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病樹前頭萬木春3
赫臻回首,啞然一笑,便隨意走到案前,拿起曦瑤翻開在案上的書冊。問道,「這是什麼?怎麼都是些數字,賬冊嗎?」
「不是!」曦瑤一陣臉紅,喚了奶娘過來抱走孩子,便想要過來奪下赫臻手中的冊子,卻被他躲過,曦瑤羞道,「不是……賬冊,臣妾衣食無憂的,計賬做什麼?」
「那是什麼?」赫臻好奇地翻閱起來,發現後半冊書皆是白紙,最末尾的數字和日子自己似乎有些映像,卻一時記不起來。
曦瑤宛然看了他一眼,眼神晶瑩,嬌柔如水,便默默地回到桌前。
赫臻思索了片刻,恍然大悟,翻看前頁,或有字跡歪斜,或有墨跡散開,顯然是筆下無力、顯然是淚水沾濕!心內一陣動容,過來攬了曦瑤柔聲道:「記這個做什麼?」
「沒……沒什麼!」曦瑤羞澀,不敢抬頭望他深邃的眼眸。
赫臻緩緩坐下,追逐著她的眼神,輕聲道:「來春梨花盛開,朕在那棵樹下等你!」
曦瑤滿臉飛紅,羞然點了點頭!
赫臻一陣歡笑,隨即娓娓道:「朕之所以讓敬妃介入此事,本是想給太后些壓力,讓她曉得莫以為懿貴妃遭貶謫,三皇子早夭,他們張氏一門便可高枕無憂,繼續過他們尸位素餐的日子。」
「禮親王之派可謂權傾半朝,皇上若想要除之而後快,並非朝夕之間。如今皇上若公然與太后對抗,豈不是教他們聞風而動,更不利於皇上嗎?」曦瑤頂真地望著他。
「那些只老狐狸,朕早晚削了他們的尾巴!」赫臻憤憤道。
曦瑤拉著他的手道:「後宮之中,張氏一族掌管鳳印,朝廷之中,禮親王一派權傾半野。皇后是您的妻子,太后是您的養母,若要削藩王清朝班,皇上要如何權衡此間的利弊和情愫呢?不如皇上依舊如懿貴妃一案,讓親近的大臣們衝鋒陷陣,皇上您在聆政殿運籌帷幄,這樣……」曦瑤突然停了下來,因為她才發祥,赫臻正用異樣地眼神看著自己。
「臣妾妄議朝政,罪該萬死,請皇上降罪!」曦瑤急忙跪下來,迭聲請罪。
「哈……」赫臻一陣笑語,攙扶他起來,嗔道,「何罪之有?」
曦瑤忐忑不安地站起來,自己也十分納悶怎麼就說這這麼些話出來?垂首坐著,不敢看他。
赫臻道,「朕總覺當時在信里不該告訴你這些,要你承擔這麼多,朕於心不忍。」曦瑤聽著心內融出一陣暖意。
赫臻略略收了笑容,說道:「你說的這些,朕何嘗沒想過?只是這宮裡有幾敢於她們抗衡的?皇后統理後宮的確盡如人意,無可挑剔,但是畢竟胳膊扭不過大腿,她最終是否會一心向朕,朕不敢保證!」
曦瑤悵然地望著他,久久不語!心中黯然,此生最大的幸福,是成為了你的妻子,此生最大的無奈,亦是成為了你的妻子!
「皇上!」滕廣近來道,「禮親王及諸位大臣在涵心殿求見!」
赫臻蹙眉道:「不見!」但隨即看到曦瑤用勸說的眼神看著自己,這才壓抑了自己怒氣,道:「排駕!」曦瑤見皇帝明白自己的心意,很是感動,福然跪下道,「恭送皇上!」赫臻嘆了口氣,無奈地離開了。
而此時的裕乾宮裡,紫蓮正為璋瑢卸妝預備沐浴,「娘娘!這個護甲裂了!」
「哦!」璋瑢淡淡道,她拿過來看了看,自然一個小小的護甲,她又怎會在意,「收在匣子里吧!上頭的和田玉不錯,日後找工匠取下來另鑲了!」
「是!」紫蓮依言收了起來,片刻后扶著她浸入浴盆之中。
煙霧縈繞在璋瑢的身邊,水氣朦朧中她的肌膚更顯得嬌嫩欲滴。她柔柔地撩起花瓣,黯然地看著自己撫過的每一寸肌膚。口中喃喃道:「水晶宮!究竟是怎樣一個地方?」
赫臻擺脫了張逸泰的糾纏后,吩咐滕廣引著去了承乾宮。才下了轎輦,若珣便飛也似的跑了出來,迭聲叫著「父皇!」小丫頭個子見長,卻依舊一張粉撲撲地小臉蛋兒,著實招人喜歡!
「皇上吉祥!」德妃跟在了後面,福身施禮。
「走!進去了!」赫臻抱起女兒,一手挽了德妃,向殿內走去。
陪著女兒玩鬧一陣,德妃便讓嬤嬤帶走了若珣,自己為赫臻沏了暖茶,笑盈盈道:「皇上就是來看女兒的?」
「呵呵……」赫臻笑道:「總是問這個?」
她笑道:「臣妾怎麼敢揣測您的心思?」
赫臻拉了她的手,道:「朕是來問問徐婉儀一事!」
「皇上怎麼來問臣妾?問敬妃妹妹豈不更妥當?」
赫臻笑道,「她太年輕了,你終究穩重些!若不是你送了若珣回去,那時朕就委任與你了。」
德妃俏皮道:「原來老也有老的好,臣妾還以為皇上嫌棄臣妾老了,才這麼久都不來看看臣妾母女!」
她這麼說著,赫臻一臉的無奈,笑嗔道:「難怪四丫頭搗蛋,全隨了你這個娘!」
她莞爾一笑,正經道:「皇上且聽聽,看臣妾說的對不對。臣妾看來徐婉儀一案無疑是她自尋短見,如果大動干戈、刨根問底,究竟要查出些什麼來,皇上您心中也定然明白!皇后統理後宮,掌管鳳印就自然會樹敵,但是小小宮嬪以死抗爭這種大不禁的話若傳了出去,天下百姓又要如何看皇上呢?所以臣妾覺得,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只說她厭倦世事,香消玉殞,豈不幹凈?」
赫臻雖已從曦瑤出得知了她們的決定,但如今聽德妃一番解釋,也覺得有些道理,畢竟自己的目的只是要挾制張氏一族日益膨脹的野心,但等了這麼多年了,也不必急於這一時!何況用徐婉儀之死強加,未免不能服眾。
他點頭道:「到底你想得長遠,只怕敬妃正氣凜然地一查到底,掀起更大的波瀾,只是朕既委命與她,不便再干涉什麼,愛妃就為朕多多『協助』她才是!」
德妃欠身道:「皇上開口了,臣妾怎敢推辭?」赫臻與她默契一笑,便攬著她說些別的,漸漸時近黃昏,鸞輦便停在了承乾宮外過夜!
「你下去吧!」裕乾宮裡,盛裝打扮的璋瑢終究沒等到赫臻的駕臨,聽穆察報皇帝在承乾宮留宿,心裡不禁咯噔!
她徐徐地走到梳妝台前,伸手拆下了髮髻上的步搖,黯然惆悵,靜靜地做了許久方才開口喚道:「紫蓮,備些點心,隨本宮出去!」
她再次坐下來時,已是在錦霞宮的內殿里,雖然不是第一次來了,卻依舊覺得陌生些。
瑾貴妃一身素雅,隨意的裝扮卻絲毫不失嫵媚;璋瑢一如方才的盛裝,明媚靚麗,只是髮髻上少了些釵環。兩個麗人坐在香氣繚繞的暖爐前,一顰一笑,熠熠生輝!
「這些點心確實精緻,難為妹妹想著送來給本宮!」瑾貴妃蓋上食盒淡淡笑著道。
還記得瑾貴妃在赫臻面前撞佛龕,璋瑢為她送來藥物,后又出言提點曦瑤二人小心處事,又因李佳媛誣陷曦瑤一事與璋瑢起過嘴角,一來二往,看似不相干的兩人,如今又坐到了一起。
回首元宵節那晚,兩人漫步在諾大的皇宮之中,璋瑢感慨於她說的每一句話,可惜斗轉星移,又將過去一年,自己在隆寵方面沒有絲毫的建樹,突然間她問自己,我爭的究竟是什麼?
「妹妹來有事嗎?」同樣一年的,瑾貴妃卻宛若蛻變成了一個世外之人,她那樣嫻靜,那樣楚楚憐人,但時不時地,她就能佔據赫臻。
璋瑢緩緩地撥弄著手爐,靜靜道:「沒什麼,只不過來坐坐!」她一抬頭,卻發現瑾貴妃那雙美目中,自己的神情那樣的不自信。
「和娘娘您不一樣,臣妾在進宮之初,就已經愛上皇上了……」璋瑢苦笑著看著瑾貴妃,有種想要傾訴的衝動……
「娘娘!小皇子安置下了,睡得可香甜了!」緣亦進來時,曦瑤正伏在案上挑選書籍。
「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曦瑤沒有抬頭。
緣亦走近來看,笑道:「很晚了,在外頭終究越坐越冷,不如被窩暖和。」
曦瑤放下書冊,淡然看了一眼空曠地床鋪,淺笑道:「一個人睡,終究也是不暖的。」
「主子這是在挑什麼書來著?」緣亦曉得她心中所想,於是岔開話題。
她莞爾笑道:「給小皇子準備的書冊,將來教他早些認字。」
緣亦低頭一看,果然《三字經》、《千字文》、《百家姓》等等諸多啟蒙書籍,俱是學童初學的用冊,於是笑道:「小皇子還那麼點兒大,娘娘就這樣著急了?」
曦瑤搖了搖頭,不做搭理,將幾冊書碼齊,起身道:「行了,服侍我睡吧!不然你也不得安生。」
「是……」緣亦笑道。
徐婉儀一事終究這樣平平的過去了,遮蓋醜聞歷來都是皇家拿手的把戲,這世人為之羨念一生的高牆之內,數不盡的人間悲劇,似乎永遠都沒有到頭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