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林如海強笑道:「我哪裡就那般小氣了。我屋子裡的東西,憑你愛什麼,隨便拿去。」
賈敏笑道:「那可好,我可瞧上了不少,大爺回頭別又心疼。」
這邊晴空帶著幾個小丫頭,將屋裡碎瓷破瓦收拾乾淨,扶正了桌椅,又換上了備用的擺件,方才取了新烹的茶,端了上來。
林如海早已收拾好情緒,緩緩說道:「這是今年的大紅袍,你向來喜歡喝紅茶,試試看這個可好。」
賈敏接過茶盞,隨意啜了兩口。也許賈敏是真的愛茶,可是對於她這個冒牌貨來說,茶不過是解渴的東西罷了。尤其茶喝得多了影響睡眠,反倒對身體不好,所以在現代的時候,賈敏除了值夜班時喝,向來喜歡喝的唯有白開水而已。
賈敏無可無不可地喝了幾口之後,自然是隨口誇獎了一番,又撿了現代人對茶的評價,扯了幾句,倒引得林如海兩眼發光,引以為知己。開口贊道:「奶奶果然是博學多才!」
賈敏微微一笑,歪著腦袋,故作疑惑地說:「你這老是奶奶奶奶的喊我,難道你不覺得奇怪?我又不是你的祖母,你說你整日叫我奶奶是何道理?」
林如海正在喝茶,聞言一口水噴了出來,咳個不停,春柳等人怕大爺不自在,一時皆強忍著,一個個握著嘴,憋得臉上紫脹,桃花面通紅。
這邊賈敏仍不罷休,指點著眾人,又接著說道:「你說我如今也不過二十齣頭,屋子裡面子孫輩倒是排成行了。」
一屋子下人原本還在看著奶奶取笑大爺,不料轉眼扯到自己身上,一時掌不住,倒笑成了一團。
賈敏面上還一副囧然的模樣,逗得原本鬱結在心的林如海也不由得笑了出來。
吃過了茶,賈敏擺了擺手,晴空,春柳靜悄悄的帶著小丫頭和媳婦們魚貫而出,掩上了帘子。
幾個大丫頭站在院子里,悄聲細氣地聊著天,看著貓兒狗兒打架,這邊賈敏支著下巴,看著林如海,只把劉海看得有幾分不自在,方才和聲說道:「今兒個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的火,平時不曾見你如此。」
林如海輕咳了兩聲,掩飾道:「哪裡有什麼事兒?不過就是幾個毛丫頭,笨手笨腳的。我不是已經將家裡的賬本子,冊子都交給了你,你可看了?」
賈敏盯著林如海看了半晌,故作不悅之色,嘲道:「我有什麼臉面去管這家,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兒我都不知道,還腆著個臉去管家,說出去,還不讓別人把牙都笑掉了。還是說大爺原本也不是想讓我管家,只是借著這個機會,給我幾分顏色看看,好讓我丟丟面子。」
林如海無奈地長嘆了一口氣,回道:「你這張嘴,變得跟刀子似的。」
賈敏嘻嘻笑道:「可是大爺想想我的話,是不是也有三分道理。我作為家裡的當家主母,連家裡發生的大事兒都不知道!做起事兒來,可不就是瞎子摸象。」笑完了,又看著林如海正色道:「我知道大爺是個好人,不想讓我知道那些煩心事兒,只想著自己頂在前頭如何處置。大爺的心意我了解,我的心意大爺知道嗎?」
林如海放下茶盞,獃獃的看著賈敏。
賈敏也長嘆了一口氣。這個世界沒有談情說愛,男人娶妻不過就為了繁衍子嗣,打點人情往來。現代人的婚姻,講究心靈溝通,要是兩人三觀不一致,是萬萬不能白頭偕老,而古代人卻完全沒有這個想法。他們只覺得女人頭髮長見識短,只要能管理好後院三分地,管那麼多外面的大事做什麼,牡雞司晨,徒惹人笑。
想了一晌,賈敏方說道:「這些話我只說一遍,大爺細細聽著。我知道大爺頂在前頭,想笑著將所有的風雨,一肩擔去。可是我要的並不是這樣。人生路,漫漫其修遠,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的風刀霜劍。我想要做的,並不是躲在你的身後,安享這榮華富貴。我要的,是跟你站在一起,齊心協力。若能如此,便是人生艱難,也不會覺得那般辛苦勞累。無論是何時何地何情何景。都可以告訴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拚命,我身後有人在支持著我。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都可以兩個人一起去面對。這樣,被分攤了的艱難,是不是就少了一些?雖說你我有兩年之約,可是在這兩年內,我依然是你的妻子,還是想跟你一起維護這個大家。」
賈敏的話說得堅定有力。她並不是一個巧言善辯的人,也不會講什麼言辭華麗的心靈雞湯,說的,也只不過是最常見的心裡話,可是林如海卻聽得驚呆了。
他自幼喪父,家道中落。這其中艱難困苦,不敢與人多說,便是自己的母親,也只知道幾分罷了。可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何嘗不想有一個可以傾訴一番的人。可是沒有這樣一個人,他做為一家之主必須撐下去。這幾年下來,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都只能以堅強面對,跌跌撞撞的走下去。累嗎?真的累了。有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夠堅持下去。可是如今眼前這個女子,卻堅定有力地告訴他,他是她的支撐,她是他的後盾。她的眉目莞然,身軀柔弱,可是神情卻是那樣的堅定,目光是那麼的清澈。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人,總是說些奇奇怪怪不合常理的話,讓人驚駭之餘,卻又能讓人心中一暖。只是人生之道,真的能如此行進?
不得不說,林如海心動了。
其實林如海發火的這件事情,起因還真就是因為賈敏。那日林如海一怒之下,將廚房裡的劉嫂子以及徐二全家皆以主子開恩的名義全家放了出去。要說起來,這兩家人乾的混賬事,便是全家發賣甚至打死也無可厚非。可林如海慮及到底是母親的陪嫁,便給了個恩典,也沒有發賣到苦寒之處,反而讓他們帶了全家家當,一起放了出去當了良民。
卻不料徐二這家人,良心都被狗吃了,竟幹些忘恩負義之事。發放出去雖然是做了良民,手裡也有幾分薄財,可是良民那也是草民,日子哪有那麼好過。
以前徐二家仗著徐二是林府管事兒,徐二老婆兒子也是深得主子看中之人,手裡也頗有幾分勢力,出門打著林府的旗號,也有幾分薄面,故此零零碎碎,也做出不少仗勢欺人,傷天害理之事。如今全家被放了出去,便再也無勢可仗,無威福可作,倒要去奉承平時自己看不上的人,心中便恨極了賈敏。
徐二家的人做慣了林家的奴才,也曾想過再投靠其他富貴人家。可是其他的權勢之家,又有哪個是吃素的?自家的家生子放著不用,去收留這種白眼狼。雖說是被發放出去的,可平日里哪裡見過這樣的事情?便是主子恩典,發放賣身契,也不過是給幾個有前途的子孫,便於他們讀書做官罷了。而全家開恩被放出去,說出去便是笑話了。若不是犯了大錯,豈會如此。收下這種人,可不就是收了一個燙手山芋,少不得要害得自己家失火。再說了,林家祖上幾代列侯,如今又是清貴之家。雖說林如海本人正在丁憂守孝,沒有官職在身。可那也曾是今科探花郎,天子門生,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幾年才不過一個探花而已,將來的前途不言而喻。又會有哪個傻缺人家,去接收林府趕出來的人。這不是□□裸打林家的臉,跟林家結仇么。所以徐二試探了幾次,託了好多人,費了不少銀錢,竟是無人收留,於是便開始仇恨起林如海夫妻的絕情來。
開始不過是傳些賈敏的胡話,說賈敏不賢惠,上不敬婆婆,下對僕婦苛刻,又善妒殘酷,對林如海的小妾通房下手狠毒,還常常藉機邀寵,拿著肚裡的孩子說事,將林如海的姨娘們盡數攆了出去。
漸漸的,謠言便牽扯到了林如海的身上。說他貪花好色,縱容妻子氣死老母,利用自己家的權勢,草菅人命。又說林如海娶的是國公家的嫡女,為了奉承寧榮二公,連自己家的姨娘奴僕都不管不顧,任憑賈敏糟蹋。府中下人老人說有一句異言,便被□□一番,最後還落得一個被無情打發出去的下場,全然不顧那些下人們,原是伺候了自己母親多年的老人。
諸如此類的謠言,有真有假,比比皆是。那些平頭百姓們聽了這高門大戶里的小道消息,自然傳得津津有味。
漸漸地,便演繹出了不同的版本,自然是沒有一句能入耳的,拼了命的把林如海、賈敏往死里糟蹋。
其實這些小老百姓們也未必就是真的相信了這些傳言,不過是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姑且當做小說演義聽聽罷了。可是對於林如海卻是滅頂之災。你道是什麼?當今皇上都自認以孝治天下,不敢對太後有一句違拗之語。賈敏和林如海的所作所為,死一百次都不夠。
再說林如海是什麼人?當今的探花郎,皇帝精挑細選的飽學多才之士,竟是如此的人品,豈不是活生生打了皇上的臉。天子一怒伏屍百萬,林如海哪裡逃得開。也虧得林如海如今只是個七品小官,沒有人盯著他,又遠在姑蘇,方才作罷。
林府的下人小廝們在市井上聽到這些沒天理的話,有些不敢稟告主子,生怕觸了霉頭,便掩下不說,想著謠言等過去這陣子也就消失。也有的人與徐二家頗有交情,只恨不得添油加醋。也有人有些兔死狐悲的想法,生怕林如海得了勢后,下手收拾他們幾個。一伙人竟悄悄地把這些謠言全避過了林如海一個,只等著看主子們笑話。虧得他們家如今守孝不訪親拜友,不然以如今的勢頭,只怕傳到賈敏耳朵眼裡也是遲早的事情。可嘆諾大一個府邸,竟沒有幾個忠於林如海的,人生百態,人生向背在這裡演繹得淋漓盡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