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驚心(七)
十月初四,胤礽的第四子出生,洗三那天,一眾皇子阿哥都來到毓慶宮。滿人的確有子憑母貴的說法,但也要看父親是誰,皇帝的答應生的兒子也是皇子,太子的侍妾生的兒子那也是未來皇帝的兒子。
老爺子很高興,他本以為兒子的身體很虛弱,但沒想到兒子還能給他生孫子,把兒子叫到乾清宮喝了點小酒。胤礽:孩子的娘都懷了十個月了,您才知道我的身體沒問題?
我的身體好歹也遺傳了您啊!
父子倆喝點小酒,皇子阿哥們卻個個都有點氣悶,原因無他,老爺子對太子也太好了,不過是個侍妾生的孩子,老爺子就這麼高興。他們的嫡福晉側福晉生了皇孫,也沒見老爺子這麼高興。
皇帝這般高興的原因也很簡單,他前些日子又夢見了仁孝皇后,醒來后感嘆胤礽身體不好,子嗣微薄,赫舍里真正的孫兒也沒幾個。然後胤礽的侍妾就生了孩子,他當然高興,覺得自己百年後總算可以去見赫舍里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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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子是很可愛的,胤礽抱著剛出生的小兒子,聽著他「咿咿呀呀」不知所云,心裏面卻有些酸澀。這麼小的孩子,到明年就再也不會回應他了。
因為他記得這個孩子在明年就會夭折,就像咸安宮中出生的好多個孩子一樣。
在懵懂的時候離開,只留給他的父母不諳世事的模樣,不用跟著他囚禁咸安宮,多好。
旁人的冷眼,從雲端跌至泥潭的痛苦,都不用承受。
胤礽的眼神漸漸變得複雜起來,如果他也早早地離開,就像這孩子,就像他同母的兄長承祜,那該有多好?
皇帝只會記得他的好。
來看幼弟的弘晳很快發現了胤礽的不對勁兒,他輕聲道:「阿瑪,阿瑪!」
胤礽回過神來,看到了擔憂不已的弘晳,「阿瑪怎麼了,可是身體不適?兒子去叫太醫來!」說完,就想讓人去請太醫。
胤礽卻拽住他,「我無事,你是來看你弟弟的?」
弘晳擔憂地點點頭,「阿瑪剛剛怎麼了?」
胤礽忽地笑了,「弘晳,剛剛有人和我說,你這個弟弟只能活到明年。」
弘晳大驚,看向周圍,這屋子裡有內務府派來的奶嬤嬤和太監,此時正瞪大眼睛驚訝地看向胤礽。弘晳看著自己阿瑪臉上堪稱悲涼的笑,忽地感覺背上冰涼刺骨,他今年也只有十一歲,聞言早已不安,卻還是說道:「阿瑪怕是聽錯了,剛剛沒人說話。」
胤礽搖頭,「不,我記得清清楚楚的,康熙四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一日巳時,毓慶宮四阿哥卒。」
屋子裡的人都跪在了地上,弘晳只覺得呼吸都不順暢了,阿瑪不單單說剛出生的弟弟只能活到明年,還說出了幼弟夭折的時間,這不可能是胡說,只能是……阿瑪真的聽見有人在說話。
弘晳鎮定心神,還是勸胤礽:「阿瑪,是有仙人在警示阿瑪,要咱們照顧好弟弟,照顧好了弟弟就不會走的。」說著,示意奶嬤嬤抱走小阿哥。
胤礽卻抱著孩子不撒手,他看向自己的長子,「萬一照顧不好呢?」我做不好的話,也會連累你的。你是我的兒子,我不想讓你在新君的猜忌打壓中過日子,我胤礽的兒子是人中龍鳳,是翱翔於九天的鳳凰,不該生活在泥潭裡。
門外已有機靈的人見勢不妙,去請太子妃。弘晳蹲下來,對胤礽說道:「阿瑪別怕,弘晳會幫阿瑪的,弘晉和噶盧岱也會來幫忙的,我們一起來照顧弟弟。他不會出事的,阿瑪相信我。」
他該相信自己的兒子,可怎麼能讓自己的兒子代替自己去衝鋒陷陣?被他寄予厚望的孩子,不該住在鄭家莊的王府夾著尾巴做人,他應該鮮活地在紫禁城,穿著那杏黃色的太子服,以後還會穿上明黃色的龍袍,坐在乾清宮的龍椅上。
是他連累了他的孩子!
胤礽十分痛苦,一會兒覺得自己應該早早去了,免得拖累兒女;一會兒又覺得他自己都在逆天改命,那他的兒子也可以啊!和皇帝一起喝酒的時候,他就下定決心,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的命。
但是,這不是他原來的大清朝,那麼他還是他嗎?弘晳還是弘晳嗎?現在他懷裡抱著的這個孩子還是上輩子那個孩子嗎?
矛盾中,他的臉上一片茫然,當太子妃瓜爾佳氏和弘晳生母李佳氏到來焦急地詢問狀況時,他忽然又清醒了,問兩人:「你們怎麼來了?」
瓜爾佳氏也有些害怕,但臉上還是掛著笑對胤礽說:「爺還是放下小阿哥吧,都已經睡熟了。」
胤礽低頭看了看孩子,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這孩子睡著了,此時正咂嘴,像是夢裡吃到了什麼好東西。胤礽連忙示意奶嬤嬤接過孩子,帶著弘晳離開了房間,好像剛剛的事沒有發生一般。
弘晳臉色不好,李佳氏惴惴不安,瓜爾佳氏已命人請太醫來,待胤礽回到端本殿,見到太醫,他卻詫異地問瓜爾佳氏,「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聞言,弘晳臉上更是有些恐懼,阿瑪他竟不記得剛剛發生了什麼嗎?
瓜爾佳氏眼裡也多了些擔心,卻還是溫言勸胤礽,「近日天氣轉寒,妾身擔心爺的身體,故而請太醫來,給爺請脈。」
胤礽看著妻妾擔心的目光,想說一句「爺的身體好得很」,卻被妻妾聯手鎮壓,硬壓著他坐下由太醫把脈,結果自然是太子身體無礙。
毓慶宮的人不信,一點兒也不信,但是太醫診來診去,開的方子還是和上次沒什麼區別,都是給太子調養身體的。弘晳急得眼睛都紅了,然後乾清宮皇帝派人來詢問,毓慶宮傳太醫,是不是太子身體不適。
胤礽說自己什麼事都沒有,是太子妃大驚小怪,可皇帝早從孫子那裡得知了事情的始末,生怕兒子出事,親手把一塊玉佩給了兒子,囑咐他不可離身。胤礽不認得這玉佩,也不知道是活佛開過光的,有定魂之用。
等胤礽回去休息,皇帝才仔細地詢問了當時在場的太監嬤嬤,又嚴厲地下了封口令,才揉著額頭想:這兩年也不知怎麼回事,太子先是大病一場,現在又發生這種狀況。他不覺得是胤礽在故弄玄虛,因為胤礽自己都不記得發生什麼,皇帝嘆氣,去奉先殿給祖宗們和仁孝皇後上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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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慶宮內,胤礽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哄著幼子,命是可以改的,阿瑪可以改自己的命,也可以改你的命,你要好好活著。不管這是不是他的大清朝,他都要撐下去。
哪怕整日縮在毓慶宮不出頭,哪怕裝孫子討好皇阿瑪,他也要撐下去。
因為他無路可走,他的兒孫無路可走,他這一脈唯一的活路就是去爭那至尊之位。
皇額娘,你在天之靈,請保佑你的兒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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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朝皇后的謚號都以孝開頭,中間是獨立謚,最後一個字從帝謚,如康熙的第三任皇后孝懿仁皇后佟佳氏,「懿」就是佟佳氏的獨立謚。但赫舍里皇后很特殊,她最開始的謚號是仁孝皇后,是康熙給這位陪伴自己度過少年歲月的皇后的殊榮。而後兩位皇后,鈕祜祿氏為孝昭皇后,佟佳氏為孝懿皇后,沒有特殊。
但是,雍正即位后,給改為孝誠仁皇后,據說還讓弘晳去祭拜了。
這也是雍正在取消元后一脈的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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