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不等何姐兒說完,只聽賈敏大喝一聲:「住口!你這是哪裡來的狗奴才,賤皮子,主子們說話,也有你插聲的理兒!你是誰院里的丫頭,居然這般欠管教。眼中還有主子沒有?」
罵完猶不解氣,指著屋子裡幾個媳婦婆子喝道:「你們還站著等什麼呢,還不將她拖出去打上幾板子,還讓她站在這裡指著主子們開罵不成?還是說你們也是一夥的,覺得我是沒有資格使喚你們,只等著你們大爺開口才動作?」
底下幾個婆子見林如海皺著眉頭卻並不阻止,雖不情願,也無人敢再觸賈敏的霉頭,又見賈敏怒氣沖沖看著她們,其他丫鬟們也無人求情,便要上來拖人。
何姐兒不過一句話,被賈敏指著鼻子一番痛罵,也是她平時得意慣了,從不把賈敏放在眼中,看不清楚形勢,這時被抓了把柄,招來一頓臭罵不說,眼見要被拖出去痛打一番,這才頓時慌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求情不迭。
賈敏嬉笑怒罵了半晌,花姨娘早已紅了眼圈,此時見賈敏發怒,要趁勢發落自己的貼身丫頭,如果何姐兒被打出去了,她自己也不用在府里混了,於是淚珠兒滾滾落下,可憐兮兮,我見猶憐的看林如海一眼,卻見林如海一臉驚訝,正呆愣著盯著賈敏不知道想什麼事情,全無半點做主的意思。
花姨娘幾乎要咬碎了牙齒,她深知此時不低頭是不行了,如果她的貼身丫頭被人打了板子攆出去,那她在府中也沒有立足之地了,想著這關礙,攥緊了拳頭,長長的指甲幾乎要將皮膚掐破,眼見賈敏只是笑意盈盈的看著她,便咬了牙泣淚說道:「原是我管教不嚴,衝撞了奶奶。也是因為她素日知道我對奶奶的一片真心,擔心妾身說錯了話,也擔心奶奶不知道我的心意,還求大爺奶奶開恩,饒了這賤婢吧。等回去之後,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賈敏三下五除二收拾了花姨娘一番,心中大暢,她只是想發作一下近日的怨氣,對於怎麼管教花姨娘的丫頭並不感興趣,這樣的阿物還不值當她費心,何況她也沒有動不動就打人的嗜好,不過是嚇唬嚇唬那對主僕,吐口惡氣罷了。故沖著地上的春柳、何姐兒,花姨娘等人說道:「如此也罷,既然有花姨娘作保管教你,我也懶得操那閑心,只花姨娘可要管教好了,別讓人看了笑話!我和大爺還有事情要商量,你們還不滾出去,還等著我親自送你們呢。門外候著去!」
眾人也不知道到底罵的是春柳,還是何姐兒,還是花姨娘了。
花姨娘原本不想出去,奈何今日林如海對她的求助眼神視若無睹,方賭氣帶著一眾丫鬟婆子出去了,心中自然將賈敏罵了個體無完膚。
何姐兒打從跟了花姨娘,便在府中作威作福,哪裡受過如此之辱,雖然沒有真的挨打,也算是灰頭土臉,顏面盡失,眼見賈敏的貼身丫頭春柳夏櫻也跟了出來,春柳也罷了,夏櫻卻只是看著她嘻嘻笑,頓時氣得臉色發白,怒目直視夏櫻道:「你笑什麼!」
夏櫻可不是個吃虧的性子,頂回道:「我笑我的,干你什麼事,又不是我要挨打,難道還不讓人高興了。我看今天天氣不錯,就是心裡舒爽,又能如何?我就是要笑,憋不住的笑!」
何姐兒被夏櫻一激,幾步衝上前來,便要撕夏櫻的嘴,不料被個勸架的婆子一扯,衝過了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墩得生疼,心中又委屈,賈敏這些年從來不吱聲,受了氣也不過暗自垂淚罷了,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這是個沒地位的軟性子,卻不想這個面捏的主子今日竟然將她發作了一頓,面子盡失,如今連賈敏的小丫頭也敢嘲笑她,想到此處,放聲大哭起來。
眾丫鬟婆子們怕驚擾了林如海等人,有的上前掩住了何姐兒的嘴,有的忙勸道:「姑娘們都消停會吧,剛才鬧得還不夠。」
也有素日與何姐兒不合的丫頭,便下蛆上眼藥道:「你剛才連累姨娘還不夠,這會兒又在這裡作死哭鬧,依我看,你還是出去的好,否則將來還不知道怎麼連累我們呢。」
也有人說夏櫻道:「姑娘這話說的,跟刀子似的,還是莫要幸災樂禍過頭了!」
有幾個心思敏慧的丫頭婆子便幫腔夏櫻道:「何姑娘這脾氣,咱們府里百十口人呢,總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大家都不能露個笑臉吧。」
平日里花姨娘被丫頭婆子眾星拱月慣了,一言既出,無有反駁,如今才不過略失一招,丟了一城,便見人心浮動,心生不悅,何姐兒失了面子,也是她這個主子沒有臉,指著幫夏櫻的幾個婆子冷臉說道:「人家不過是一時得意,你們便跟牆頭草似的,盡幫著別人說話,一雙眼珠子都瞎了,看不到三尺遠,何姐兒再怎麼著,奶奶還沒怎麼樣,倒輪到你們教訓呢,她好不好也是我的丫頭,便是管教也是我來管教!你們也好意思跟我說脾氣,平日里有好處,你們一個個跑得兔子一般,擁在我這兒,甜言蜜語,奉承個不停,如今我略落了難,你們倒踩在我頭上,一個個作興成這樣,改日誰被攆出去還指不定呢,我倒看著到時候誰保著你們!」說完,扯了何姐兒,徑直離去。
這邊留下的人想起花姨娘素日的手段做派,不由得后怕,一個個噤聲不語,後悔不迭。
屋子裡林如海噓了一口氣,苦笑道:「平日不見你如此,病了這麼一場,倒是改了性子。」
賈敏拿了銀簽子剔著指甲縫,皮笑肉不笑說道:「不然怎麼著,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呢?既然沒有人管我,還不許人自救了,若不然,被人混吃了都沒人掉一滴眼淚的。」
「不可胡說。我在,這府里尚在,你是我林家媳婦,怎麼會無人管你,你病了這麼許久,家裡上上下下無不擔心焦慮。再說不提岳母大人日夜憂心,便是你娘家哥哥,大舅哥和二舅哥,也是整日掛腸懸膽。」說完,上上下下打量了賈敏一番后,又接著說道,「我看著你身子骨好了很多,怎麼徐大夫總是說不好,倒是換個大夫再看看的好。」
此時賈敏才出門子沒不久,賈赦其人雖然混賬好色,賈政雖然古板迂腐,到底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平時對這個妹子還算體貼。賈敏剛出事時,賈赦那個混不吝的,差點將林如海揍了一頓,虧得賈政及一眾小廝攔得及時,否則林如海不定被打成什麼樣子。賈赦雖然文不成武不就,被祖母寵成了一個浪蕩紈絝公子,到底有幾分力氣,不是林如海這種文弱書生可比,這也是夏櫻打探來的消息。
感此恩情,賈敏喟然長嘆,「說來,也就我娘家還有幾分真情實意,到底是血脈相連,雖然我是出門子姑娘,到底沒把我當做潑出去的水,不管不顧。」
又想賈敏嫁入林家,不管從古從今,賈敏和林如海才是一家子人,想起賈敏遭遇,更涼了三分心腸,漠然道:「我娘家的恩情,我自然領在心裡,不知道大爺做了什麼,有什麼想給我說的?」
林如海看著賈敏與往日迥然相異的神情,對著她突然的問話丈二的和尚莫不著頭腦,疑惑問道:「奶奶今天是怎麼了?想問些什麼不妨直言。」
賈敏見林如海一臉懵懂,毫無內疚之意,心中已是羞惱激射,說話也不再客氣,「嗬,原來你心裡還不明白,還等我問呢。不提我這三年苦楚,反正你我也都不覺得我跟你是一家人,又不是切膚之痛,自然不癢不痛,難過苦熬的是我,自然你們無所謂。只是爺怎麼不說說我的孩子怎麼沒的?我被人設計,一碗葯幾乎一屍兩命,何曾有人為我著想?那時候爺在哪兒?這林府為我主持什麼公道了?你將來也是有女兒的人,如果別人家裡如此待你姑娘,想必你也是覺得無甚所謂,別人害了你女兒,你反要撫掌大笑,拍手叫好。再不然,拋開沒了的兒子不提,那原本也是你的兒子,你不想要,落了胎也不算可惜,一個不被人期盼的生命,倒是不降臨最好,也省得下了地,反被人□□磋磨。咱們倆只聊我的如心丫頭是怎麼去的可好?如心她可不是你林府中人,她是我們賈家的人,她如何死的,爺是不是該給我個交代?誰逼死了我們賈府的人,這官司便是打到金鑾殿,也得有個說法!明明是你們害死如心,還有臉放出風聲,說如心氣死當家主母,你們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賈敏一口一個我們賈家,你們林家,言下之意,早已不再當自己是林家人,言談之間,賈敏急射而出的話,如同一個個響雷轟在林如海耳邊,林如海頓時臉色白了,呼啦啦站了起來,驚異不定,指著賈敏「你,你」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