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形如陌路
當下來了兩名侍衛,拖著琉璃便走。
琉璃死死掙扎著,「皇上,公主是冤枉的,皇上——」
解憂見琉璃被抓,也顧不得自己的眼淚,死命的拉著琉璃,不讓她被帶走。
「快把解憂公主拉開!」皇後放了話。
又有兩名侍衛上前拉解憂,解憂拉不過他們,便用嘴咬他們的手。
侍衛不敢冒犯公主,不敢對一個公主太放肆,自然只能忍著。
解憂哭著,爬到皇甫劦面前,拽著他的衣角,「皇帝哥哥,你不要殺琉璃,你不要殺琉璃,好不好,好不好。」
晉興帝緊拽著袖子,無動於衷。
回頭眼看琉璃便要被拉出殿外,解憂哭著急道,「皇帝哥哥,不關琉璃的事,是我做的,我承認了,我承認了,你不要殺琉璃,不要殺琉璃……」
「公主!」
解憂急道,公主哪知道她承認的是什麼啊,明明就是別人給公主設計的圈套!
侍衛見解憂公主既然已承認罪責,心下猶豫要不要把這婢子拖走,琉璃便趁這空蕩脫離魔爪,爬到晉興帝前。
「皇上,公主什麼都不知道,皇上不要聽公主胡說,是奴婢做的,奴婢承認,奴婢招了,求皇上放了公主,公主她什麼都不知道!」
鮮血磕滿,頭破。
「皇上……」
聽到外頭哭天嗆地的喊聲,內殿走出的一紫衣女子,皺了皺眉,有些不忍,走到皇帝面前,上前說道。
「皇上,臣妾認為……」
「愛妃放心,朕定當為衍兒討回公道。」晉興帝打斷她的話,伸手握住了溫可琪的手。
看著那手,溫可琪咬了咬牙,抽了出來,撇了眼,不去看地上那抹凄慘的小影子。
「皇上,公主還是個小孩子,又何必……」溫可琪咬唇,後頭的話,在他的眼神中,咽在肚裡——又何必趕盡殺絕!
「娘娘,娘娘,求您救救公主,公主是被冤枉的,公主不可能會害七皇子!」琉璃又朝琪妃磕響頭。
淑妃撇了眉,顯然不想見這血腥。
皇后冷臉,「皇上,既然這婢子自己招了,不如接下來的事情便讓臣妾處理,皇上國事繁忙,這後宮之事,臣妾當為皇上分憂。」
琉璃磕得很重,解憂便鬆了晉興帝的衣衫去拉琉璃,不讓她再磕。
解憂有些乏力了,只是抹了抹淚痕,也不再求情了。
晉興帝看了皇后一眼,沉斂了眉,「那皇后,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皇后扯了扯嘴角,「這婢子不知檢點竟做出這等事,自然得處死,解憂公主年幼,被人教唆,做出這等不恥之事,便罰解憂公主在長樂宮禁足一年,悔痛思過,皇上認為,如何?」
「好,就按皇后說的辦。」晉興帝聲音淡淡。
皇后忽即一喜,「是!」
「皇上!」
渾厚的喊聲,殿外頭忽然快步的走入一個人。
一身侍衛軍統領衣飾,手搭在腰間佩劍上,站定,重重跪下。
「哥哥?」
淑妃疑惑,望著這抹熟悉的人影。
來人,正是侍衛統領之一西陵臻,淑妃西陵氏的二哥。
「皇上,臣巡視長樂宮之時,發現一鬼鬼祟祟的宮人,在這宮人身上搜到了一包東西,臣本欲交與解憂公主處理,卻聽聞解憂公主犯了事,有人還在長樂宮裡搜出了東西,臣認為此事頗有蹊蹺,又事關解憂公主,遂未得皇上批准闖了未然宮,望皇上恕罪。」
一番說辭下來,圓潤有理,罪也先請了。
晉興帝沒有反駁的理由,淡淡問道,「那一包是何東西?」
西陵臻遞上,吳庸接過,又反轉給太醫瞧。
太醫皺眉,「皇上,這似乎……也是媚葯,與七皇子所中之葯也是相符。」
晉興帝凝了眉,「那宮人在哪?」
西陵臻打了個手勢,便有一太監被押了上來。
那太監突然跪了下來,「皇上饒命!」
「好好說話,把你知道的說出來,若說不清楚,小心你腦袋!」皇后凌厲了眼。
「娘娘饒命!」太監磕頭,顫抖。
「咦?」淑妃笑了笑,「本宮怎覺得這小公公有些眼熟,好像是東宮的人,似乎是太子身邊的跟班,上次本宮見他手腳伶俐,還誇了他兩句。」
晉興帝旋即看了皇后一眼,皇后冷顫一身。
「你是太子身邊的人?」晉興帝的臉色有些不好。
「回皇上,奴,奴才是。」太監哭喪著一張臉。
「你拿著這包污穢的東西,是要做什麼?你又為何出現在長樂宮?」皇帝冷冷問,臉色加重。
「皇上,奴才,奴才只是自己拿著玩,別無他意,奴才只是無意經過長樂宮,哪知被西陵統領看到,奴才冤枉。」
「冤枉?」西陵臻忽然冷笑,「長樂宮的鈴木姑娘還有幾位宮婢都看到你偷偷摸摸的出了長樂宮,你能給皇上和幾位娘娘說說,你在長樂宮做了什麼?」
「奴才,奴才……」太監咬著牙。
「給朕說實話,若再有一句假話,絕不姑饒你的命!」晉興帝溫怒,皇帝最惱怒的是被欺騙,還是被一個不起眼的狗奴才。
太監冷顫,死命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奴才,奴才也是受人指使,是,是……太子要奴才這麼做的。」
「你這狗奴才,胡說什麼!」皇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皇上明察,奴才說的都是實話,太子本是想給解憂公主下藥,哪知,哪知七皇子喝了那茶,太子怕事發,便讓奴才一不做二不休,把罪責推到解憂公主身上,奴才便將那藥粉偷偷放在了長樂宮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皇上饒命!」
皇后氣的顫抖。
淑妃冷笑道,「難怪皇后姐姐要至這婢子於死地好了樁事,原來是太子爺做的,姐姐這是護子心切,可憐了人家解憂公主,受了苦還沒處說。」
「皇上,鄴兒不可能做這般不雅之事,請皇上明察。」皇后冷撇了淑妃一眼,又跪了下來,對著晉興帝說道。
「鄴兒在哪?把他叫來,朕要問問,這個不孝子,是不是真的對自己的姑姑起了野心!」
「皇上!」皇后軟了下來,看著吳庸快步走了出去。
琉璃本嗚嗚咽咽的哭著,現今殿內死一般寂靜,便也不敢哭了,緊緊護著解憂。
琪妃說了句去看看衍兒,便進入了內殿,皇后臉色鐵青,淑妃依舊是一副看好戲的態度,雖未料到自己的哥哥怎會出面幫解憂公主,不過扳了皇后一回,這倒也值了。
西陵臻仍是一臉嚴肅模樣,琉璃欣慰,這統領雖是皇上培養準備對付先帝其他心腹的人,但人看上去卻也正直,與驕橫的淑妃完全是兩個樣。
晉興帝掃了西陵臻幾眼,意味深韻。
太子請來了,看了場中的情況,除了父皇與那淑妃以及另幾個嬪妃,幾乎都是跪著的一片,他兩腿發抖跪了下來,心裡將這個死奴才死太監罵了千萬遍。
太子是個惹事的主,也是個怕事的主,見到皇帝臉色,聲音顫巍,「父……父皇。」
「朕問你,這下藥之事真是你所做?」晉興帝沉眉。
「父皇,兒臣,兒臣也是被人挑唆的,是二妹五妹,還有三弟,他們都說不知道『媚葯』是什麼,想找個人試試,是二妹提議,要給長樂宮的那位下藥,兒臣,兒臣也是被她們給逼的!」
太子將一切撇得乾淨,當中有幾位嬪妃挑了眉色,拽緊了手帕。
這一扯,又把幾位皇子公主給拉了進來。
琉璃冷笑著,現下好,輪到她與公主看她們的笑話了,禍害不到人,反倒害了自己。
一個個的,活該!
事情沒完沒了,幾位皇子公主一來,又是相互一陣指責,把自己推得一乾二淨,底下罵聲指責聲一片,幾個十三四歲的孩子鬥起了嘴,亂吼吼的。
晉興帝頭疼,冷喝一聲,「夠了!」
幾位皇子公主打了個冷顫,顫顫巍巍跪著不說話。
皇宮裡出了這樣的事,還是自己的好子女做的,任誰也掛不住面子,傳出去,皇家顏面名聲何在。
「身為一國太子,不好好學習以身作則,竟帶領自己弟弟妹妹做出這等齷蹉事,朕不能輕饒,傳令下去,東宮禁足半年,其內宮婢宮人各打五十大板,送出宮去,命內侍府再掉一撥新人入東宮,其他皇子公主,禁足三月,抄錄佛書百遍,此事,所有人一律不準再提!」
晉興帝看了解憂一眼,又賜了她許多東西予以安慰,冷冷一甩袖,進入了殿內。
其他人見皇帝走了,便也各自開散。
淑妃與西陵臻一道離開,路上說了什麼。
其他嬪妃冷冷撇了地上的解憂一眼也走了。
皇后怨毒的眼神冷冷盯在解憂身上,冷哼一聲也離去。
琉璃攙著解憂,拖著疲憊的身體,也回了宮,解憂看了殿內一眼,心知是不可能去看望衍兒了。
一番折騰下來,琉璃算是磕破了半條命。
鈴木嘆了嘆氣,扔了塊帕子給琉璃敷傷,「愛逞強的人,的確是沒什麼好結果,你非得這麼拚命?」
「公主是我的命,我不拼,難道要等你去拼?」琉璃挑了眉,沒說好話。
雖知鈴木是皇上的人,琉璃卻也不怎麼排斥她,與鈴木待久了,說話也帶著沖味。
「對了,你真的看見過那個小公公來過咱們長樂宮?」琉璃問道。
鈴木聳聳肩,「碰巧看見的。」
琉璃乾笑,有些事情一問下去,永遠都是不明不白,不合理的地方又太多,至少現在她並不太相信鈴木,也不明白西陵統領怎會在那時剛好到來,若是西陵統領不出現,只怕公主早已將這罪名坐實。
未然宮。
床榻邊,溫可琪握著皇甫衍的手,凝眉擔心著。
後邊走進來一人,厚大的手掌,方要握住她的手,她卻微微掙脫開來,別了頭。
「朕知道你在生氣。」
溫可琪苦澀,「皇上,解憂只是個孩子,與衍兒一樣,皇上就不能饒過她?皇上明知道解憂不可能做那種事,你為何——」
若不是西陵臻出現,他是不是真會把解憂置於死地。
「你什麼時候護上她了?」他不耐煩。
「皇上,臣妾不是護,因為臣妾知道,一個弱者要想在這深宮中活下來,只有改變,解憂本性善良,且這幾年本本分分,從未做過什麼逾越之事,你非得要將她逼成一個狠毒的人嗎?」
他沿床榻坐下,「可琪,你沒有變,你依舊如此。」
「皇上。」她打斷他,「臣妾沒變,是因為有皇上護著,即便再大的困難,皇上也能替臣妾解決,臣妾有皇上的心,不需要改變,可解憂不同,她什麼都沒有。」
「你錯了,她擁有的太多!」皇帝冷笑。
她不明,看著他。
「先帝雖死,卻留了太多東西給她,她只是不知道,也不懂得如何用而已,一旦她知道,對朕來說,便是一個大禍害。」他微微踱步,「你放心,從今日這事來看,朕現今不會動她,也還動不了她!」
翰林居。
解憂坐在案桌前,完全沒有聽太傅講課的興趣,拿著筆在紙上塗鴉亂畫。
皇帝九個子女,有一大半多都被禁足,餘下的,都是著不受寵也不敢惹事的公主。
看了看旁側,皇甫衍坐得很端正,悠然幾筆,很漂亮的字,落在書上,只是解憂看不到他寫什麼。
他不再看她,也不再與她寫紙條。
像個陌生人。
解憂知道,之前發生那等事,他與她,是該避風頭,走得太近,會有閑言碎語。
一連幾個月,都是這如此,解憂覺著心裡空空的,像失去了什麼東西,很難受。
他似乎……變了。
沉默寡言。
她次次與他搭話,他次次躲開,多餘的眼神也未給過她。
心裡像是被誰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很痛很痛,她不知道怎麼止痛。
他已十一歲,她曾想,是不是所有人長大了,都會變。
變得誰也不認識。
她不想變,不想他變,她還想和他做很多事,和他一起玩盡皇宮所有的新鮮事。
鈴木卻說,她太自私,她是公主,他是皇子。
——你知道,皇子意味著什麼嗎?
皇帝的兒子,是該做大事的人,而不是整日閑來無所事事,只陪著一個公主來玩,每日陪一個公主逃課,七皇子這個年紀,是該到了磨練成長,做他該做的事的年紀,公主,難道您要阻拌七皇子么?
她要放手,不該成為他的牽絆。
可是,一個皇子,他要做大事,什麼大事?
從翰林居失失落落回到長樂宮,鈴木又說了許多話,她沒有心思聽,打開窗,看著空中的月亮,發獃。
琉璃鋪好了床,解憂很配合的上去,待她們放下床簾,熄滅燭火。
琉璃本該在小廂房內陪著公主睡的,以防公主有事要喚,但公主這幾日似是有些不平常,幾次都說不用人陪,把琉璃給趕了出去。
這次,琉璃咬了咬牙,一定要看個明白,公主究竟在做什麼,即便是躲在暗處。
解憂有了動作,飛速的從床上爬起來,披了件厚厚的衣袍。
輕輕的,推門而出。
外頭下了雪,積了寸厚,解憂踏著,一步步朝一個地方走去。
梅軒梅花與往年一樣開的好。
遠遠望去,一個瘦小的人影,站在梅花叢里,望著梅花,怔怔出神。
解憂欣喜,他在,他在!
解憂不敢靠的太近,她怕他又像前幾天那樣給跑了,幾次都是他跑開,似乎逃跑儼然又成為了他的專項,而她是傻傻站在原地的那個。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跑,怕她嗎?
可她又不是鬼怪饞狼。
前幾日,她忽然想起,再過四月,便又是父皇的忌辰,她想念父皇,晚上便背著琉璃偷偷去了趟梅軒,乃知,竟見到他也在此,她還未開口,他看見她在,便已經溜了。
一連幾個夜,都是如此。
這次,解憂一定不能讓他再跑,解憂看著,他似是終於下了決心,抬起手,從梅枝上取下一枚小巴掌大的小錦囊。
打開,拿出裡頭的紙片。
解憂揪緊了心,他看了之後,還會不會跑?解憂一想,又不對啊,這次應該是她跑。
她寫的話,他看了,她怎麼解釋寫那些話的初衷?她若是解釋不了,只能跑。
可她不敢動,因為,他已經朝她走過來了,一步,又一步,擦過梅花枝,抖落雪水。
她很鎮定的,看著他。
他卻是很嚴肅的,攤開她掌心,錦囊落入她手掌,耳畔,還有他冷寒的音。
「這些話,莫再寫,也莫再對我寫,若讓人瞧見,便將又是一番腥風血雨。」
不過是幾個月沒和他說過話,他的話鋒,很冷。
他變的,有些陌生。
她看不出他哪兒不同,明明還是她的那個衍兒。
握著錦囊,解憂強忍著,呆了呆,「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走了。
嗯,他沒有跑,她該慶幸。
她拿出紙片,滿滿的丑字,下邊的落筆是——念阿兮之解憂。
為什麼不可以?
以前父皇想念母后,便會這下這段話,裝在小錦囊里,還放入幾顆紅豆,掛在桃花枝上,她依法炮製,只是現今季節沒有桃花,她便選擇梅花。
她本是寫給父皇的,哪知那夜去梅軒掛錦囊,竟看到他,一連幾夜都看到,於是她又寫了一遍,寫給他。
她頑劣,很不好學,他知道的。
再多麼有文採的話,她寫不出來,而且字還讓人看不上眼,便只能抄父皇的東西。
難道,他怪她,抄別人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