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3 章

不可救

月色正當時，磷光映天地。

薛洋懶洋洋的躺倒在青石瓦片上，翹著腳，晃著腿，嘴裡含著糖，愜意自在極了。他的身側，阿和與金光瑤輕聲交談著，藍湛則默默地坐在阿和的身畔，身形肅穆端正。

「阿瑤，金小公子如今可好，還有朝雲尊身體如何了？我怎麼聽說……」雖閉門不出，但有些事情阿和還是知道些許的。

提到金子軒，金光瑤的臉色暗淡下來，語氣低落不少「……金凌很好，只是我兄長的身體……哎，待明日見了，你自會明了。」

「你也莫要太過擔心，只要人還活著，就總有希望的。」見此，阿和心中也是嘆息，只能輕聲安慰道。

……

許久未見，自是有許多話要說。原本金光瑤是邀請了阿和、藍湛兩人隨他回金麟台的，但阿和卻覺得此時天色已晚，這會子去打擾有些不合適，不若明日再正式去拜訪，也不算失禮。又見今夜月色正好，幾人便尋了個不錯的視野，賞月閑聊，也算是人生樂趣了。

說來，此次來蘭陵雖是為了故友，這其中到底也有金凌的緣故。阿和曾許諾會幫著魏無羨看顧江姑娘以及金凌，如今江姑娘已然身故，魏無羨又只余神魂，對於金凌這個孩子，阿和內心自也是是憐惜愛護的。更何況金氏勢力錯綜複雜，嫡脈分支交織盤繞，金子軒如今的狀況又不好，金凌雖有金光善庇護，但金光善的性子……阿和著實是有些擔憂。

隨著時間的推移，夜色越發濃重，街道上已是悄無聲息，只余更聲。

疲倦湧來，阿和才察覺到時間已這般晚，目光掃過早已空無一人的街道，當即催促道：「天色不早了，阿瑤你們快回去吧，明日咱們再敘。」

「好，明日再敘。你們也快回去歇息吧。」

天色著實有些晚了，金光瑤自是應下，幾人相辭離去。

這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阿和的心事已然了了一大半，再次回到客棧時，心情輕鬆愉悅，不多時，便進入了夢鄉。

藍湛至此心才算放下，一夜安眠。

另一側

四人辭別後，金光瑤與薛洋並立而行，面容已不復剛才的笑意盈然，眉宇間帶著些微的思慮，靜默不語。

薛洋百無寂寥的把玩著手中的藥膏，嘴裡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心情倒還算不錯。

「這些日子，你那邊動作小點。」此時，金光瑤卻突然開口。

不在意的擺擺手，薛洋眯著眼很是無所謂道：「有小爺在，你怕什麼？」

揉了揉發疼的額角，金光瑤謹慎叮囑道：「你不怕我怕。念清他們在的這段時間，還是小心為上。」旁人或許不知，但念清他們與魏無羨交情過深，有些事情稍有不慎，怕是會被他們發現倪端。到時間，又是一場風波……

「呵，膽小鬼。」翻了個白眼，薛洋哼笑了一聲，轉向了左側的拐道。

原來兩人已行至到了一處岔口，往右是金麟台，往左是煉屍廠……

望著薛洋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金光瑤微微一笑，轉身朝右離去。

亭閣樓台，雕樑畫棟；珠圍環翠，碧影花海——金麟台一如既往的金碧輝煌、富麗耀眼。可在阿和的眼中，這些富貴下卻是腐朽的氣息，宛若夕陽。

會客廳內，甫一見面，阿和便被金光善如今的面容驚到了。雖說金光善為人不怎麼樣，但相貌確也不得不讓人贊一聲『好』，不然也不會惹下那麼多的風流債來。可如今不過一年些許，他的面容竟蒼老了不少，眉目間隱隱透著憂思。

見到兩人進來，金光善的臉上掛上笑容，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和善的長輩，語氣少見的懇切：「兩位賢侄遠道而來，快請坐。來人，看茶。」

「說來自上次一別，一直未能當面感謝念清對吾兒的救命之恩。那日之事，阿瑤已詳細告知與我，若非念清你及時趕到救下阿軒，怕是……」說著，金光善的眼中淚水涌動，滿滿的感激神態毫不掩飾。他手指拭過眼角，抹去水霧，哽咽道：「只是、只是人雖是活了下來，卻……卻也是廢了……」

「念清侄兒，老夫也是別無他法了，只能厚著臉皮求你幫忙了。鳳氏一族修的乃是回春之道，還請你務必幫一幫吾兒。阿軒自小性子高傲，若是成了……怕是……若有什麼需要，金氏一族願傾盡所有，拜託你了！」態度誠摯懇切，慈父之心做不得半分虛假。

縱使再怎麼不喜此人，阿和此時也是心中嘆息不已，況且他也確實憂心金子軒的身體，便答應願意一試。畢竟他自小在藍氏長大，鳳氏一族的術法他並不知曉，能做的，不過是勉力一試罷了。

藍湛的臉色已如寒冬冰霜，周身氣息凌冽，殿內的溫度都降了不少。若非阿和及時阻止，怕是他早已冷聲拒絕並已帶人離開金麟台了。至於來此的緣由，在他心中，皆比不上阿和的身體重要。

人影攢動靜無聲，暖香浮動意融融。金子軒的住所守衛極嚴，整個院落都被守衛嚴嚴實實的圍住，不漏絲毫縫隙。可僕從行走間卻消無聲息，就連行禮也是極為安靜的。

守衛竟如此之嚴，阿和心下微驚，對於金子軒的狀況越發擔憂起來。待進了內室，看到床上的人影，就算是已有心理準備，他還是被那消瘦羸弱的身形震到了。往日俊美高傲的青年此時單薄虛弱，呼吸間身體幾乎感受不到起伏，就算是睡夢中，眉心依然緊緊的蹙在一起，額骨突露，面容脆弱蒼白，頗有日薄西山之相。

靜謐小心的把過脈后，阿和的臉色越發肅穆難看。迎著金光善期待希翼的眼神，他眼神沉痛的咬緊了下唇，不忍的別開眼，沉痛的搖了搖頭。

「抱歉。」

金光善眼中的光瞬間熄滅了，腰脊似乎一下子彎了下來。他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擺了擺手，步履闌珊的走到了床邊，慢慢坐了下去，周身瀰漫著掩不住的哀痛悲傷。

阿和與藍湛對視一眼，無聲地退了出去。

心脈似斷非斷，衰弱難續……修為散盡、四經八脈皆堵塞不通……長久鬱結於心，毫無求生之意……

金子軒

他救不了……

「忘機、念清，我兄長……」看到兩人出來，侯在外面的金光瑤立時迎了上前，眼神期待希翼。

聞言，阿和的神情越發暗淡，頭垂落下去，語氣低迷愧疚：「阿瑤，抱歉……」

似乎這時才察覺到兩人難看的臉色，金光瑤語氣一頓，溫聲道：「莫要多想，我兄長能活下來，還是念清你的功勞……對啦，阿凌這會子該是醒了，不若隨我去看看如何？」

「多謝。」輕輕的拍著阿和的肩臂安慰他，藍湛看著金光瑤微微點了下頭，隨上他的腳步。

春暖閣內視野開闊，上好的玉石玩意隨處可見，地上鋪滿了柔軟的絨毯，桌椅帶有稜角的地方皆被細軟的錦緞包裹著，很是細緻周到。一眼望去，隨處可見孩童的玩具吃食等等。暖暖青煙下，室內飄散著淡淡的清香，溫暖如春。

數十個僕從侯在室內，目光皆一步不錯的盯著床榻上的小人兒，眼珠子都不帶動一下的。玉石雕琢的床榻上，穿著金色衣袍的孩童擺弄著手上的小鈴鐺，『叮鈴』『叮鈴』自顧自玩的開心極了。

「阿凌。」

進了暖閣，金光瑤走過去一把將人抱起來，並示意僕從退下去。

「咯咯咯」聽到熟悉的聲音，金凌扔下手中的鈴鐺就攬上了金光瑤的脖子，咯咯咯的笑了起來，奶聲奶氣地喚道：「小叔、叔。」喊完便愛嬌的把小腦袋朝金光瑤懷中拱去，可愛極了。

阿和的視線自進了屋就釘在了金凌的小身子上，這會子看到他這麼可愛的小動作，眼中簡直要冒出光來，立馬就巴巴地走了過去，目光不錯的盯著不放。

頂著這麼眼巴巴的眼神，金光瑤就是想忽視也忽視不了，小酒窩忽深了深，眼中含著笑意，忍笑道：「念清要不要抱抱阿凌。」說著就將金凌轉了個身，指著阿和、藍湛兩人對他說道：「阿凌，這是含光君、殊華君……」

話未說完，阿和就糾正道：「阿瑤，按照咱們的關係，小金凌應該喊我們叔叔才對的。」說完，繼續眼巴巴地盯著人看，滿懷希望的等著那聲『叔叔』。

藍湛無語的抽了抽嘴角，無言的繼續沉默。

「噗嗤」金光瑤實在忍不住笑了起來，晃了晃懷中的小人，忍俊不禁道：「來，阿凌，快喊聲叔叔。」

金凌歪著頭好奇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忽然頭一撇，就把腦袋埋在了自家叔叔的肩膀上，時不時悄咪咪的偷偷抬眼瞄幾眼，對上阿和的視線就迅速把小腦袋埋下去，一副什麼我都沒看到的小模樣，有趣好玩的緊。

阿和被這副小模樣逗樂了，將臉湊到小腦袋旁邊，逗弄道：「嘿嘿嘿，我看到你了哦。」

金凌微微抬起一點點小腦袋，當下被近在咫尺的面容驚了一下，整個人都呆了呆。下一秒，卻突然雙手捂臉把腦袋塞進金光瑤的懷中，咯咯笑起來：「沒有——看。」

「看到啦，在這裡！」

「咯咯咯，沒有……」

「有~」

……

嘻嘻笑鬧間，兩人就玩到了一處，不知何時就跑到了榻上，你一下，我一下的，玩起了小玉珠。

金光瑤、藍湛則靜靜地坐在一側，眼中含笑的看著兩人。

在金氏待了兩日，兩人便辭行離開。臨行前，阿和特意邀請了薛洋前去雲深不知處住些時日，那夜宋嵐的話語——阿和到底記在了心底。至於金子軒，這兩日他已嘗試過救治，可惜——一個心無生念的人，誰又能救得了呢？

而聽到邀請——

「我？去姑蘇？」薛洋詫異的挑起眉，指著自己重複道。

金光瑤面上也劃過驚訝，卻依舊保持著微笑沒有開口。

點點頭，阿和笑道：「你既喚我一聲哥哥，雲深不知處自也算是你的家了，豈有不回之理。不若這次便隨我回去見見叔父、兄長他們吧。」

聽到這些話，藍湛默默地看他一眼，抿了抿唇，倒也沒有開口反對。

薛洋的眼中變幻不定，唇角的小虎牙已隱下不見，眉宇間少有的帶上了怔愣迷惑，莫名竟有點少年的稚氣呆傻之感了。好半響，他才晃過神，重新挑眉勾唇，嬉笑道：「哥哥邀我去雲深不知處，我自是高興的很。不過嘛，我如今尚有許多事情要忙，怕是沒得空。這樣，待我把事情都料理完，再去找哥哥怎麼樣？」

「這樣啊……」阿和有些失望，不過還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如今身為金氏的客卿，到底還是要以金氏為主的。遂點頭道：

「正事要緊，既如此，你便先忙正事吧。不過你要記得——萬事量力而行，切莫衝動，要以自身為重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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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中總要出一下變故使人操心使人煩躁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