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行蓬萊(八)

遠行蓬萊(八)

在連舟城休整了幾日,丘大漢那所謂的保命神器也見了形貌。

他先給眾人展示了一個盤子,而後洋又搬出了一個稀奇古怪的架子,好好一堆鑄材被粗製濫造成了個不明所以的東西,更還暴殄天物的將花了大價錢買來的一袋子朝海珠全嵌在這四不像的玩意兒上了。

「這個就是趙海羅盤的全貌。」

蘇熾打量了這玩意兒半天,沒搞明白這是什麼原理。

「這個怎麼用?」

「朝海珠這東西只要一靠近海就會發光,到時候只要看它往哪個方向發光就夠了。」

「……」

所以搞這麼大一架勢到底有什麼用?直接拿珠子不是一樣的效果嗎?

蘇熾心裡泛著疑問,卻沒將話講出來,好歹顧及了一下為了買這堆鑄材而慘烈破產了的蕭少爺的心情。

然而蕭遙看著這暴殄天物的一幕,已覺心在滴血。

大船駛離了連舟城,又向著一片茫茫無際前行,然而眼看這丘大漢越發不靠譜,蘇熾實在擔憂他們這次出海到底會得到怎樣的結果。

不過人家畢竟是航海經驗豐富的老手,且眾人中似乎也只有他看得懂那幅海圖,或許還是有那麼一點著調的。

在海上待了這麼些時日,蘇熾也稍稍習慣了乘船的感覺,也就不那麼暈船了——或許是習慣了暈船的滋味。

丘大漢一邊研究著那幅人皮海圖,一邊掌舵前行,出了連舟城便安靜了不少。

「侯爺之所以選這位丘先生,正是因為他對古海圖研究頗深,也是至今唯一找到的能完全解讀那幅海圖的人。」

蘇成遠平日里並不與人主動交際,今日卻格外稀奇的主動給蘇熾解釋這幅海圖,「蓬萊仙境的確存在,但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它被消除在典籍之中,只有百靈譜記載。」

「這幅海圖,的確是從百靈譜里摘出來的?」

「正是,且如公子所料,丘先生那幅海圖是我家侯爺給他的。」

蘇熾兩手搭在欄上,稍加思忖了片刻,「宗神侯?」

「正是。」

蕭遙遠在一邊好奇心盛的與丘大漢一同琢磨著那幅海圖,隙間習慣性的往蘇熾這邊瞥了一眼,卻見他和蘇成遠兩人皆是神色嚴肅,似乎在談什麼重事。

「我很想知道你家侯爺為什麼要找那種可以起死回生的瓊玉草?」

「瓊玉草起死回生的效用只是在於它可以讓亡軀重得生息,但如果不能將靈魂從鬼界拉回來的話,空得了生息的亡軀也不過行屍走肉罷了。」

「我早就猜侯爺不是為了拿這東西救人——應該也不是為了修仙吧?」

蘇成遠一笑,「自然不是。瓊玉草可作引靈之材,雖不能令亡者真正生還,卻也能取回亡者原本的靈蘊。」

蘇熾正浸在蘇成遠的話里思忖,卻忽然脫出了一分心緒,意識到了另一件事,忙問:「那這東西是否可以修復靈脈?」

「此物於生人無效。」

這一盆涼水又將蘇熾澆了個透,他只好怏怏的轉回眼去,繼續瞧著他的遠景。

「也就是說,這東西只對亡者有效,而對生人無益?」

「正是如此。」

「如此看來,侯爺是打算取回什麼人的靈蘊?」

蘇熾下意識便想到了他那個據說不可一世或說天下無敵的大伯。

「此事我也還不清楚,不過就在公子出海的這些時日里,侯爺便會將局鋪好,屆時公子只需照侯爺的意思行事即可。」

說完這些,蘇成遠便順手搭了下蘇熾的肩,略然一笑,便走了。

蘇熾回頭,才發現是蕭遙走過來了。

「他剛剛同你說了些什麼?」

「他告訴我,所謂起死回生的瓊玉草,其實並不能使亡靈重歸陽世,只能造就行屍走肉而已。」

「他突然跟你說這個做什麼?」

「自然是有他的意思。」

蕭遙靜靜瞧了蘇熾片刻,也往欄上一趴,「你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派這個任務的人是誰?」

蘇熾沒有瞞蕭遙的意思,但也還不能告訴他這個人是誰,便轉過臉來,沖他一笑諱深。

蕭遙明白了他的意思,雖然還是有些不甘心,卻也作罷了,便將目光投去遠處,「好吧,你不說我就不問了。」

那天在連舟城裡說蕭遙「可愛」或許是蘇熾一時興起,但他現在如此乖巧的體現出理解,卻是真的讓蘇熾覺得他很可愛了。

蘇熾便細細打量著他清秀俊俏的側臉,支起一肘,托住腮,「雲涯,」

「嗯?」

「焰陽城裡有不少姑娘喜歡你吧?」

蕭遙滿是莫名其妙的瞧著他,「你問這個做什麼?」

卻不知蘇熾這會兒又在琢磨什麼鬼點子,竟然溫笑了一臉柔和,連素來漾著戲謔的眸里都格外奇怪的淀滿了正經的雅色。

「你這樣的心性,實在讓人很難不喜歡。」

蕭遙愣了一下,本來平平靜靜的心弦竟然又被蘇熾這不咸不淡的一句話給撥了一腔音亂,渾然亂跳了一會兒,頓覺薄燙滾上臉頰,便轉開臉去,撐起手來杵著腦袋,有意擋住蘇熾的目光。

「誰知道……」

蘇熾也收了眼,復了往常的戲謔,「你臉紅什麼?莫不是在心裡偷偷惦記著誰家姑娘正好被我給問著了?」

「沒有!」蕭遙氣勢洶洶的答罷,「你才莫名其妙呢,突然問這種事幹嘛?」

「沒什麼,只是好奇而已,先前在女媧廟裡見那些姑娘們同你很是親近,指不定的確有幾個對你有意思。」

「她們那天明明對你更感興趣吧。」

「我只是遠道而來,她們覺得新奇而已,」蘇熾瞧了海波片刻,突然又認真的盯住了蕭遙的臉,「真正的深情是褪去了新鮮之後,依舊魂牽夢繞,就算嘴上抱怨的再狠,心裡也會忍不住將對方擺在第一位,不論往後是否還會有驚艷,卻永遠都不會喜新厭舊。」

他說這話時的神情認真且沉醉,莫名動人。

卻轉眼,又成了不正經的一嘆,「唉,這種事估計也就只有想想了,誰能碰上有這一半的深情都可算是撞天運了,豈還能奢求如此高的程度。」

蕭遙本來張嘴就想駁他,卻不知為何,駁辭莫名其妙的就在嘴邊散了。

並不是他認同了蘇熾這「世無真情」的道理,只是他突然不知道要怎麼對蘇熾說這些話。

他似乎有些做不到將「世上自有真情」這句話像尋常聊天那樣的說給蘇熾,不知為何,這本來也很平常的一句話在面對蘇熾時突然就在他心裡有了沉甸甸的分量,便無法將它輕浮的道出口。

「我覺得,也不全是這樣吧……」湊來湊去,說出口居然就只能是這樣了。

「或許吧,不過遇到真心待自己好的人難,遇到自己想真心守護的人也難,只能說這件事太難了。」

他說的話一如往常,讓蕭遙找不到罅隙去反駁。

「兩位小哥!還有那邊的蘇老爺,你們快來看看!」

丘大漢突然在船頭招手吶喊,手裡揚著那幅海圖,看這興奮勁估計是有了什麼發現。

眾人應召來到船頭,他指著圖上一處瞧不出字言何意的一座山島,似乎是在對照不遠處那座島,然旁人半點也沒瞧出這兩者哪裡長得像。

「這上古的海圖標示自然不會那麼明了,但這島一定是圖上畫的這山。」

旁人不解其中原理。

「圖上描述,此島名曰蓬萊山,就是蓬萊仙境的入口。」

「所以要上島找?」

「不,要等。」

「等什麼?」

「要等到漲潮那個入口才會出現。」

蘇成遠瞥了眼他手裡的海圖,依舊看不懂那上面所謂的描述,「你確定?」

「反正圖上是這麼說的,是不是真的,也不是我說了算。」

「那距離漲潮大概還有多久?」

「看這樣子,再過兩三個時辰吧。」

蘇成遠轉臉便對蕭遙和蘇熾道:「趁著漲潮之前我們去島上看一眼。」吩咐了蘇熾和蕭遙,他又給自己帶來的手下交代道:「你們幾個注意周圍情況,如有情況,煙花為信。」

「是!」

因為不知屆時所謂的入口會是什麼情況,所以大船泊在遠處,若要划小艇過去,往返得耗掉半個時辰,蘇成遠是個雷厲風行的人,自然直接選擇了往返更迅的御劍。

但為御器,皆是既耗體力又耗靈力的累活,所以御劍雖快卻不適於長途奔波。

一聽御劍,蘇熾心裡便幽落落的涼了一截,卻也只能啞悄悄的藏下自己心裡那點不可外宣的膽怯。

「墨寒,要不要我帶你?」

蕭遙察顏觀色的本事雖然遠不及蘇熾,卻像是天賦使然一般,偏偏就能一眼讀透蘇熾的心思。

蘇熾向來不願迴避自己的弱勢,一來是怕被外人察覺異樣,二來則是不願讓這些弱勢成為自己的牽絆。

於是,他還是拒絕了:「不用,我自己可以。」

蕭遙會意一笑,「那我在你旁邊。」

船上這大部分人生平沒見過御劍這種稀罕事,便都瞪圓了眼盯著那三人捏訣喚劍、踏風而去,尤其丘大漢招來的那些人,更是瞠目結舌的連詞都找不出來形容,只能一味的乾瞪眼。

蘇成遠御劍快行在前,非特殊情況蘇熾實在激不起潛能,便只能落在後頭不快不慢的跟著。

踏劍百米之上,風聲耳畔呼嘯,下頭浪聲不止,涼颼颼的飄在這高空,蘇熾的心也墜了個慌張。

蘇熾皮子賤的嘗試垂眼往下瞧,一眼便是一陣心驚膽戰,蕭遙趕到他身旁戳進他眼帘,惹得蘇熾不得不抬眼瞧他。

「別往下看了,當心一會兒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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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仙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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