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境(六)
丘大漢愕然怔住——他只想到了找到海,然後……
「此處四面臨海,隨便走哪個方向都能找到海。」蘇熾淡淡的添了一句,而後又繼續道出自己的猜測:「而且我們進來的漩渦原本是那座島,入了此處也並非落在海里,如此想來,出口也應該從島上找才對。」
「公子這麼說,莫非已經發現了什麼?」
「只是稍微揣透了此地靈蘊,若依此為線索,應該能找到出口。」
蕭遙從這話里聽出了些無奈,便指著丘大漢那指海羅盤,「也就是說,這東西完全沒用?」
蘇熾笑得和顏悅色,「不管怎麼說,這東西還是帶我們找到了海,至少也不算辱沒它的功能。」
他這安慰的倒叫蕭遙心痛。
這玩意兒耗空了蕭少爺全部家當也就算了,居然還是個沒用的玩意兒!
蘇成遠沉著臉瞥了他一眼,「公子早就發現了這個問題為什麼不早說?若一早知道這東西沒什麼用,我們也就不必繞這一趟冤枉路了。」
「若不走這一趟,我或許也不能這麼快摸清此處情況,雖說這羅盤並不能帶我們直接找到路,但也多虧了此物,我才有機會摸清此地靈勢,算下來,這東西也不算無用。」蘇熾講話時一直瞧著痛心疾首的蕭遙,待他瞧過來時便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撫平了蕭遙滴血的心。
蘇熾這人不正經是真,溫柔也是真,當他有些不正經的溫柔起來時總能恰到好處的撫軟人心。
「既如此,那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
「此處雖無靈源卻有漩渦,就在我們方才采草之地,那裡也是此地所有靈流的盡頭。」
「公子確定出口就在那座山?」
「先生可還記得漲潮前我們曾探過的那座無靈之島?那座島所在的位置漲潮之後便是我們下來的漩渦,倘若那座無靈之島與此境有所對應的話,我想應該就是同樣蓄不起成靈眼的靈勢盡頭。」
「原來如此。不過那座山我們方才也去過了,除了那座高閣之外似乎別無奇特。」
「嘿,」丘大漢一拍手,找到了駁回面的機會,「你們剛剛要不攔我進去,咱們現在指不定已經出去了。」
「要是那地方的確有守護靈獸的話,恐怕就不那麼容易了。」
「那宰了不就完了。」
這糙漢子說的容易,實際守護靈獸卻是萬萬宰不得的存在,一來是這類靈獸往往修為極高,幾乎可堪一地土地神,二來則是因為這些守護獸早已與它們所處的環境融為一體,乃是維持一地靈勢的重要存在,若輕易斬殺便會引亂靈勢,嚴重的甚至能令一地崩毀。
「那麼凶神惡煞做什麼,倘若那靈獸有識,好好交涉也未必不能通過。」
守護靈獸一向不是嗜殺的主,何況這片仙境靈勢溫順,以此便可推測守護於此的靈獸也絕非凶物。
重回此山時,那飄忽若影的靈獸果真現了身。
它彷彿就是在等這四個不速之客一般,靜靜坐在華閣門前,披了一身雲就霧染般的白毛,眼中蘊波溫緩,橫豎瞧來都是個通情達理的主。
靈獸坐在門前,靜靜瞧著由遠及近的四人,蹄下碧熒蓄草,像是一個能看透靈魂的精靈。
那靈獸同時注意了他們四個人,卻似乎格外留神的盯著蘇熾,雖然這傢伙看起來十分溫順,但這特地留意自己的目光還是叫蘇熾有些心虛。
「汝等欲出此境?」此獸唇頜未動,音出曠深,沉得懾人心魂。
它的目光總落在蘇熾身上,無奈,蘇熾只好自己主動接過它的提問:「還望通融。」
卻不知這獸到底有沒有聽他說話,應也不應,目光便又轉到了蕭遙身上。
靈獸起身,朝蕭遙走來,默然不語的一直挨近到他面前,探下臉來嗅近了蕭遙。
這情況來得突然,蕭遙嚇得一身板直,動也不敢動的只能任著它細細嗅探。
蘇熾的心也被勒到了嗓子眼,還真怕這玩意兒突然表裡不一的咬蕭遙一口。
靈獸的鼻子順著蕭遙的臉頰脖頸往下探,一路嗅到了他的右臂才停住,沉然道:「玄昭?」
探得玄昭,靈獸便退開了幾步,「玄昭乃上古靈器,早已損毀,汝卻為何持還持有此物之靈。」
「我……」蕭遙舌頭結了片刻,「師爺給的……」
靈獸沉沉望了他片刻,又道:「玄昭器身雖毀,靈蘊卻強,可隨主易道,然此物寄靈而生,如今已同汝融為一體,汝的心意即是它的心意。」
「多、多謝……」然蕭遙也不知具體該謝什麼。
「汝等只需通過此門便可回到現世。」它說罷,便往一旁讓了道。
就這麼、過去了?這也太容易了吧……
蘇熾心裡小驚初了,那靈獸卻又驀然回過頭來,「吾守此境,不問來客,只要來者不企圖窺探此間隱秘,吾便沒有殺生之理。」
蘇熾頓時毛骨悚然——這傢伙居然能讀心術?
「走吧。」靈獸在門旁趴下,閉了眼,不再理會他們。
隱秘?
雖然蘇熾也不是想頂風犯事,只是冷不防的讓它這麼一提起,便忍不住有些好奇這地方能藏什麼隱秘。
將過門時,蘇熾左手中指忽而傳來一陣刺痛,驚了他垂眼看去,只見那枚戒指悠悠泛出了些不祥的血色氤氳。
原本溫順伏在門邊靈獸陡然睜眼,驀一皺鼻,騰出一分殺意便將蘇熾一蹄踏翻在地。
「墨寒!」蕭遙下意識便握出了長矛,然而蘇熾卻沖他示了個手勢,讓他不要過來。
「汝方才去了哪?」
靈獸一蹄壓得蘇熾胸口沉痛,它只要稍稍再施一分力,便可徹底踏碎蘇熾的胸肋。
「您指的是什麼?」蘇熾平靜反問。
靈獸壓下頸來,湊在蘇熾額心嗅了嗅,「你的靈魂……」
「我的靈魂如何?」
「你……」靈獸默然了片刻,又將目光挪到了他手上的戒指,依舊沉默著。
良久,靈獸終於挪開了巨蹄,直到蘇熾站起身,蕭遙才化去了手裡的□□。
片刻之後,靈獸額間化出一枚血色靈丸,緩緩融入了蘇熾體內,起初蘇熾不知那是什麼鬼東西,卻在下一瞬頓感五臟俱裂,一恍惚,直接落了身。
「你對他做什麼!」這次蕭遙也不管那靈獸是否存有殺意便衝到蘇熾身旁,扶著他,氣勢洶洶的對著靈獸。
靈獸沒有理會蕭遙,只沉沉的凝視著蘇熾,「汝須對吾立誓。」
「你要他立什麼誓?」
蘇熾被那道靈勢絞得百骸俱顫,一直到稍稍習慣些后才能勉強開口:「我……發誓。」
「此誓之實,汝若敢吐露一個字,吾必取你性命。」
「這種事……誰會說啊……」
「記住汝今日之誓。」
這靈獸似乎還有羅嗦的毛病。
談定了此事,靈獸身形即散,順著便掀過一陣狂風,直接將四人掃入門中。
海上月掛中空,漩渦漸漸收勢,海中萬千熒光沉散無蹤,一切即將寂靜,卻正是如此才更擾人心憂。
崔元一直站在船頭,擰眉望著遠處,蘇成遠帶來幾個人也很沉靜的守在甲板上,只有丘大漢招來的那些糙漢子,早已趁著月色睡了個呼嚕震天。
洋膽子很小,自打丘大漢離開后就一直縮在自己的小角落。
蘇熾他們入海已逾一個時辰,倘若那個漩渦並不能通入別境的話,這些時間便足夠他們四人屍沉大海了。
崔元這次也真是大意了,竟然沒有同蘇熾確定個應急挽救的時間,眼下海面重歸平靜,人卻不知所蹤,也不知幾時回程。
一靜下神來回想這件事的種種不妥,崔元便覺頭痛欲裂,又在船頭死盯了許久,眼也疲了。
崔元揉著眉心,思考究竟該如何補救此事種種之漏、愈覺心肝燒惱之時,原本一直乖巧在旁的花佣突然用力的扯了他的袖。
花佣拚命搖著崔元的胳膊,搖的他抬起眼來,便極力給他指了遠處。
崔元非是靈修之人,晚間視物並不容易,便朝花佣指示的方向張望了半天,才依稀借著月光看到了些不甚顯眼的水花。
這時一綻煙花躥飛升空。
「他們回來了,快起來,救人!」
船上立馬又躁動起來。
未過小半柱香的功夫,那四人便被撈起來了。
蕭遙拽著蘇熾上了甲板,蘇熾卻無力支撐身體的直接伏跪在地。
「公子!」
蕭遙半跪在蘇熾身旁扶著他,他忽而一手捂嘴,猛地嘔出一口鮮血。
「公子這是怎麼了?受傷了嗎?」崔元在旁頗有些不知所措,蘇熾還沒昏過去,便朝他擺了擺手,不大有說服力的表示自己沒事。
蕭遙側身轉到他身前,讓蘇熾趴在自己肩上,便輕輕拍著他的背,「把淤血都吐出來。」
眼下似是無人能向崔元解釋蘇熾的情況,蘇熾本人又幾乎沒法說話,急得崔元四處張望,終於看見丘大漢,便聽這糙漢子簡單粗略的解釋道:「蘇小哥就是讓裡頭那玩意兒給坑了,逼著給發了個什麼誓,然後就這樣了……」
「發誓?公子你發了什麼誓?」
蕭遙攬著蘇熾抽神對崔元道:「他不能說出那個誓言,不然會死。」
這回連花佣都被嚇得單膝跪了下來,一臉要哭似的看著蘇熾。
「公子,你到底給什麼東西發了誓?」崔元急昏了頭,連尊卑禮數都忘了的數落了起來,「妖靈之物的話最不可應,更不能對它們立什麼誓啊!」
蘇熾終於緩過些勁,便笑著對這兩個嚇傻了的跟班溫言道:「看給你們嚇的——放心,沒什麼大事,這誓言沒什麼的,你們不用擔心,我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