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你是不是沒想和我一直好下去？
陶野余怒未消，電腦完成了開機的步驟，屏幕亮了起來，他又啪的把電腦合上，看著電腦生著悶氣。
陶野這才注意到，小婷新買了一盞檯燈放在桌角，標籤還掛在燈上。檯燈有一條伸展出來的吊臂，吊臂分成兩截可以伸縮摺疊旋轉，前端是一個小巧的鐵質燈罩，看起來像是個工作燈，讓書桌那部分小空間看起來更有工作室的感覺。
陶野又看到檯燈旁放著一個哈雷摩托車的模型，他把模型拿在手裡看，模型其實是個儲錢罐，還有密碼，非常小女生的孩子氣。陶野心裡覺得有些好笑，臉上也不那麼緊繃著了，有了點笑模樣，隨即自責的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
小婷抽泣著跑出了樓門，寒冬的冷風讓她怒不可遏的神經清醒了不少，她趕緊把羽絨服的拉鏈拉好，實際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小區附近有一所大學，她曾和陶野飯後一起去操場上散步，小婷穿過小區，過了馬路，走進了大學校門。
五點多，天色將晚，正是下課的時間，學校廣播站的廣播響徹整個校園，學生會的女播音員聲音甜美慷慨激昂的報道著校內大事。校內各條馬路上涌動著從教學樓方向去往食堂和宿舍的人潮，小婷逆著人潮的方向漫無目的的走著，和這些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大學生們不斷的擦肩而過。
大學生們說說笑笑，小婷卻一臉的憂傷。走著走著，小婷發現自己很有些回頭率，甚至還有幾個男生從自己身邊走過之後竊竊私語談論自己。小婷不禁心頭有些暗喜，不自覺的笑容就浮現在了臉上，剛剛被陶野打擊到的自信像是身體的熱量又回歸了。
不過小婷突然覺得這樣逆著人群走下去多少有些尷尬，她瞅見路邊宿舍樓的一層有個超市，就趕緊走了進去。
超市裡商品琳琅滿目，人多擁擠，都是背著書包拎著水杯剛下課的大學生在選購商品，其中有幾對一看就是正在戀愛中的小情侶。小婷兩手空空，又沒什麼要買的，頓感有些手足無措，她在貨架中間閑逛了兩圈，最後只買了幾隻雪糕，就趕緊結了賬出了超市。
在超市門口，她無意中聽到一個男生在給女朋友打電話，男孩瘦高個挺帥的，但是一臉的稚嫩，正在委屈的抱怨著。
「我線性代數作業都沒做，就陪你去看電影，你就不能原諒我一次嗎，我發誓以後每天都去圖書館幫你佔座，行不行啊！」
「幼稚。」
小婷不禁暗自好笑，低聲自言自語。
天已經完全黑了，就像退潮了一樣，剛才學校馬路上涌動的人群退去了，校園廣播也變成了輕柔的音樂。
小婷的心情卻好了起來，像是忘記了剛才在陶野那受的委屈，一邊吃著雪糕，一邊腳步輕鬆的往校外走去。
陶野家的樓道里，小婷正在爬樓梯，手機有微信進來，她停下來看了一下，是陶野發給她的，寫著「去哪了，趕緊回來吧。」
小婷立刻開心的幾乎是蹦蹦跳跳的上了六層，走到家門口，頑皮的象打鼓似的鼓點密集的敲著門。
晚上睡覺前，陶野靠在床頭玩著手機遊戲，小婷坐在桌前做著臉部的護膚保養。
「我知道你為什麼了。。。」小婷突然對陶野說。
「什麼為什麼？」
陶野眼睛盯著手機屏幕，心不在焉的問。
「你是一個人獨慣了，缺人關心沒人愛。」
陶野不置可否，眼睛還盯著遊戲，自嘲的冷笑了一聲。
「你想太多了吧！」
「對啊，所以我就原諒你了，其實是我主動回來的，都到門口了，才收到你的信息。」
陶野故意明知故問：「這很重要嗎？非得分出個先來後到！」
「當然了，證明我不是那種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孩。」
「你也太假裝要強了，要強的不是地方。」
「隨便你怎麼說，你打擊不到我。我怕誰啊，我年輕貌美的，你以後只會越變越老。」
小婷正對著鏡子往臉上抹著夜霜，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又忍不住的炫耀，試圖打擊眼前這個「老」男人。陶野眼睛還盯著遊戲，聽小婷這麼說，故作不屑的乾笑了兩聲。
一段遊戲結束，陶野轉頭看著小婷，他又看到了桌上的儲蓄罐，於是問：「你買個儲蓄罐幹嘛？」
「攢錢啊，怎麼樣，好不好看？」
「嗯，還行，密碼多少？」
「不告訴你！」
「還怕我偷你錢是吧。」
「你有錢也要往裡放啊，積少成多。」
「誰現在還用現金，放在支付寶和微信上不是一樣嘛。」
「那不一樣，一點儀式感都沒有，再說這筆錢要有專門用處的，不能隨便挪用。」
「你要幹嘛用啊，等你再離家出走逃難的時候用？」
小婷瞪了陶野一眼：「你還有點正經的沒有。」
「好好，我錯了我錯了。」
新一輪的遊戲又開始了，陶野又忙活上了。
過了一會，小婷突然說：「等攢夠了錢，去買一台摩托車，我還沒坐過你的車呢。」
原來小婷攢錢是想幫自己買輛新車，小婷說這話的語氣像是輕鬆無意，陶野聽到了很有些感動，卻故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來掩飾。
「這麼小個東西也存不了多少錢吧。」
關燈躺下之後，黑暗中，小婷突然嚴肅深情的說：「以後咱們別吵架了，好嗎？好好的在一起！」
陶野「嗯」了一聲，他把胳膊伸開，小婷依偎過去，把頭擱在陶野的臂彎里。
「明天去給你配把鑰匙吧。」陶野說。
「好啊好啊。」小婷開心起來，「我還偷看你家戶口本了。」
「看就看了唄，幹嘛還偷看啊，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可憐的孩子！」
小婷母性泛濫，語帶憐憫。
。。。
熱鬧的菜市場，配鑰匙的攤位前，小婷和陶野正在選擇鑰匙底料，老闆拿了幾個鋁的鐵的料胚給他們看。
「這種的八塊錢。」
「怎麼這麼輕。」小婷把料胚掂量了一下又放下，又拿起一把銅製的在手裡掂量著，「這個好，沉甸甸的。」
「這個貴！」
「你覺得哪個好？」小婷把料胚遞給陶野。
「都差不多。」
「那要銅的吧，鋁的感覺扭幾下就折了。」
老闆在車床上車著料胚，聽著車床刨銑金屬的刺耳噪音，看著金屬碎屑帶著些零星的小火花飛濺開來，小婷一臉按捺不住的開心。
。。。
家裡每天都有新的變化，女孩的衣服五顏六色，於是家裡鮮艷的暖色調的色彩多了起來，各種小玩意兒小掛飾多了起來，瓶瓶罐罐的化妝品多了起來，品種繁多的小零食以及各種麵包糕點多了起來。
小婷從藝考班放學回來，象一隻勤勞的小蜜蜂，又開始在家裡收拾打掃，今天的目標是廚房。陶野家的冰箱有年頭了，冷凍層總是結了厚厚的冰，把儲物格凍的結結實實的，每次要都要廢好大的力氣才能撬開。小婷把冰箱里的東西都倒騰出來，然後斷了電，等著冰慢慢的融化，趁這功夫又開始清潔灶台和油煙機。
陶野的工作不定時，只要這單活沒幹完，基本上屬於隨叫隨到。前些天給他發活的那個劇組一直沒有再聯繫他，自己的費用還沒給結，給副導演發微信也一直沒有回復。他看小婷在廚房裡忙活的不亦樂乎，自己也不好意思乾瞪眼袖手旁觀，於是決定去劇組走一趟。
。。。
陶野來到劇組所在的快捷酒店，沒想到劇組已經退了房，又有另外一個電影劇組在此招選演員。陶野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劇組黃了，自己被惡意欠薪。
陶野無奈的走出酒店，正琢磨著怎麼把劇組欠自己的錢要回來，他看到了文浩，文浩和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女人一起往酒店走來，女人一身職業裝，打扮精緻，看起來精明強幹甚至有股狠勁。
「哎，你怎麼在這，這麼巧。」
文浩也看到了陶野，停下來跟陶野說話，女人風風火火的先走進了酒店。
「有個活。。。你怎麼跑這來了？」
「約了個資方談我那個項目。」
「呦，找到錢了？」
「先談談看吧，有棗沒棗，先打一杆子。」
「怎麼約到這兒了？這兒騙子多，你小心點。」
陶野已經對發起於快捷酒店的電影藝術產生了某種偏見。
「我能被騙什麼！你這活要干到什麼時候？」
「操，別提了，估計籌備不下去黃了。」
「啊？怎麼這樣。。。」
「還欠著我錢呢，跑了，這幫傻逼。」陶野憤怒而鄙視。
同來的女人在酒店大堂里等著文浩，面露焦急的神色，文浩看到，趕緊跟陶野告別。
「我先過去了，回頭再聊。」
文浩匆匆忙忙的進了酒店。
。。。
廚房裡，小婷拿著一瓶香水往空中噴了幾下，還用手扇了扇，讓香氣散開。廚房已經被小婷收拾得一塵不染，灶台擦得明光鋥亮。
小婷回到房間，一屁股癱倒在沙發上，長出了一口氣，舒舒服服的伸展四肢。面前的茶几上堆了好多的小零食，水果。緩了一會，小婷拿起一個橘子，一邊扒著橘子皮，一邊點開電腦，把暫停了的日劇重新按了播放。
小婷把橘子瓣輕輕放進嘴裡，心滿意足的咀嚼著，手指捻起一塊橘子皮往半空中擠了擠，橘子皮里的汁液被擠到空氣中。
正在這時傳來開門聲，陶野回來了，小婷開心的迎了過去，一下子蹦到陶野身上，陶野趕緊把小婷抱住，兩人膩了一小下，小婷才跳下來。
陶野抽抽鼻子，問：「怎麼這麼香啊？」
「對啊，又香又甜，是不是有種在花叢里的感覺？」
「越來越像你的閨房了，快跟我沒什麼關係了。」陶野又聞了聞，「好像還有別的味。」
小婷攤開手，手裡有兩塊橘子皮，「橘子皮的味吧。」
小婷把茶几上剩下的橘子皮都攏在手裡，走過去放到窗台上，窗台上已經存了一些橘子皮了。
「你以後不許在房間里抽煙了啊，不然我身上粘的都是煙味，可難聞了。」
陶野不解的問：「你攢那麼多橘子皮幹嘛？」
「做陳皮啊，以後可以泡水喝做菜吃。」小婷把橘子皮仔細的攤開擺好。
「等你這陳皮下鍋，那得猴年馬月了。」
「陳皮就是時間越長越好，象徵著美好的愛情，是不是！」
陶野被小婷的比喻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裝作打冷戰哆嗦了幾下。
「幹嘛你，討厭！」小婷怒視陶野。
小婷又把陶野拽到廚房，把冰箱門拉開，炫耀著自己的勞動成果。
「看，我把冰箱都清理乾淨了，你以前真的是夠髒的。」
冰箱里整潔一新，擺滿了吃的喝的，還有幾瓶啤酒，再看廚房也是整潔一新，陶野不禁感嘆。
「呦，沒看出來啊，你還挺會幹活的，以為你嬌生慣養呢。」
「開心吧，有我這麼好的女朋友，還是助理型的。」小婷又殷勤的拿出一瓶啤酒，「要不要喝啤酒。」
「喝！」
陶野接過來，直接用牙把瓶蓋咬開。
「哎呀，有瓶起子！」
陶野急三火四的仰脖就灌了一大口，邊喝邊走回卧室，小婷跟在後面。
小婷突然又說：「咱們養只小狗吧。」
陶野一驚，酒一下子從嘴裡噴了出來。
「不至於吧，嚇成這樣，我看好了一隻小泰迪，才半歲多，可好玩了。」
「你不會又先斬後奏了吧」陶野心有餘悸的。
「差一點。」
「買狗可不跟買床似的，狗可是條性命。」
「所以才跟你商量嘛。」
「算了吧，你就跟泰迪似的精力旺盛，有你就夠了。」
「你總不在家，我自己太悶了。」小婷不死心。
「狗得一天得溜幾遍，你要是考上了，住宿舍，狗誰管啊。」
「你怎麼跟我爸說的話一樣，在家他們就不讓我養。」
「你是來考學的，不是來過日子的。」陶野不假思索，斬釘截鐵。
「你什麼意思啊？我考完了就得搬走是嗎？」小婷眼圈紅了。
「我是說你得專心複習，心無旁騖，得有那種考前的狀態，起早貪黑廢寢忘食，恨不得頭不梳臉不洗。。。」
「那我要是考不上怎麼辦？」
「別胡說八道行不行！」
「其實你不愛我，頂多是喜歡，是不是？」
「現在在說學習考試呢。」
「你從來沒說過愛我，那天我知道你沒睡。。。」
「哪天，什麼意思？」陶野有些懵。
「就是床剛買回來那天，我跟你說。。。然後你裝睡，沒說話。」
「什麼啊，你說什麼了？我怎麼不記得了。」陶野像是記起來了，但是嘴上依然抵賴。
「那你現在說。」小婷不依不饒。
「說什麼？」
「說你愛我啊！」
陶野猶豫著張不開口。
小婷盯著陶野的眼睛看，窮追不捨：「這麼難嗎？這麼費勁嗎？」
「不是，得有個氣氛吧。」
小婷冷笑著：「算了吧！」
小婷轉身走開，坐到沙發上，生起了悶氣。陶野走過去，站到小婷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小婷。
「咱倆別剛好了兩天又吵架，行不行！」
小婷不理他，陶野無奈的看著小婷，氣氛緊張。這時陶野的手機突然響了，有人打電話給他，陶野接起電話。小婷有些緊張，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看著陶野，聽不清電話里說什麼。
陶野掛斷電話，裝出工作纏身的樣子，「文浩約我晚上一起吃飯，談點事兒，我得出去一趟。」
小婷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去唄。」
陶野把剛脫下的外套又穿上，言語間有些歉意，討好的問：「用不用我給你帶點回來。」
「不用！」
「那我走了。」
陶野剛要走，小婷突然問：「你是不是根本沒想和我一直好下去？」
陶野無奈的暗暗嘆口氣，「別胡思亂想了，在家好好看書啊。」
陶野走了，小婷眼圈紅了，強迫自己忍住。
陶野飛快的往樓下走去，走出樓門，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外面天已經完全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