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臘八粥3
十二月初八,坤寧宮裡熙熙攘攘,曦瑤很晚才到,顯然精心裝扮了一番,因為刻意地減食,身子清瘦了不少。
「妹妹怎麼這麼晚才來?」皇后笑著,示意緣亦抱孩子抱過來。
曦瑤擇凳而座,笑盈盈答道:「小皇子臨出門鬧騰了會子,叫臣妾好一陣忙亂。」
眾人聽了歡笑不已,皇貴妃道:「要說年輕,琪淑容與恬嬪一般大小,這不是把小公主帶得挺好?恬嬪你呀究竟還是嬌貴些!」曦瑤羞而不語。
如妃笑道:「到底女娃娃好帶些!」
「母后!」若珣突然匆匆地從後殿跑進來,臉上還留著淚水。
「小心肝,誰欺負你了?」皇后將孩子還給緣亦,把若珣攬在懷裡。
「母后!」若珣哭泣道:「母親說三弟弟被皇姑姑帶去玩了,早晚要回來的,可是……可是剛才二哥哥說……」她吸了口氣道,「二哥哥說三弟弟死了,再也不回來了。」說著哇哇大哭起來,傷心不已。德妃笑容僵滯,一臉的尷尬,眾人也都停了聲響。
皇后卻從容不迫地安慰道:「小心肝,乖乖的!大過節的怎麼敢哭呢!」說著把若珣抱在懷裡,留下眾人,起身向後殿走去。
待皇后再出來時,若珣公主已不在身邊,她坐定后,對德妃道:「你說的也不錯,不過孩子們那麼聰明,早晚要曉得。」德妃連連點頭,皇后又對眾人道:「如今皇子、公主越發多了大了,往後你們說話也要謹慎著些!」
「是!」眾人欠身道。
「娘娘!膳房備好了臘八粥!」品鵲上來稟報。
「傳!」皇后說著,領著眾人往飯廳來。
「謝娘娘賞賜!」眾人福身後,紛紛坐定。
席間眾人說笑玩樂,若珣公主似乎被皇后哄好了,已高興地跟著德妃喝起粥來,眾人正說笑著,卻聽到禾婉儀一聲驚叫,尋聲望去,卻見到徐婉儀口吐鮮血,倒地不醒,桌上的碗碟掃了一地,粥與血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嘔!
德妃用手蒙住若珣的眼睛,皇貴妃亦是如此護住了若嵐,一陣紛亂之後,太醫被喚來,不及叫人扶起徐婉儀,太醫已對著皇后搖頭。
曦瑤驚魂未定地看著地上已不在人世的徐婉儀,心裡泛起陣陣的酸楚:人人都是錦衣玉服,她卻樸素甚至蒼白;人人都是翠環叮噹,她卻一支銀簪挽著髮髻;莫說充媛、充人,即便坤寧宮的宮女都比她體面一些;更可惜,她還是個女兒身。
赫臻到來時,徐婉儀的屍首已被抬了出去,他憤怒地坐在紅木椅上,聽著彩陽宮的侍女抽抽噎噎,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娘娘今日什麼都沒有吃,事實上,娘娘已經好幾日沒有進食了!」
坤寧宮裡死一般的寂靜,只是膽小地幾個宮嬪、宮女還在抽噎!
「你們都下去吧!」皇后終究開口了。
眾人巴不得快些離去,紛紛福身而去,空曠的正殿里,只留下了皇后、瑾貴妃、如妃、敬妃和曦瑤。
曦瑤已從驚恐和惋惜中抽身,喚緣亦抱著兒子隨著蘊蘊先行,自己則氣定神閑,靜靜地坐在璋瑢身邊。
皇后凝望著沉默良久的赫臻,欲言又止。
「哐鏘……」一聲清脆,赫臻失手滑落了手中的茶碗蓋,細散的碎片灑滿一地。
「皇上息怒!」眾人隨著皇后一同跪下,戰戰兢兢。
赫臻無奈地看著她們,一個個貌美如花,一個個天生麗質,一個個溫柔體貼,一個個……
他開口道:「起來吧!」眾人悄然而起,沒有半點聲響。
「皇上!」皇后終究沒有忍住,開口道,「出了這般事情,是臣妾失職,臣妾萬死,還望皇上降罪。」說著蹲下身子。她這一跪,曦瑤等也無奈又隨著跪下。
赫臻的眼神中竟滿是厭惡,喃喃道:「麻煩!」這極細地聲音卻依舊進入了皇后及眾人的耳里,她驚恐地望著他,一股怒氣涌了上來,但是理智卻又將它壓了下去。
「都起來坐著吧,晃得朕眼暈。」赫臻擺手道,於是眾人應諾,皇后不再作聲,只凄然地坐著。
赫臻沒有了茶碗蓋來轉移自己的情緒,終於開口道:「今日走一個,明日去一個,這麼多年來,世人也看盡了朕的笑話了!」
曦瑤疼惜地望著他,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曦瑤想告訴他,我永遠不會離開你。
赫臻抬起了頭,卻將目光對向了皇后,口是心非道:「這麼多年來辛苦你了。」
皇后搖著頭,眼淚彷彿要落下來,紅唇微啟,喚道:「皇上您不要這麼說!」
赫臻突然怒起,恨恨道:「這麼多年來,朕把這個後宮交給你來管理,從來都不干涉,可是如今這樣,你究竟要朕如何相信你?」
「皇上!」皇后無助地喊道,此刻她多麼希望赫臻不要扯下她六宮之主的顏面。
「這麼多年來,朕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去。」赫臻此刻已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眾人又都隨著皇後站了起來。
他繼續道:「大大小小,數不勝數。到如今,連朕的孩子……」赫臻突然停了下來,須臾,他大手一揮,指著眾人道:「這裡,這裡還有很多呢!要不要她們一個個都……」赫臻隨著目光看去,卻突然住口了。
眾人一怔,順著看去,卻是久不露面的太后巍然地站在殿門處,身後幾個太監宮女垂首跟著,韓嬤嬤於右側攙著她。
如妃快步迎上去,在左側扶著。
「如裕不必了!」太后脫開了如妃的手,眼神儼然望著皇帝,口中道,「哀家還不老。」說著走進來,穩穩地坐下來。
赫臻緩緩放下手,抱拳道,「太后安好!」
太后微微一顫,開口道:「如今哀家越發連聲『母后』都聽不到了。」她如此駁回皇帝地面子,讓眾人都好不尷尬。
赫臻壓制著怒氣坐下來,定然道:「太后說笑了。」
太后示意皇後走到自己身邊,拉了她的手,隨即目光銳利地掃視了每一個妃嬪,巍然道:「哀家哪裡是在說笑,只怕各位娘娘等著看笑話吧!」
「臣妾不敢!」眾人向太后跪下。
「太后,這又是做什麼?」皇帝厭惡道。
太后並不理會他,只是繼續對瑾貴妃等道:「不敢?不敢你們還一個個還在這裡做什麼?」眾妃惶恐不已,一時無措。
曦瑤與大家一同跪著,她心中明白太后對自己的期許,但只要不出頭,太后也不會擅意將自己推在前面;她也知道,如果此刻盈盈上去道一聲「老佛爺息怒」,正殿里的氣氛會立刻得到緩和;可是她更清楚,赫臻絕不願意看到這樣的自己。
如曦瑤所料,太後期許地望了她片刻,卻得不到回應,於是失望、慍怒地對品悅道:「去把連貴叫來,總不見的不查!」品悅應諾,匆匆下去。
「皇帝!」太后道,「不過死了一個婉儀,何必這麼大的怒氣?恐怕連內務府都不用驚動就可以解決了吧?」
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平白無故地死去,在她的眼裡竟然只是一件草草了之便可小事,到底什麼才是要緊的?到底旁人的生命究竟有沒有價值?今日她徐婉儀白白死了,明日我死了,她是不是也就只眨一眨眼睛這麼過去了?
「奴才叩見皇上,叩見太后,叩見皇后,叩見……」連貴一下子懵了,眼前儘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主子,他連忙一迭聲道,「叩見各位主子娘娘!」接著深深地把頭磕在地上。曦瑤厭惡地望著這個醜陋的小人,他無法忘記浮雲亭里他對緣亦的侮辱。
「起來吧!」太后見皇帝半天不出聲,自己便喚道,「徐婉儀的屍首抬到哪裡去了?」
「回老佛爺,抬回彩陽宮了!」連貴答道。
太后一臉怒容,把怨氣都撒在他身上,「混帳東西,做的好什麼?怎的就抬回去了,平白生些晦氣,抬著去還陰閣豈不幹凈!」
連貴把頭磕地如搗蒜一般,「該死,該死」地喚個不停!
太后又道:「太醫怎麼說?」
「太醫……」連貴顫顫巍巍道,「太醫說,徐婉儀死於砒毒!」
眾人大驚,砒霜乃是宮中禁藥,因為少量砒霜可以治病,所以御醫館內還是留備一些,只是後宮用藥,必要經過皇后許可,這樣一來,矛頭全指向了皇后!
赫臻冷冷一笑,對著太后道,「朕忙於朝政,後宮之事向來都由太后和皇后料理。因而此事,朕也請老佛爺做主,只是敬妃剛剛熟悉宮中事務,不如這次就讓她隨著您一起學學如何處理後宮的各項事務?」
連貴的話已讓太後有些尷尬,皇帝這番話更分明是要敬妃來脅制自己,不禁怒由心生,皇后卻上前一步,泰然道:「皇上說的極是,既然砒霜一事與臣妾難脫干係,不如就讓敬妃一人查處,臣妾自問無愧,不論是誰來查處,臣妾都不會有半句異意!」
「皇后……」太后失聲喚道。
眾人怔怔地看著皇后,雖然連貴的話讓大家都明白了其中的輕重厲害,但是並沒有人打算捅破這層紙來,皇后如今把話點明了倒讓大家尷尬不已。
赫臻暗自唏噓,緩緩起身,對著太后抱拳道:「既然如此,這件事就這麼定了吧!朕先行一步。」他微笑看著曦瑤,緩緩道:「擺駕,馨祥宮!」於是大步而走。
他方行至殿門,太后怒道:「如妃!敬妃資歷尚淺,你且協助與她。」
赫臻微微停頓了一步,旋即如風而去,曦瑤看著眼前的情景,笑盈盈地對著太后一福身,「臣妾告退!」
片刻后,坤寧宮裡,只留下了太后和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