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
謝殃等人追隨軒轅劍的蹤跡,到了東邪內部。
軒轅劍輾轉多次,最終回到了玄桀手上。
這似乎不是謝殃所期待的結果,但一切已成歷史的定局,謝殃不能逆流而行。
他們在東邪待了數日,軒轅劍似乎真的沉寂了下去,不再漂泊四方。
其實這本身也無可異議。軒轅劍是玄桀用命奪來的,現在只是物歸原主。
他們在離開前最後看到的一些,便是玄桀的變化。
玄桀自那以後再也沒有碰過東邪術法。
就算再痛苦,他也不再作踐自己的身體。他要好好活著,看著歡歡長大、親自送她出嫁。
那時歡歡才十來個月,還不太會走路。
玄桀就讓她靠在樹榦上,然後蹲在六七尺外朝她張開懷抱,看著歡歡蹣跚著撲到他懷裡,一點一點的教她走路。
每當夕陽西下的時候,暮光下的長石階總有一長一短的影子。
他牽著歡歡的手,不厭其煩的把她又一次塞到嘴裡的手指拿出來,和她說話,教她走路,陪她走過每一個台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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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綰等人,最終還是隨著土豆離開了。
在她以為,這一切終於塵埃落定的時候,其實一切才剛剛開始。
他們是在離開時的那個小屋醒來。
窗外依舊一輪靜謐的月,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倘若不是眾人醒來的時候,相視的眼神多了幾分迷惘。
他們或許真的會以為只是一夢南柯。
無言歇了一晚。
次日,謝殃決定:「我們去瀛洲。」
瀛洲,是東邪的故址。
東邪本就偏遠,前往東邪的道路更是冷清而崎嶇。
不知道是從何年起,東邪已經作鳥獸散。
但是衛綰可以肯定,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如今,至少近百年來,在江湖上掀起腥風血雨的是縱橫閣。
然而東邪依舊是個敏感的辭彙。
當年叱吒風雲的東邪術法被人視為不入流的旁門左道,卻也令人聞風喪膽。
謝殃出行時本就帶了不少隨侍,而這路途上幾乎荒無人煙,難以找到可以讓他們寄居的客棧酒家。
好不容易在東邪附近找到了一家藥鋪。店家好心,答應讓他們在這裡住上一段日子,卻執意不肯收下錢財。
無奈之下,謝殃只好決定,幫店家去附近的山上採藥,作為答謝。
自從回來之後,梁九八的架子又端了起來,敲鑼打鼓般的叫喊,把眾人聚在一起。
「聽好了!聽好了!過兩天要上山幫店家採藥,采了有飯吃,不採沒飯吃。到時公子親自檢查,都別偷懶!」
衛綰本來是認真聽著的,見遠處土豆好像快掉到泥地里去了。
她趕緊蹭蹭蹭的跑過去,把它拉回來。
那邊有人問梁九八:「具體是什麼時候?」
梁九八思考了一下:「宜早不宜遲,還是明天吧,晨起就去。」
於是,次日,除了衛綰以外眾人紛紛起了個大早,上山採藥。
梁九八沉默寡言的采了一上午的葯。
午間的時候,他們才三五成群的回來,依次接受謝殃的檢視。
梁九八不動聲色,直到輪到他自己到謝殃跟前時,梁九八突然驚慌失措的回頭,大驚失色的回頭對眾人喊道:
「衛綰呢?衛綰在哪?衛綰怎麼不見了!」
謝殃:「……」
叫聲響徹了整個山林。
衛綰此時正在太陽的照耀下醒來,伸了個懶腰,懶洋洋的起床。
好久都沒有這麼安心的睡過了。
衛綰洗漱好沒多久,就到了店家用午膳的時候。
謝殃已經替她盛好了,將一碗香噴噴的飯端給她。
才剛睡醒,就能吃這麼好吃的飯菜。對於衛綰來說,簡直是人生幸事。
衛綰剛動筷子,突然發覺有什麼不對,有些奇怪的問謝殃道:「難道你不吃么?」
謝殃的笑似通明的琉璃般清澈:「我今天不是很餓。」
衛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忽然發現大家都在看著自己,沒有動筷。
尤其是梁九八,臉已經紅成了豬肝色。
她目光在四周掃過一遍,不明覺厲,於是自己拌著筷子,熱絡氛圍的點頭道:「吃!吃!」
隨後,衛綰就埋頭吃了起來。
專心致志吃飯的衛綰全然沒有看見,門外的顏七端著一碗飯,正想進來,碗上還放著兩雙筷子。
可最後他止步與門外,目光落定在屋內,僵直了身子。
是夜。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謝殃沿著清泉走向枝椏交錯的老樹,枯藤纏繞在樹榦上,被迷離月色籠罩,仿若幻境。
顏七立在樹下,謝殃目光平和:「你找我有什麼事?」
顏七淡淡道:「你應該已經調查了我的身份吧?」
謝殃微微搖頭道:「沒有。不過如果我沒有猜錯,你應該是東邪里某位少主的後裔。你此趟前來,是為了找到軒轅劍,復興東邪吧。」
他一席話說的極為平靜,似一泊靜水。
「是。」顏七大大方方的承認:「我知道這些你總會知道。但是有一件……」
顏七深吸了一口氣:「當時阿綰撞到你,其實是我故意推的。你事後回想起來,應該不難發現。」
謝殃點頭。
顏七的心一沉:「你那玉佩多少銀兩?我如數賠給你,明天我帶她走。」
謝殃拂了拂衣袖,徐徐道:「你知道,我並沒有把她當做侍女來看待。」
顏七冷笑:「你喜歡她?」
謝殃大方道:「是。我喜歡她。」
良久,顏七的手緊握成拳:「我可以不和你爭軒轅劍,去和她過雲遊四海的生活。明天,你讓我帶她走。」
謝殃有些吃驚的望了他一眼,很快便微微笑著道:
「你應該要明白。阿綰願意選擇誰,是你,是我,還是別人,這都是由她自己決定的。如果她心甘情願和你離開,我不會阻攔。」
顏七已按捺不住自己的神情,憤懣道:
「她不會喜歡深宮的生活。你既然給不了她想要的,為什麼還要來爭。」
謝殃輕輕道:
「你不是她,怎麼知道她一定不喜歡?不論是她還是軒轅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我們能做的只是更努力,而不是試圖讓對方放棄。」
顏七容色沉了下來:「你的意思是你不肯放棄他?」
謝殃坦然道:「是。」
顏七冷冷一笑:「好。那就看看花落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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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衛綰謹記著上山採藥的事情,起了個大早。又準備好了胡蘿蔔,把土豆叫醒。
她穿著妃色的衣裙,認認真真的背了一個小背簍,在一眾高大男子組成的列隊里顯得有些嬌小。
晨光迷離時,衛綰便跟土豆一道上了山。
山上草木茂盛,衛綰和土豆走的愈來愈深。
在一個山洞的洞口,衛綰眼尖,老遠便發現那洞口前長了許多的珍奇藥草。
這一重大發現,頓時讓她覺得心情歡快極了。
她近乎是跳躍著過去,臨近洞口的時候,突然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衛綰愣了愣,低頭一看,才發現離她腳邊不遠處有一窩小狼。
她腦子一片空白,幾乎與此同時,一聲充滿恐嚇的'嗷嗚'聲響起。
衛綰抬頭一看,遠處是一隻狼,一隻成年的狼。
它幽綠色的眼睛緊緊瞪視著衛綰,似乎在等待著時機,好一口把衛綰撕裂。
土豆顯然也意識到了事態的不對。好在這裡草木欣榮,土豆在草叢裡,正好被隱藏住了。
按理說,衛綰和土豆應該還有與這頭狼一戰的機會。
可是,一想到上次土豆被那隻小母貓嚇得三天不敢爬牆。衛綰就知道,她恐怕要葬身於此了。
那頭狼自然不肯放棄送上門來的食物。
它在漸漸逼近,警戒又充滿野心。
「土豆,你快走,快走……」
衛綰被嚇得不輕,渾身發抖,臉都白了。卻不敢動,只是木然的重複著那幾句。
突然,土豆縱身一躍,跳出了草叢,往那頭狼的方向撲過去。
沒有撲到它,卻仰首吼了一聲,氣勢洶洶。
這大概是衛綰聽過的土豆所有叫聲里,最英明神武的一次。
那頭狼發現這位不速之客后,果然膽怯了,遲疑的向後退去。
等那頭狼退的遠些后。衛綰背著小竹簍,十萬火急的和土豆狂奔而去。
今天,一定要找店家多要幾個胡蘿蔔,給土豆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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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豆和衛綰一下山,土豆就衝進了店家的一堆稻草里,一雙小爪子蹭蹭蹭的挖,把自己藏起來。只剩下一條尾巴露在外面,瑟瑟發抖。
衛綰:「……」
衛綰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把土豆從稻草里挖出來,安慰道:
「土豆啊。今天你首戰告捷,我特地給你做了一盤胡蘿蔔絲給你加餐。」
衛綰把胡蘿蔔絲端在土豆面前,土豆才畏畏縮縮的從稻草堆里鑽出來。
「阿綰!」顏七突然從背後叫她。
衛綰回頭看了一眼,連忙跑了過去:「怎麼啦?」
顏七神色有些古怪:「你剛剛去哪了?怎麼這麼久才回來。」
她坦誠道:「我去膳房切胡蘿蔔絲。」
顏七'哦'了一聲,好像已經不太感興趣。
衛綰突然想起來,目光微微一閃:
「本來我們是來找你遠房表妹的,這都耽擱了這麼久,她會不會生氣了?正好瀛洲離華州近,不如現在去接她吧。」
顏七沒做聲,過了片刻之後,他突然面無表情道:
「沒有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