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往事如風2
曦瑤望著臻海冰冷的屍體道:「太醫說正殿酒宴上所有的酒,只有太后的那壺酒有毒,是大理寺用來處死十惡不赦的罪犯時才用的『奪命散』,」她痛苦地繼續道,「用水送服,會使人周身奇癢難當,最後瘋狂而亡;遇酒則毒性加劇,見血封喉,毫無還陽之力!」
「難道那壺酒太后沒有喝過?」赫臻冷靜下來,問道。
曦瑤搖了搖頭,道,「方才皇貴妃問了韓嬤嬤,韓嬤嬤說太后因眾人敬酒,早就喝空了一壺酒,這一壺只斟過兩杯酒。」
「一杯給了你……」赫臻怔怔地看著曦瑤,「還有一杯給了朕?」
「是……」曦瑤顫抖地說出這個字,她不曉得赫臻此刻是如何想象這件事情的,她哽咽道,「太醫還說,那壺酒里的毒量很少,相反您酒杯里的酒更毒一些。」曦瑤抽噎起來,「如果您剛才喝了那杯酒……那臣妾要怎麼辦?」
赫臻擁著曦瑤,眼神冷凝起來,透出陣陣殺氣。
裕乾宮裡,璋瑢靜坐在鏡前,凝視著鏡中的自己,冷冷笑起,卻止不住淚水流下來。
案上那隻裂開的護甲猶如一把尖刀,一下一下地剜著她的心,她顫抖地抓起這隻護甲,緩緩地走到暖爐前,抬手擲入,看著爐中通紅的炭火一點一點將原本亮燦燦地護甲吞噬。
「這個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是無辜的……」她痛心地跪倒在地上,失聲痛哭。她無法想象,幾日前母親進宮,給自己帶來的儘是一輩子的傷痛。
「孩子!這是你爹要娘帶給你的補藥,一會兒叫紫蓮用酒給你沖了喝下!」
璋瑢厭惡地對母親道:「怎麼,難道又是得子的葯?女兒不要再喝了,喝了這麼久,一點用都沒有!」
「我也不知道,你爹爹只說是補藥,我問他補什麼的他也不說,不過他要你一定喝下去,對你絕對不會有壞處的。」陳夫人安慰道,「孩子,難道爹和娘還會害你不成!」她喚來紫蓮去沖葯,並說要親自看她喝下去。
那碗葯奇怪地味道璋瑢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可是憑她自己積累的藥材學識,當時她也聞不出這葯里究竟有什麼,何況這粉末狀的藥劑竟是連藥渣都看不到,因想父母終歸不會害自己,這才忍耐喝了下去。
但是翌日,她下身劇烈地疼痛,流紅不止,喚來太醫……
「娘娘!您是不是服用了……」梁太醫替璋瑢把脈,並聞了聞盛葯的器皿后,面有難色。
璋瑢隱約覺得不對,她怒道:「說……」
「您是不是服用了民間煙花之地常用的……常用的給那些煙花女子……」梁太醫心一橫,直直道,「這是花街柳巷的偏方,取蠶蛻紙一尺,燒為末,以酒送服……便終身不產!」
「夠了……」璋瑢怒吼,「你滾……如果敢說出去半個字,我就要了你的命!」
「是!是!」梁太醫叩頭如搗蒜,開了幾副止血的方子,匆匆離去。
又過了幾日,陳東亭派人送來了書信……
「你娘不曉得這件事情,爹爹終究是對不起你了。但是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對皇后和太後有所威脅,太后才不會對爹爹不利。命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爹爹不這麼做,恐怕你的命也……」璋瑢瘋了似的撕毀了信紙,軟軟地倒在床上,如同死了一般沉寂!
璋瑢從回憶中抽身,「虎毒不食子……為什麼會這樣?」
壽寧宮裡,赫臻振作起來,打開殿門,喚奴才準備梓宮,並進來裝殮兒子的屍體,可是皇后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瘋了一般衝到內殿,抱著兒子的屍體,放聲大哭。
赫臻此刻卻硬下了心腸,連聲喚奴才進來裝殮,皇后死死抱著兒子不肯放手,「皇上!皇上您心疼臣妾吧!您不要把臻海帶走,不要……您讓臣妾再看看他,皇上……臣妾求你了……皇上!」
皇后完全不顧禮節,不顧儀態,死死地抱著臻海的屍體,不住地呼喚著,「兒子,你睜開眼看看母后!兒子……你怎麼拋下母后了,你怎麼能這樣?兒子,母后求求你醒醒啊……」
「來人!」赫臻大聲道,「把皇后拉開,把二皇子送到梓宮,設案供香!」
幾個嬤嬤得令過來攙扶皇后,可是皇后哭著大聲喝道:「你們要做什麼,滾開,不要過來,你們不要把我的兒子帶走,不要把我的兒子帶走!」
「皇后!」赫臻過來,對皇后嚴肅道,「讓兒子安心地走吧!」
皇后涕淚滂沱,妝容完全散化開來,她死死抱著兒子,苦苦哀求道:「皇上,我求求您,不要把臻海帶走,不要,求求您,讓我和兒子待在一起,求求您!」
赫臻道,「皇后你不要這個樣子,眼淚會弄壞了兒子的屍身!」
皇後放開兒子,對著赫臻不住地磕頭,咚咚聲響,讓人驚心,「皇上!我求求您,不要帶走臻海,不要,不要帶走我的兒子!」
幾個嬤嬤趁勢把皇后架開,太監們過來抬臻海的屍身,皇后瘋了似地撲過去,無奈被架著雙手無法阻攔,她聲嘶力竭地苦苦哀求著這幾個奴才,求他們住手,可是聖命難違,幾個太監快速為二皇子穿了衣服,眼看就要抬走。
「不要……不要……求求你們放手!求求你們放手!把兒子還給我……」皇后匍匐在地上,奮力地想衝過去阻攔,奈何回天無力,竟昏厥過去
曦瑤早已在一邊哭地氣喘不勻,但還是過來攙扶,皇貴妃也哭地沒有了力氣,怎麼也扶不起皇後來,壽寧宮裡一片愁雲慘淡。
赫臻神色黯然,吩咐道:「你們好生看著皇后!滕廣,召集眾臣,聆政殿議事!」
「是!」滕廣一聲應諾,引著赫臻離去。
曦瑤凄然地回到馨祥宮,她身心疲憊,錢虢容受了驚,胎動不安,她也無力去照看。搖籃里,兒子正睡得香甜,這才發生的不幸也沒能打擾他,曦瑤喃喃道:「昕兒,娘只求你安安穩穩地長大。」
是夜,皇后再一次醒來,跌跌撞撞地衝到臻海的梓宮,看到兒子躺在棺材之中,淚如泉湧,跪倒在棺材邊,任誰也拉不開。
然而正當宮內眾人傷心欲絕之時,聆政殿里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赫臻勢要追究此事,將大理寺慎刑司一干大小官員全部扣押,要徹查藥物的來源,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赫臻竟然將禮親王和他的兩個兒子以及所有門客一併緝拿!赫臻將二皇子被害一事,上升到了弒君篡位,讓眾臣乍舌不已。由於臻海之死傳開時,禮親王正帶著兒子在尋花問柳,被不知情的家丁從溫柔鄉帶到皇宮時才知道二皇子死了,自己還來不及部署,就被太監們請進了皇宮,
當赫臻以弒君篡位之罪將他及兒子等緝拿時,他高聲喊冤,並質問赫臻:「敢問皇上,究竟有什麼憑證說老夫弒君篡位?皇上!」
赫臻冷冷一笑,「宮中御酒皆由你掌管的內務府負責採買進貢,如今酒中有毒,朕不找你,還找誰?」隨即大吼一聲,「拖入天牢,任何人都不得見!」
「成駿!」赫臻大聲道,「立案追查,去碩親王府宣旨,雖然傅嘉體力不濟,但也要他輔助與你!」
成駿似乎早料到有這一天,胸有成竹,抱拳道:「臣遵旨!」說著便轉身離去。
餘下眾人之中不乏禮親王的走狗,儘管赫臻出師之名實在牽強,畢竟這酒中的毒完全可以是後來加進去的,但是大勢所趨,誰也不敢再多說什麼。紛紛俯首高呼萬歲,並請皇帝節哀順變。
赫臻第一次感到真正將眾臣壓制在自己的威嚴之下,他一揮手,揚長而去。
臻傑怔怔地看著這一切,他才得知親弟弟命喪黃泉,還沒來得及悲傷,此刻父親又大動干戈將外祖伯父及表兄弟一皆打入天牢,瞬間的變幻,讓他不知所措。
臻傑離開朝堂,來到臻海的梓宮,看到母親癱坐在地上,他試圖扶起母親,可是皇后卻死死抓著棺木,不肯放開。
「母后!」臻傑哽噎了,「您這樣,哪裡還有國母的樣子?」
皇后冷冷道:「你弟弟死了……」
「兒臣知道!」臻傑鬆開了手。
「你難道沒有一點悲傷嗎?」皇后目光冷凝。
臻傑悲傷道:「兒臣怎麼可能不難過?但是人死不能復生,母后您終究要面對一切的。」
「但是我現在不想面對,如果你是來勸我走的,那你就離開這裡,不要吵到你弟弟!」皇后將臉貼在棺木上,淚水漣漣。
「母后!」臻傑喚道。
皇后勃然大怒,喝道:「住嘴,你給我離開這裡,我說了,不要吵到你弟弟!」
臻傑無奈地退出去,走至門口,他低聲道:「禮親王一干被捕,罪狀是弒君篡位,臻海的死絕對不這麼簡單,母后,您這樣子怎麼能幫弟弟找出兇手?」
皇后冷冷道:「找到了又怎麼樣?你弟弟還能活過來嗎?」臻傑黯然地看著母親,靜靜地守在門口,沒有離開。
皇后自然知道兒子的心事,她無力道:「你去吧!去幫你父親,這裡不需要你!」
臻傑沒有一點動搖,道:「父皇此時不需要兒臣,但是母后,您需要兒臣!」
一絲暖流劃過心裡,皇后緩緩地鬆開手,臻傑上前抱住母親,低聲道:「母后,您還有兒子,兒子會永遠守護您!」
「臻傑……」皇后再次放聲大哭起來,她依靠在兒子的胸前,身體隨著抽噎而顫抖,「你弟弟死地好慘……好慘……啊……」
皇后的哭聲撼動著每一個人的心,遙遙傳至皇宮的每一個角落,裕乾宮的前院自然也能聽得到這令人揪心的哭聲。
「你家主子呢?」曦瑤帶著流芸緩步進入裕乾宮,卻見紫蓮等守在殿外,「你們怎麼不在裡面伺候?有誰來了嗎?」
紫蓮道:「沒有人來,娘娘回來后就把自己關在裡面了!」
「難道娘娘的身體還沒有好嗎?方才太亂,本宮都沒好好和她說話,這會兒便想過來看看!」曦瑤溫和道,「娘娘她究竟是什麼病?」
紫蓮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道,「貴嬪娘娘您進去吧!娘娘她就在內殿呢!」
曦瑤覺得紫蓮的神色有些奇怪,知道是再問不出什麼的,心裡只擔心姐姐,便留下流芸獨自進去了。
「姐姐你坐在地上作什麼?」曦瑤走進璋瑢的寢宮,然璋瑢竟就地坐在暖爐邊,目光凄迷。
她緩緩抬頭,看著曦瑤,「你來了!」
曦瑤蹲下來,單膝跪在地上,關切道,「姐姐,你怎麼了?身子不爽嗎?」
「不是……」
曦瑤心裡感到一絲不安,說道:「不如叫太醫來看看,這樣拖著可不好!」繼而又道,「可是如今宮裡那麼亂,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太醫在御醫館……」
璋瑢突然問道:「二皇子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