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思追

時間會覆滅一切往昔，不過三個月，夷陵老祖的議論到底平緩下來，只是各世家暗地裡的搜查招魂卻並未減免半分，依舊警惕異常，暗自難眠。

無人得知，雲深不知處已然悄無聲息多了一名藍氏的內門弟子——名願，字思追。

早在溫情決定請罪之時，她便決定將溫苑交由藍澈。魏無羨如今已然自身難保，就算她和溫寧二人擔下所有的罪名，但他們一脈往後的人生也再無出世之日。更何況，魏無羨真的能保他們一輩子嗎？這世間的陰謀黑暗，終究是他們想的太過簡單了。

她一直未曾應諾藍小公子教養阿苑一事，本就是心存希望，以為能同家人在亂葬崗好好活下去。可如今……她再也庇護不了家人，只希望阿苑再也不要擔驚受怕，希望藍小公子能如承諾那般——護阿苑一生一世，也算為他們家留下了血脈……

未能救下溫情姐弟，魏無羨本就愧疚痛苦，溫情最後的請求他自也是深記心中。自血洗不夜天，他便明白，他沒有退路了。他現在能做的，不過是拼盡全力護住這些溫情的族人……

可當他看到最前方的江氏家徽之時，他突然就發現，他已經護不住他們了，他已經沒有勇氣再去面對這世間的一切。

他想要的保護的，最終還是為他而死；他不想連累的，依舊為他而死；他視為親人的，受他所累，痛失所有；所有與他有牽扯的，似乎都沒有好下場啊……哈哈哈，簡直太好笑了，他一心想要鋤強扶弱、不愧於心，可到頭來，他得到了什麼？

江叔叔死了，虞夫人死了，師姐死了，金子軒昏迷不醒，藍澈金丹受損……他想要保護的溫情、溫寧——挫骨揚灰，萬劫不復！而他視為至親的江澄——被他害的失去所有親人，望向自己的眼神里——只余觸之心驚的怨恨痛苦！

魏無羨，你看，你可真是失敗啊……所有人都想你去死，就連江澄，也恨不得你去死呢……既然活著那麼痛苦，為何還要活下去呢？

只一個江澄，魏無羨便已潰敗，再無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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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眼帘顫動，鼻頭緊皺，掙扎了許久，阿和眼中終於灑落片片陽光，溫暖如昔。

耳邊猶余著清幽的琴音，阿和眼眸半垂，手撫上額頭，神志尚有些迷濛。

「阿和，你終於醒了……」伴隨著一道啞意的聲線，下一秒，阿和已被人輕輕扶起，抱進了懷中。感受到脖間的濕意，他霎時清醒過來，無力的推拒著眼前的人，神色染上慌亂，口中驚呼：

「你是誰？你放開我！叔父，大哥、二哥，你們在哪……」

只是昏迷多日，氣力不支，聲音低若難聞，不過兩聲，身子便無力地癱軟下來，急速喘息起來。只是手上猶自奮力的掙扎推拒著，眼中不覺間已漫上雲霧，襯著眼尾的紅色鳳羽，蒼白的膚色——哀艷惹憐，動人心魂。

感受著懷中之人的抗拒，藍湛心中的喜悅減退，終於察覺出了不對。

趁著藍湛的手下微松，阿和奮力一掙，拼著全身的氣力躲到了床角內側，背靠牆壁，戒備的盯著床旁的藍湛，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慌亂無措，身形也在輕微的顫抖，卻被他壓抑著僵直身子與藍湛相峙而對，緊張的目光時不時掃向藍湛身後的房門，含著隱秘的期盼希翼。

窗外灑落的陽光依舊明媚溫暖，藍湛的心卻似浸在冰雪寒天——冷的發顫。看著那雙明眸中的警惕陌生，他已然僵直了身體，再不敢亂動一分，顫抖的唇角吐不出一絲的話語，清冷的容顏染上無盡的哀傷。

「阿和醒了！？」驚喜的聲音打破了兩人的詭異對視，藍渙的身影下一刻已踏了進來。

看著兩人的神情舉止，藍渙詫異道「你們這是……」說話間，他已走至床側，伸手想要將在里側的阿和拉過來檢查一遍，誰料卻被人躲了過去，神色很是慌亂警惕。

「阿和，怎麼啦？可是哪裡不舒服？快過來讓大哥瞧瞧。」藍渙臉上的笑意稍減，眼中劃過疑慮，卻仍是溫柔款款開口哄道。

「你們走開，我要叔父、兄長、阿湛……」

看著兩人身上藍氏的服飾抹額，知道他們也是藍氏之人，阿和心下稍安。他納悶的偷偷瞄著兩人，心中疑惑極了：這兩個人看起來好熟悉啊？可他怎麼不記得見過他們啊？叔父、兄長他們人呢？都這麼久了，怎麼還沒來看自己啊？還有藍湛人呢？哼！別以為躲起來自己就會原諒他！

面色一頓，藍渙臉上的溫柔笑意盡斂，目光掃過面色蒼白的藍湛、戒備無措的阿和，眼眸微垂眉心輕擰，不過幾息，神態已恢復如常，輕聲細語哄道：

「阿和，你不記得大哥了嗎？快過來讓大哥……」

藍啟仁趕到之時，看到的便是神色無奈的大侄兒，傷痛茫然的二侄兒，以及縮在床角滿臉戒備的小侄兒。他尚未來得及說話，便聽到了小侄兒驚喜至極的呼喊：「叔父，叔父。」

小心翼翼的躲在藍啟仁的背後，緊緊扯著他的衣服。阿和一邊偷偷瞄著藍渙、藍湛兩人，一邊自以為很小聲的詢問：「叔父，他們倆是誰啊？大哥、阿湛他們呢？剛剛這個人還騙我說他是我大哥呢，哼，別以為他長的好看我就會相信他。還有，還有，那個人幹嘛一直這樣看著我啊，我，我，我可沒有欺負他啊……叔父，你快讓他們回自己家去吧，我有點害怕。」

不過到此的片刻功夫，藍啟仁便已察覺到問題所在。此時再聽到這些許久未聞的稚氣話語，他難道語塞，安撫得拍了拍阿和的背，沉默半響，便眼神示意藍渙、藍湛二人先出去等候。

待屋內只剩下叔父，阿和才徹底鬆懈下來，頭腦發暈的倒在了床上。藍啟仁心下一驚，面色徒然凝重起來，細細的為他檢查起來，直至從裡到外細細的查過，確定人確實無事，藍啟仁的臉色才又緩和過來。

「叔父叔父，我頭暈，渾身無力，還好餓……」委屈的扁扁嘴，阿和斜歪在床頭撒嬌道。只是到底昏迷多日，聲音有些虛弱無力。

「阿和來，先喝些粥……」憐愛的為他別了別垂落眼前的髮絲，藍啟仁端起桌邊每日都備著的葯粥，動作輕柔的喂起來。

一勺入口，阿和的眉眼便皺在了一起，別開臉，不願再吃。

「叔父……我，我不餓了。」

說完，立馬心虛的轉移話題：「對啦對啦，大哥他們呢？昨天大哥還說今日他要教我術法的呢。」

眉心一沉，藍啟仁語氣加重：「阿和！」

阿和眼珠子一轉，身子一斜就倒在藍啟仁懷中，可憐巴巴的對著他撒起嬌來：「叔父~這粥好難喝啊，我可不可以換一碗嘛~叔父最好啦，好不好嘛~」

「你這孩子……」被他這忽然的動作一驚，藍啟仁手上的碗差點沒拿穩，只是看著他這副蒼白可憐的模樣，藍啟仁也只能輕嘆一聲，溫言解釋道：

「阿和乖，你身體還沒好，這裡面加的都是給你養身體的，聽話，不然你就得和湯藥了。」

什麼？湯藥？！聽到這兒，阿和決定自己還是喝粥吧！湯藥可比粥難喝多了，他才不要喝呢！不過……他什麼時候生病了？他怎麼不記得了？阿和看著眼前的粥，疑惑極了。

好不容易喝完葯粥，阿和連吃了好幾塊的甜杏脯，灌了兩盞的清水，才壓下了嘴裡的那股子藥味。不過，他這會子確實覺得自己精神好多了，頭除了還有些微眩，身上還有些無力外，倒也沒什麼大事了。

於是，他終於有精神開始告狀了：

「叔父叔父，藍湛呢？我給您說，他欺負我，你要幫我罰他啦。」說著，還噘著嘴抱著藍啟仁的胳膊搖晃起來。不過晃著晃著，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迷茫的抬眼，阿和遲疑的開口「叔父，您是不是變矮了？」叔父怎麼現在跟他差不多高啊？咦，叔父怎麼有了這麼多白髮啊？臉色好像也不大好啊？

越看，阿和越覺得不太對勁，只是他到底想不出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聞言，原本神色凝重的藍啟仁面色一僵，臉皮不由的抽動了兩下，實在不知道自己是該笑，該擔憂還是該氣惱。無奈的吁口氣，藍啟仁輕輕的拍了拍阿和的腦袋，安撫道：「你二哥怎麼欺負你了？怎麼又連哥都不喊了？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孩子氣啊。」

說完，揉了揉他頭頂的髮絲，似玩笑般道「阿和還記得自己多大了嗎？」

乖乖的任叔父揉著自己的頭，阿和嘟著嘴，憤憤不平道：「叔父您不知道，阿湛他說我寫的字難看，哼，他的字才難看，特別難看，特別特別的難看！叔父，你幫我罰他嘛，好不好啊~叔父~」

藍啟仁笑而不語。

屋外的藍渙已然笑的眼睛都彎成了月牙，目光掃向身側僵直不動的藍湛，唇角微啟，無聲地開口：

「阿湛，阿和沒事了。不過，你還記得這是你幾歲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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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藍湛同學的心裡陰影面積有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