趙嬤嬤學學規矩,別整日里做些不成體統的事兒。」
賈敏一愣,原本以為林如海這個渣男會護著這嬌柔可憐被大房欺壓的小白花,自己也好火力全開,卻不料他竟是把枕邊小妾訓斥了一番,便不好再說什麼,只能息了火炮,冷笑道:「我也不是個容不下人的,花姨娘這行事也不算差了,只是這規矩學著點也是好的,不然規矩差了,外人看著不像。」
何姐兒見花姨娘跪下半天,賈敏裝著只顧著說話,也不讓人起來,心想你哪裡是個容人的,才醒來就這麼研磨花姨娘,還有臉說容人,心中惱怒,一時不忿,便挺身站出來說道:「奶奶這話說的不公道,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