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黑風高救人夜
第1章月黑風高救人夜
郢都的夜深而寂靜。
西坊的順遠侯府在一個時辰以前被人滅了滿門!
宵禁后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多了一列列神色肅穆的巡街羽林衛。
天還未大亮,臨街支起的包子鋪老闆,小聲同戴著一頂大斗笠的食客嘀咕。
「東坊全都戒嚴啦……慎刑司的人都出來了。查,往哪查呢?全府的人都死了,聽說還有個下落不明的世子……」
天子腳下,一朝權貴被滅了門。
前半夜慎刑司的人瘋了一樣地挨家挨戶排查,卻在後半夜又沒了聲息。
食客手裡拎著熱氣騰騰的油紙包,感興趣地跟老闆搭話。
「哦,這麼大的事兒,是查出兇手了么?」
「哪能呢。」
老闆瞅了瞅眼前這身材矮小、跟個孩子似的食客,頓時閉了嘴,他也是失心瘋了,跟小孩兒說這種事。
食客等了一會兒,見老闆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便拋了兩個銅板過去,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長夜未盡的陰影里。
這瘦小的身影在東坊複雜的巷弄里拐來拐去,走進了一家閉門謝客的醫館里。
她脫下斗笠,露出一張素白的臉來,竟是個十一二歲大的女孩子。
「慎刑司的人停手了。」
女孩兒手腳麻利地扶起裡間床上躺著的男人,讓他半靠在床頭,低聲開口。
被紗布裹成粽子的男人猛地掙了一下。
女孩兒趕緊手忙腳亂地按住他:「別亂動,你這身上十七八道口子,縫合的時候可費了我不少精力……」
她頗有些心疼地盯著男人肩頭,開裂的傷口溢出的血絲。
男人的眼皮顫動著,過了一會兒,才從嘴裡一字一句地擠出氣若遊絲的聲音來。
「是……誰?」
女孩兒抱著胳膊,站在床邊,淡淡地道:「沒有結果,收手不查,可能水深。」
男人的氣息靜了下來,就像是死了一樣。
女孩兒看了他一會兒,嘆了一口氣:「我帶了包子,你要不要吃?」
頓了頓,她又說:「你若是就這樣死了,順遠侯府的血案,往後也不過就是慎刑司里的無頭案一樁,再也不會有人給他們翻案報仇。」
又是沉默。
女孩兒自己拿了只雪白柔嫩的包子吃著,耳邊男人喑啞的聲音卻又響起。
「你是……誰?為什麼……救我?」
「我叫阿曌。」
女孩兒答的乾淨利落,順手將另一隻包子撕成小塊,填進了男人嘴裡。
「行啦,我給你做了手術,你自個兒在這裡躺著吧。」
女孩兒對男人的第二個問題避而不答,她仔仔細細地給他喂完了包子,拍了拍手。
「行了,你就在這呆著,屋裡的東西別亂碰,小五會照顧好你的。」
說完站在門口,隨手轉動門口的一個機關,等了兩秒才開門出去。
門外卻不是一開始進來時的小巷醫館,而是在一個偏僻的院落。
這裡是丞相府最偏僻的院落,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漣漱苑的裡間燈還沒亮,隱約能看到小床的紗帳里睡著一個人,那人緊緊地用被子蒙住自己,背對著房門,哪怕睡著了,也給人一種極度戒備的感覺。
小姑娘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床上那人的背。
「誰!」
那人騰地坐起來,卻在看清楚小姑娘的臉后猛地鬆了一口氣。
她翻身下床,一邊替小姑娘脫掉斗笠,一邊小聲地埋怨她。
「姑娘,您可算回來了!前半夜大夫人院里的袁嬤嬤來了,我好歹沒讓她進院子……您又回來這麼晚,我這一夜可是提心弔膽……」
「袁嬤嬤?」
「好似昨夜那件事挺大的,大夫人派人一間一間院子查,您不在,我就沒讓進……」
女孩兒皺了皺眉。
她這小院子一向跟嫡母井水不犯河水,今兒個是什麼日子,弔詭的事兒一樁接著一樁?
「多半是侯府昨夜之事,這大夫人的心肝寶貝還跟那人有婚約,心裡不痛快這是找茬呢,我等會兒去問安,瞧瞧就行。」
女孩兒溫言安撫著小丫鬟成碧,成碧手腳麻利地給她換好了衣服,又嘆著氣給她揉肩膀:
「姑娘,您平時在醫館救的人還少嗎?非要做這筆功德。順遠侯府被滅門,這麼大的慘案,萬一慎刑司的人查出來什麼,您可怎麼脫身,這十幾年的偽裝也白費了。」
女孩兒被成碧溫柔的手法捏的昏昏欲睡,卻還是笑著點了點成碧的額頭。
「話是這麼說……」成碧跺了跺腳,唉聲嘆氣道:「算了,姑娘您從小就有計謀,還是仔細點為好。」
顏知意笑了笑,沒有說話,眸光卻落在手腕上一串白切黑的佛珠上。
費了這麼大功夫,從幾乎已成了修羅場的順遠侯府把血葫蘆似的世子傅稹扒拉出來,自然是有好處的。
這串佛珠,黑子如濃墨一般,白子卻又白的剔透。也不知是不是幻覺,有一顆黑子,竟一閃就褪去了墨色,成了白。
顏知意唇邊的笑渦漸深。她收回目光,嘆了口氣,自暴自棄地開口:「折騰的一夜沒睡,還得去大夫人那裡看看,別是上半夜發現了什麼響動。」
她揉了揉臉,又變了幾個表情,好端端一張清秀的小臉,頓時就帶了幾分懦弱和陰沉。
丞相夫人柳氏所居的瓊華園,早在顏知意剛回來的那會兒,就已經忙碌起來了。
守門的正是昨天上半夜去查看的袁嬤嬤。
瞧見顏知意帶著小丫鬟成碧踢踢踏踏地走來,袁嬤嬤眉毛一豎,往顏知意麵前一站,挑著眼睛打量著顏知意。
「唷,哪陣風把二姑娘吹來了,這百十年想不起拜見嫡母的,恐怕整個郢都的庶女里您也是頭一份兒。」
袁嬤嬤一邊側身帶著顏知意往裡進,一邊不痛不癢地拿話擠兌顏知意:「夫人今天心情不好,可仔細別說錯了話!」
顏知意眼觀鼻,鼻觀心,做鵪鶉狀。
十幾年來她都是這樣過的,身為庶女,原本就是大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若是再不懂得坐低伏小,恐怕來不及查探什麼重生的秘密,光在宅斗里,她就死了十幾個回合了。
繞過曲曲折折的影壁,還未走到正堂,顏知意的腳步猛地一頓。
「啪」地一聲,她腳下摔了個熱氣騰騰的茶盞。不偏不倚,恰好離顏知意的腳尖一掌遠。
大夫人的聲音尖利而又滿含怒氣:「派人去查,去問!我就不信他顏林翰狠心至此,連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還要把自己的親生女兒往火坑裡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