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杜還此話一出,眾人都不禁皺起了眉頭。
倘若這兩伙人走的是同一條路線倒也罷了,若是走了不同的路線,豈不是要分兵應對?
且在方圓如此廣闊的地方,不只要找到他們,還要有一戰而勝的把握,即便是河北諸路和臨安的人手都趕過來,怕也是力有未及。
且不說雍巽一夥本就不是易與之輩,那哈立德一夥更是有上千之眾,其戰力皆不可小覷。
倘若能找到他們還算是運氣好的,若是還沒等找到這兩伙人,他們便已然出了昆崙山,那可真是放虎歸山,再想有這樣的機會可當真是萬難再復啊。
此刻眾人心中有事,都緊鎖著眉頭不說話,杜君獻思忖了片刻也沒個頭緒,便將目光看向了許雲仙。
他素知許雲仙雖然年歲與自己相仿,但一向智慮深遠,於行軍布陣自有其遠見卓識,其原為軍中參軍司馬,后被人構陷獲罪,多虧趙九爺捨命搭救,方才保得性命。
此時,杜君獻道:「許大哥,我知你一向精於軍旅排布,今日之事,若有良策,不妨直言。」。
許雲仙皺眉思索片刻道:「其實,咱們不入昆崙山也罷...。」。
眾人見他開口便如此說,便都齊刷刷地看向他。
許雲仙見眾人似是有所誤解,便道:「今下,咱們人手比之這兩伙人都略顯單薄,況且咱們長途跋涉到此,現在已是人困馬乏,便是進入昆崙山尋找,若遭遇這兩撥人,恐怕勝算也不大,所以此時入藏並不是萬全之計。
此地是蜀中西去進入昆崙山的要衝咽喉所在,從昆崙山向北便全是雪域險峰,且千里無人煙,根本無法通行,若要進出昆崙山,只有這裡是最近的通路。
我料他們人多勢眾,人馬給養消耗巨大,昆崙山中渺無人跡,路險難行,即便是隨行給養攜帶的再多,也必然無法久留。
此地山高林密,我們若是遣人守住此地險要,待他們人困馬乏甚至廝殺得兩敗俱傷撤退之時,必會經過此處,那時我們便可伺機全殲。
因此,我意...不如咱們就在此等候,以逸待勞如何?」。
眾人一聽都連聲叫好,一時間心結盡去,舉杯暢飲之下盡歡而散。
第二日起,杜君獻便開始著手安排布防,一邊差遣一批人繼續向西探查,同時將其他人手全部布置在了要緊的位置,常駐待命。
待一切安排妥當之後,杜君獻便與眾人在此休整,每日里便是吃茶飲酒,當真是這幾年來難得的快活日子。
之後的兩個月里,各地調派來的人手陸續到達,布防日趨完備,杜君獻、杜還等人更覺如虎添翼。
轉眼間已進冬季,此處雖未見大雪,但可以想見千里之外的崑崙雪域怕是早已被冰雪覆蓋,但是直到這個時候,尚未有任何信報傳回來,這讓等待許久的杜君獻等人都有些心焦難耐。
耐著性子又等了一個多月,杜君獻的耐心已然用盡,這日便與杜還等人商議是否應該率人入藏一探。
此刻,趙九爺正坐在炭爐邊,自注碗(1)中提起一壺熱酒自斟了一盞。
他一仰脖子將酒盞中的熱酒一飲而盡,然後愜意地咂了咂嘴,捋了捋虯須,義氣雄豪地道:「我說竹竿小相公,你還要思量到幾時啊?
現今咱們人手已經齊了,而那兩幫子人在昆崙山中怕是已經耗得皮黃骨瘦了,此時正是咱們出手的好時機啊。
咱們在此地待了這麼長時日,兒郎們早就耐不住性子了。
這些日子秀才和老三這兩個混廝每日都要去城東的「鳳來樓」里找那些粉頭消磨時光,我看便是雲仙這小白臉也耐不住了,再這麼磨下去,士氣都要耗光了。
行軍打仗講的便是個士氣,再這麼等下去,我看不如讓兒郎們都在鳳來樓挑個情投意合的,在此地成親過日子便好了。」。
趙九爺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哄堂大笑,杜君獻也忍不住笑了,但卻依然難掩眉宇間那一絲憂慮。
大家哄鬧了片刻,杜君獻正色沉聲道:「九叔說的正是啊,此時士氣為先,咱們確實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
我來此之前曾給青城首座乾雲真人送去信札,邀其來此匯合,清除仙友會餘黨,前幾日又遣人送信給青雲居士,但二位前輩卻都沒有任何迴音...。
哎...,我何嘗不想即刻就帶人入藏,手刃雍巽與金菩提,再將那哈立德擒了!
但我總覺得應該再等他二人幾日,若能得兩位高人相助,咱們的成算也大一些。」。
趙九爺聽罷沉吟道:「嗯...,今下,咱們人強馬壯,士氣正旺,不如咱們先帶人進去,沿路留下人手接應,再留下幾個人在此等待兩位高人,如此這般他們到了也能追上咱們。
現下機不可失,失難再復啊,咱們行大事之人不必拘泥小節,想來以乾雲真人和青雲居士之雅量也必不會怪罪咱們。」。
杜君獻聽罷,將目光掃向眾人,卻見眾人都是微微點頭以示贊同。
饒是杜君獻有心再等上幾日,但見眾人皆是一副躍躍欲試之狀,也實在不忍傷了眾人的心氣,猶豫了片刻,便同意了趙九爺的建議。
此時一直沒說話的杜還卻道:「我這幾日夜觀天象,見昴宿與畢宿之間,北面陰國星明亮,南面陽國星暗弱,這是夷狄大興之象啊。
昨日夜間又見熒惑星南行,這是有男子將死之兆啊,咱們此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啊。」。
杜還自知如此言語實屬犯忌,但話已出口,只得長嘆一聲不再多言。
杜還一向辛辣老道,極少信這般星象卜卦的說辭,他這些話,聽得眾人都是一怔,都揣摩不透他話中的意味。
此刻,趙九爺大笑著道:「哈哈哈哈,四哥,你一向不信此道,如何今日卻言之鑿鑿說這是大凶之象啊?
我記得太宗皇帝曾有御敕「私習天文者斬」!
此言出自你口,聽入我耳,咱們是不是要將你押往臨安府斬首棄市,連帶著咱們這些聽了你話的人再判個流三千里啊?」。
說罷大笑而去,眾人一見趙九爺如此揶揄杜還,壓抑的氣氛頓時被衝散了許多,這件事便無人再提。
又有幾人說了些旁的事情,眾人便分別告辭離去,各自收拾行裝去了。
此時只剩杜還與杜君獻二人,杜君獻安慰道:「還叔不必如此感懷,星象之說雖然古已有之,但大多都是捕風捉影之說,還叔你也不必掛心。」。
杜還輕輕搖頭,嘆息一聲道:「哎,這幾日我總是夢見老主人、薛大哥、劉二哥和盧三哥他們,昨天又夢見老七渾身裹在一團濃霧中,像是有話要說與我聽,但我卻無論如何也聽不清楚,我這可真是老了。」,言罷長嘆不已。
杜君獻只覺還叔近來時有精神不濟之狀,又想到之前在西域之時,還叔便總是愛說起當年之事,想來這都是人老多情、精力不濟的原因,有念及此,又溫言撫慰了一番,便自去了。
杜還看著杜君獻遠去的背影,心中不知為何又是欣慰又有些酸楚,不覺間兩行濁淚順腮留下,直流到了嘴邊,口中微感咸苦,方才知覺...。
第二日一早,一切安排停當,杜君獻便率領眾人向關外藏地進發,每行數日,便有先前安排打探消息之人接應,一路之上倒也順利。
開始的十餘日,眾人一路高歌猛進,相互照應之下,並無明顯疲累之感。
又行了十餘日,山勢起伏陡然增高,眾人時常感到噁心頭暈,好在都是習武之人,體格強健,在高山寒嶺間跋涉數日,便也都漸漸習慣了,只是時有渾身乏力之感,著實讓眾人有些使不出力氣。
隊伍里有人悄聲議論說昆崙山乃是龍脈之祖、仙人居所,凡人到此自然會精氣消解,使不出氣力。
此時的杜君獻實在無暇顧及手下眾人的議論,因為自三日前,派出去打探情況的幾個人,一個都沒有回來,現在他們已經失去了前方的消息。
杜君獻將此情況與眾人講明,大家猜測這幾人很可能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最有可能的就是他們遭遇了雍巽或者是哈立德的人,被他們擒獲了。
此時,一早就出去探路的劉二回來了,他在前方十里遠的山腰后發現了一處營地。
杜君獻聞訊,急忙帶著眾人加速前進,很快便接近了劉二發現的那處營地,杜還帶著幾個人謹慎地上前察看情況,結果卻讓人大失所望。
這處營地就在山腰后一處背風的位置,營地的一切都被雪覆蓋了,除了刮過耳畔的風聲,這裡靜悄悄的,毫無生氣。
營地的面積很大,隨處可見取暖與烤煮食物的火堆殘跡和生活雜物,數頂丟棄的帳篷早已倒塌,軟趴趴的堆在那裡。
眾人查點火堆的數量后粗略的估算了一下人數,只怕有上千人之多。
雍巽一伙人人數不少,但絕不會超過千人之數,想來這裡應該是哈立德一夥曾經宿營的地方,看情形,哈立德他們至少是在三個月前就離開了這裡。
杜君獻見此時天色已晚,便命眾人在此紮營過夜。
冬季的崑崙雪域,夜晚極為寒冷,幸好趙九爺與許雲仙久在軍中,於行軍作戰之事極是稔熟,準備的禦寒之物和給養甚是充足,這才讓眾人熬過了這些時日的寒冷夜晚。
李秀才、沙老飛和老瞎子三人因為常年於東京路的林海雪原中摸爬滾打,追蹤經驗豐富,次日天剛亮,便被杜君獻派去與劉二等人配合打探前面的路徑。
眾人去了許久,直到正午時分,老瞎子這一路的人才回來報信,說前面發現了大隊人馬經過的蹤跡,杜君獻立命眾人整裝出發,沿著蹤跡一路追了下去。
如是數次,那些蹤跡雖然因為不時飄落的雪花而時有時無,但幾百上千人經過的痕迹卻並不難尋,眾人一路跟蹤,行進的速度倒也不慢。
只是,三日前夜裡下了一場大雪,自此,眾人便再無蹤跡可循。
註釋(1):注碗是一種溫酒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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