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蓬萊(一)
雖然不知道是誰發出了這張金邊綉錦,但兜兜轉轉的,花佣還是聯繫上了那位遠在東山國的帶路人。
然而也只收到了那人的一封採辦清單。
單上凈是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有些鑄材蕭遙還勉強能憑名字認出東西,但像什麼「狗甩頭」、「鬼見愁」之類的名稱,蕭遙就實在摸不出什麼頭緒了。
這清單上容易採購的也就只有頭行幾列常見的草藥,除此之外大多是些稀有鑄材,一般的小店裡還找不著。
花佣帶著蕭遙問遍了整座故云城的鑄材店,零零散散的湊了幾樣,最後終於在臨近城邊一座一眼瞧去就不便宜的大鋪子里搜羅全了。
「您清單上要的東西都在這了。」
掌柜笑呵呵的,幾乎給兩人半空了半個鋪子。
蕭遙實在沒想到小小一份清單的容量竟然如此驚人。
店小二將算盤的珠子撥得噼啪作響,蕭遙瞅著這一地鑄材,心也讓那算盤珠子撥得一抽一抽的。
算了得有小半柱香的功夫,那摧魂奪命的撥算聲可算是止了,小二將最終價格寫在紙上往蕭遙眼前一亮,白花花的銀子直破了小千還搭三枚明珠,一眼過來,差點沒叫蕭少帥就地背過氣去。
蕭遙胸腔里狠狠一擰,「這……」
就算蕭遙的老爹是南山國的頂樑柱,卻也不是開錢荘的,這價格他爹出得起,但他那點可憐的零花錢卻是扛不住啊。
花佣走近前去,摸出隨身攜帶的小冊子,掏出筆來揚灑寫了一面,亮在掌柜面前。
「誒,小哥,您這不是為難我嘛,我給二位這價格那都是最低價了。」
蕭遙突然回了下神,見花佣下筆飛快,轉眼又是滿滿一頁紙。
他這是在……講價?
蘇熾回程的動作相當麻溜,早上回到望天城,時不過晌午便到了故云城。
蕭遙和花佣在城東的客棧落足,蘇熾將風常的人打發回去后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崔元才安置了馬去給蘇熾整理屋子,那據說一早便出了門的那兩人便拖著一輛小板車回來了。
蘇熾格外熱情的迎去客棧大院門外,瞧那兩人各是一臉苦大仇深的走近便也一時興起戲謔著挖苦道:「這才多久不見,你們怎麼就淪落到拉車的地步了。」
蕭遙欲哭無淚的看了蘇熾一眼,擱了車,默默走過來,兩條胳膊環住他脖子,整個人一語不發、可憐巴巴的掛在了他身上。
「怎麼了?」
「墨寒,接下來我要指著你過日子了……」
「……」
敢情少帥還真是在他不在的時間裡遭遇了變故?
蘇熾遞了個疑色給花佣,花佣便向他比劃道:「這一車都是鑄材。」
蘇熾恍然大悟的明白了蕭遙破產的原因,便嘆息著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你這是屯白菜呢?」
再讓蘇熾這麼一挖苦,蕭遙的眼淚差點就掉出來了——還得虧花佣給他砍下了大半的價格,這才讓他至少沒有扛上債。
那輛板車還是問掌柜借的,三人將東西全搬去屋子裡后,花佣便又將小車還了回去。
蘇熾在屋裡將蕭遙這一板車的貨又清點了一遍,完事回眼,蕭遙還是那一臉的惆悵。
蕭遙往面前的杯里斟了茶,卻一口也沒動過,就惆悵的盯著滿地鑄材,任著溫茶放涼。
「這些鑄材到底是幹嘛用的?」
蘇熾也不是專門研究這方面的工匠,不過就他這一地沒一件能在水裡浮起來且量也不夠的鋼材鐵料看來,估計也不是為了造船。
何況他們從故云城趕到滄瀾鎮走官道橫豎不出一個月,這點時間也不夠造出一條出海的大船,何況這麼大的工程也不可能到了現在才臨時想起要補點材料。
「誰知道呢。」
蕭遙端起涼透了的茶杯,一口灌盡,惆悵未減,每每想起自己那一次就讓人抖了個乾淨的荷包,心裡便堵得慌。
蘇熾不知幾時轉悠到了他身後,見他一身陰雲難散,便笑得格外不厚道的伸手在他頭上亂揉,連語氣都甚有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沒關係,有本公子在,出去還能餓死你不成。」
「……」
如今他這個二公子在西山國里可謂一枝獨秀,錢這點小問題還真不帶愁的,故這底氣也是足的很。
「你還要揉到什麼時候!」蘇熾揉得太放肆,終於惹起了蕭遙的反抗,他一把抓住蘇熾的腕子便死命的往下拽,然而這貨揣了一肚子的陰謀詭計,死活就是不讓他得逞。
花佣還了車回屋,才一推屋門便見他那位一向看起來很正經的公子主人把蕭遙的腦袋給揉了炸毛,惹得蕭遙滿屋子追著逮他。
花佣在門邊愣成了一根竹竿,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蘇熾忽然一眼瞟見小花佣正眨巴著一雙空白大眼目睹著他倆,便立馬又綳回了一面溫雅,前後轉接無縫,看得花佣又是一愣。
「來,小花。」
花佣乖乖的過去了,蘇熾便從袖裡摸出一隻沉甸甸的錦囊放進花佣手裡,「給你,零花錢。」
花佣先是一怔,緊接著便猛搖著頭不敢接。
像他這樣奴籍出身的孩子哪能有零花錢這樣的待遇。
「拿去吧,不然平時單獨派你出去辦事都沒有應急的。」
花佣還在原地捧著荷包不知所措,蘇熾轉眼就又將蕭遙給勒了過來,「這個得指著我過日子的人就老老實實跟著本公子吧。」
「你以為我很好養嗎!」
「看起來應該就是隨便喂點什麼都能養活的。」
「……」
能做出烈酒兌膽汁這種黑暗料理還能形容其為「味道不差」的傢伙能有多難養?
滄瀾鎮位臨東海,是出了名的造船城。
然而滄瀾鎮一向只造出海的大船,連蒼龍渡船這種大體積的江船都夠不上此鎮宏大的檔次,以至於明明是個有名的船城,卻還總要向其他臨水的城買那些尋常的小漁船。
鶴卿要出入四國之境皆須先遞文書於君主,一般若是神都的鶴卿要過境的話,四國的王都沒有什麼理由拒絕。
蘇熾用靈鳥將信遞了出去,不多日便收到了東山王的回信,正好也到了東山國邊境,如此便順利的入了東山國。
西山國王室里排行第三的是蘇雲深同父同母的姐姐蘇雲淺,她尚不滿及笄之年便和親到了東山國成了太子的正妻,而前年東山國太子文瀟襲承君位,如今他那位嫻靜可愛的妹妹也成了一國之後。
也正是這一層緣故,所以新王給蘇熾的回信里也邀請他們兩位鶴卿務必要到王宮歇足。
在蘇熾為數不多的對於過往的印象里,他這個妹妹也的確是個挺惹人喜愛的姑娘,只也和蘇雲深一樣,並不得父王寵愛。
東山國之都名曰扶桑城,與另外三國相較,東山國沒有那麼強的兵力卻是四國中最富裕的一國。
東山國三面鄰的都是友方,東面所臨近海也鮮有兇猛妖族,沒有妖襲敵擾,又通了各國水路,加之發達的造船業與開闊的海灣,往來通商不絕,甚與海中妖族也有行商往來,如此自然也就格外繁榮。
扶桑城中有一座扶桑神廟,廟中便供著一株壽逾千年的扶桑神木,此樹遠在城外數里之地都可見得宛如墜城碧雲一般的樹冠。
蘇熾如約來到扶桑城,卻怎麼也沒想到文瀟和蘇雲淺竟會親自出到城外來迎接他們兩位鶴卿。
大遠見了東山王迎客的陣仗,蘇熾不禁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也迫不及待的想看清他這妹妹的模樣。
就遠望去,身為東山國王后的蘇雲淺一身華服站在文瀟身旁,身形窈窕,端莊嬌麗,年歲雖還不大,卻已很有身為王后的優雅。
而他素未謀面的妹夫一上來也甚是熱情,行了逢面必遵的禮后便輕輕扶了蘇熾的肘,「王兄遠道而來,車馬勞頓,請務必在宮中多歇幾日。」
「有勞王上費心了。」
「王兄說的哪裡話,既是王后至親之人,便也是寡人親友,還望幾位切莫拘束。」
「如此,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
蘇熾挪眼去瞧蘇雲淺,也見她滿臉欣悅,只是礙於群臣在旁才沒有親熱的迎上來。
暮間文瀟在宮中設宴招待這遠道而來的四人,席間也探問了他們此行的目的地。
東山國正近海,蘇熾尋思著向這位東山王打聽海上的事應該也能得到點靠譜的消息,便如實的答了。
「此行當去往蓬萊仙島,取一種名為瓊玉草的仙草。」
「蓬萊仙島?王兄怎會接到去這個傳說之地的綉錦?」
「誰知道呢,不過派任務的人也已在滄瀾鎮安排了帶路的人。不知王上可知此地詳細?」
文瀟為難的笑了笑,「這蓬萊仙島歷來只載於野史神話之中,不同的典籍所記載的位置也多有出入,且據寡人所知,遠海出了連舟城便不再有可考名稱的島了,王兄確定這個任務可靠嗎?」
蘇熾和蕭遙對望了一眼,「可這幅綉錦也的確是貨真價實的……」
答罷,蘇熾回念便咬牙切齒的在心裡問候風晚之的祖宗——這位爺該不是在詐他吧?竟他娘的讓他去找一個位置都不確定的神話中的仙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