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一路之上,杜君獻一邊帶領眾人暗中跟隨雍巽一夥,同時遣人向河北堂口的趙九爺和許雲仙報信,讓他們仔細留意哈立德的行蹤。
過了二十幾日,趙九爺遣人回報,說是一個多月前,自沙州、甘南一帶入境了多批胡人的商隊,多時數百人一隊,少的也有百多人。
這些胡人多用麻巾遮擋面部,行動低調內斂,警惕性頗高,許雲仙帶人跟蹤頗費了些功夫。
他懷揣著郭七爺留下的畫像,暗中一一比照這群人的面孔,發現這些人中有一人像極了他們一直在尋找的哈立德。
許雲仙暗中遣人跟隨,發現這些商隊都在青塘一帶集結,估摸足有兩千多人,他們稍作休整,已於十五日前向利州路方向進發,看樣子是想從蜀中直入藏地。
得到信報的杜君獻立即遣人回臨安召集硬手前往蜀中待命,同時又命各地的堂口召集人手備用,接著他又寫了一封密信遣人送至青城山。
布置已畢,杜君獻便帶領眾人一路追著雍巽等人的蹤跡向蜀中而去。
利州路本是蜀中北部偏僻之地,南鄰成都路,與梓州路、夔州路和益州路並稱川峽四路,簡稱四川路。
此地北臨秦嶺、祁連山,而向西便可進入巍峨的昆崙山,自古以來便是蜀中入藏的咽喉要衝。
利州路西北有一座關城,不僅地勢險要,且人口眾多,正扼入藏之險要,因此這座關城自古便是利州路西北的重要關塞之一。
自唐時起,此地一直是大唐抵禦吐蕃的重鎮之一,直到大宋開朝立國,太祖皇帝先後遣大將王全斌、曹斌平定蜀地,之後便一直在此囤積軍糧。
重兵駐守之下,安全便得以保障,又因此處交通便利,多有商隊通過此處入藏,也有運輸大宗貨物的大型駝隊經此向西出臨洮走絲綢古道向西域行商。
因此數十年間商賈雲集,民戶豐足,繁華非常,因其坐落於五座山峰環抱的谷地,當地自古流傳禹王治水之時有翔鳳分別落於五座山峰之上,因名五鳳州。
五鳳州北據秦嶺,西臨雪山,雖然此時暑氣未消,天氣還有些濕熱,但城中卻是清爽怡然。
此時節正是各處商賈往來的旺季,城內各家客棧早已被各地客商定下住滿。
「德陽老號」本是此地有名的客棧,不只是店面大、客房多,而且客房中的陳設那更是古雅至極,五鳳州雖地處蜀中西北偏僻閉塞之地,但「德陽老號」的客房布置和夥計的周到,在整個利州路都是遠近聞名,便是比起成都府和臨安的那些個大店面來也絲毫不遜,能在此住上一宿,當真是西行漫漫旅途中少有的享受。
而店中的廚子更是此間掌柜自崇慶府花高價聘來的名廚,做得一手好菜品,即便是盤費較之其他客棧貴上許多,但往來客商中多的是腰纏萬貫的鉅賈大賈,這些貴人寧可每日多花上幾十文,也不想住在那些一進去就是一股汗酸味的小客棧里,因此,「德陽老號」每到這個季節,都是人滿為患,賓客滿座。
但不知什麼原因,往年早就住滿了人的「德陽老號」這幾日卻是安安靜靜、空空蕩蕩的,只偶爾瞧見幾個人進進出出。
有好事者上前打問之下,店裡的夥計卻說整間客棧都已經被人包下了,至於包下這間客棧的是什麼人,他們也不便相問。
夥計只見過一老一少兩位主客,每日都會遣人打掃客棧二層那間最好的房間,再用昂貴的香料將房間熏上一天,想來是在等一位極顯貴之人。
這兩位奇怪的客人已經在此等了二十餘日,雖是每日靡費,卻不見二人有絲毫的不耐之情。
直到這天正午,客棧的小廝正在門前打盹,將睡未睡之際,耳邊只聽遠處似有紛亂的馬蹄聲傳來,待他剛睜開眼睛,便見那些騎馬之人已經到了眼前,足有上百人之多。
這小廝趕忙上前,剛想說「本店已被包下了,請官人另尋他處」,可他話尚未出口,卻見一人當先跳下馬來伸手便擋住了他。
小廝一見那人,便覺一股煞氣撲面而來,尤其是這人身後背著一柄長刀,一望便知是殺人的利器。
恰在此時,客棧里那等候多日的一老一少兩位主客已經迎出了客棧,其中那個一身剛硬之氣、滿面虯髯的老者大笑著道:「哈哈哈哈,竹竿小相公,可還認得九叔啊?」。
先前杜君獻吩咐薛興德去攔住那迎客小廝,本是想讓他去裡面通報一聲,此刻一見趙九爺已經迎了出來,心中自也是歡喜,立即跳下馬來躬身施禮道:「九叔安康,小侄可是每日都想著九叔呢。」。
趙九爺本是杜君獻同宗長輩,少時便喜愛拳棒刀劍,被杜君獻的父親安插在軍中當值,后被派往河北,專司金軍轄地事務。
杜君獻自幼與其相處日久,感情甚篤,多年不見之下,見叔父已然鬚髮皆白,心中歡喜之餘,亦不覺微有悵然之意。
趙九爺常年從軍,本是個粗性,此刻見到侄兒,高興之餘卻哪裡還顧及得杜君獻心中的微漪,伸手便在其肩上重重地拍了兩下,笑著道:「呵呵呵呵,自打收到你傳來的消息,我們就一直緊盯著那人,他帶著上千之眾已然出了關南直奔藏地去了,雲仙已經著人跟上去了,你且安心在此等著便是了。」。
此時,趙九爺身後走出一人,卻是一個身著藍衫的三十多歲的白面書生,他上前躬身一禮道:「少爺,一路辛苦,咱們進去說話吧,此間人多眼雜,裡面方便。」。
此人正是與趙九爺一起掌管河北諸堂口的許雲仙,此時眾人分別見禮后便隨許雲仙一起進了客棧。
「德陽老號」的廚子自幼便師承名家研習廚藝,成名后又在崇慶府的名樓掌廚,因與當地一個望族之家的女兒相好,卻遭那女子的家族極力反對,思量再三,決意帶著那小娘子私奔,此時剛好「德陽老號」的東家高價請廚子,正中其下懷,於是便遠路來此投奔。
這廚子廚藝精湛,尤以「蔥潑羊膾」和「粉蒸豉汁五色魚」而聞名遠近,味道比之臨安的「豐和樓」也絕不遜色,當真是百吃不厭。
只是這裡往來的客商雖多,卻大多是運些茶葉、鹽巴、布料絲綢入藏販賣的游商,賺的本是辛苦銀子,任誰也不會輕易的花上幾百文置辦一桌席面來待客,因此「德陽老號」的廚子雖是身具絕藝,但平日里也難得有客人點上這兩道名菜。
但今日卻大不一樣,也不知是哪位貴客到了,掌柜的差遣小廝到后廚,連下了十餘桌的單子,每桌都要有這兩樣菜色,緊接著又要了一桌全魚宴。
有人訂下這麼大的席面,當真是「德陽老號」開張幾十年來頭一遭,席面就設在客棧後園竹林中的一片空地之上,掌柜的此刻正一個勁地陪著笑臉殷勤待客,行菜小廝更是將菜品、酒水、茶點流水般地送上來。
杜君獻一行人經過近兩個月的跋涉,早已是人困馬乏,很久都沒有吃過一頓像樣的飯食了,此時見這等偏僻的客棧中竟也有如此精美的吃食,立時間便食指大動、狼吞虎咽起來。
李秀才、沙老飛等一眾海寇自幼便居於海島之上,窮困拮据日久,平日飲食也就是魚乾海菜之屬,卻哪見過這般精美的吃食,此刻也不待菜色上齊,只要有菜上桌,登時便有十幾隻手直接伸了過來...,一通狂吃大嚼好不痛快,酒酣耳熱之際更是有不少人行起了酒令來。
另一邊的諸親衛與薛興德、劉二和盧老三等人分列幾桌,倒是吃的文雅一些,此時卻也喝的滿臉通紅,不時說笑,快意之極。
最裡邊的一桌,坐著杜君獻、杜還、趙九爺、展三娘幾人,正圍著那桌特定的全魚宴細酌淺飲,許雲仙於下手相陪。
席間趙九爺與杜還也是一別十幾年,不免敘敘舊,說到郭七爺命喪陰魂陣中,趙九爺不免悲傷落淚,又將郭蟹叫到身邊囑託了幾句,方才罷了。
眾人暢談之間,杜君獻問許雲仙道:「許大哥,哈立德帶著近千人前往藏地,那剩下的人又去了哪裡?可還在青塘一帶駐紮嗎?」。
許雲仙道:「少爺,剩下的那些人看樣子都是些親眷家屬,當日他們便在青塘分開了。
那哈立德帶著族中青壯入藏,那些親眷卻是向東去了,咱們的人已經跟上了,想來不久便會有信報傳回來。」。
此時趙九爺道:「哈立德入藏后一月有餘,仙友會那幫餘孽也進去了,又過了十幾日,你們便到了,我們的人已經跟進去了,這幾日就會傳回消息,咱們暫且等一等。
想那哈立德,本是個胡人,這雪域崑崙方圓也不知幾千里,也不知他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了,突發奇想去雪山上送死,趕著投胎轉世怕也沒有這般燥切吧。」。
杜君獻聽罷,笑道:「呵呵呵呵,九叔有所不知,哈立德這般急著去藏地,怕是與小侄與他講的一番話有關啊。」。
說著,杜君獻便將在西域剿滅木剌夷期間哄騙哈立德與畢力格說不死仙藥或在昆崙山一事的經過講給了趙九爺和許雲仙聽。
二人聽罷,都不覺莞爾,許雲仙道:「少爺當真的好手段啊,引經據典之下,言之鑿鑿,怕是也由不得他們不信啊,想那哈立德和畢力格本是夷狄,怕是也沒讀過聖賢之書,又如何能識破呢,哈哈...。」。
一旁的展三娘道:「以咱們現在的人手,若想在昆崙山上制住他們兩伙人,恐難以應對,哈立德與雍巽都不是易與之輩,若是咱們逼得急了,難保他們不會聯合起來啊。」。
趙九爺道:「咱們可以從附近的西和、同慶多調集些人手,這幾日,河北和臨安的人手也都要到了,到時候咱們就來他個巨石壓卵,一舉端了這幫殺才。」。
此時卻聽杜還道:「這兩伙人在方圓幾千里的地方,咱們要如何去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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