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走吧，是時候回冥海了。」君澤起身，誰知昀兮壓住他的頭髮，又將他扯了下去。

昀兮轉醒，她揉揉眼，看著一臉無奈地君澤，語氣略有些抱怨：「神君……你昨晚老咬我，最後我不得已將你敲暈，現在脖子還疼嗎？」

「敲……敲暈？」君澤暗暗摸了摸自己脖子，一絲痛楚傳來，他皮笑肉不笑：「呵呵，不痛……不痛。」

「不痛就好。」說著，昀兮將手搭在他身上，抱住他蹭了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又安心的睡了過去。

君澤見她一臉舒適，隨手將她提起，拖出門外，扔上喚來的雲朵。

昀兮的瞌睡瞬間跑到了九霄雲外，她整理了一下裙擺，抱怨道：「神君！你懂不懂憐香惜玉！」

君澤一襲白衣，身長玉立，他站在雲端緩緩轉頭，輕飄飄說道：「我從未見過如此剽悍的香玉。」

「……」

聽到此話，昀兮還是神傷，生得如此剽悍，也並非她所願，奈何出生之時引來九幽雷劫，又得神族之血相助，她一出生便已決定是一個剽悍的存在。

那日去天界尋他，仙子們輕紗如煙，一副弱不禁風，形如弱柳的模樣，簡直是我見猶憐，叫她心生一股莫大的保護欲。

找到君澤之後，她搭了一間木屋，閑下來又去找了兩套衣物。自己這樣一打扮，居然也有幾分我見猶憐的模樣。她欣喜若狂，誰知君澤卻不喜歡她這模樣，當真是可恨！

君澤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心道是不是話說得太狠，傷到了她，於是開口寬慰：「不過如你這般，倒也別有一番韻味。」

昀兮抬起頭，撅嘴瞪著他，悶聲道：「那日我精心打扮，可你卻不喜歡！」

「我何時說過不喜歡？」

「你有！」昀兮見他不認賬，更為氣惱，她抓起一團雲朵砸向他，說道：「你有！你說我穿白衣不好看！可別的仙子穿成這樣明明就很漂亮！你就是嫌我丑！」

「我沒有……」君澤真是百口莫辯，冤枉得很。

「你有！你和嘲風都說我丑！」

君澤蹲下身，摸了摸昀兮的腦袋，說道：「你是昀兮，本該翱翔九天，何苦去學他人？你只需要做你自己，不用為任何人做出改變。」

昀兮懵懂地看著他，這樣深奧的道理，於她來說，確實有些難理解啊！

君澤見她一臉疑惑，一手捧住她的臉，拇指輕輕摩挲，耐心說道：「不懂也怪不得你，是我教你的太少，日後我會慢慢告訴你，餘生漫長，我們不用心急。」

冥海一片死寂……

君澤突然嚴肅起來，將昀兮擋在身後，喃喃自語：「不應該啊……」

這個時候，卿禾應該大吵大鬧，吵著要去找南陌才對，怎會如此安靜？

「神君，你在說什麼？」昀兮探出個腦袋問他。

君澤搖搖頭，一路回到阡澤山，當他踏上阡澤山的第一級台階，天上驟然烏雲幕布，緊接著響起一聲驚雷。他抬眼望去，那藍色雷電「呲啦」撕開天幕，延綿數萬里，竟然生生將冥海上空劈出一道裂縫！

君澤眉頭緊鎖，加快步伐。

糟糕！

昀兮心道，卿禾還在妖界！

她看著君澤的背影不知如何是好，想了一會兒，還是咬牙拉住他，說道：「神君，卿禾還在妖界。」

「她在妖界？」君澤背影一僵，霎時間一股寒氣從腳底冒起，然後甩開昀兮的手，徑直上前。

阡澤殿門口，眾神單膝跪地，一手搭在膝上，一手自然垂下，微低下頭，虔誠地等著何人。

君澤垂下眼眸，低聲對昀兮說道：「你先進屋子，我有事需要處理。」

昀兮雖不解，但也沒有多問，神族之事，她插不了手。

待他走後，君澤抬手，示意眾人起身，他聲音平直，斂下所有情緒：「何事？」

眾神之中，屬玄女輩分最高，她曾是西王母手下，亦是精通兵法之神。在君澤消失的這兩個月內，她已然成了主心骨。

「神尊，」玄女上前，輕輕低頭行禮，說道：「日前神尊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冥海，命古羅彌安二人看住卿禾。誰知在你離開不久，卿禾竟然強行離開，古羅彌安二人也因此殞命。我等見到漫天流光，五彩雲霞不同往日才有所察覺，實屬失職。」

說到這兒，眾人又齊齊跪下，當日君澤想到區區仙族竟可以殺死南陌，想必是得到何種上古神器，害怕仙族大肆引戰，因此下了不得任何人進入的神令，卻不曾想到，古羅彌安竟然放走了卿禾！

眾神聚集在此，定然是有大事發生。他本身受重傷，如今也只是堪堪能進入冥海，在外界的日子實在是逍遙，想著之前將一切安排妥當，當是無礙。

古羅彌安修為高深，雖傷了根基，到底也是經過大風大浪之人，二人聯手，怎會看不住一個卿禾？

師傅啊，師傅……你們當真是……會給我找麻煩！

君澤沒讓他們起身，此等大事，竟然待到古羅彌安殞身才發現，失職之罪，不可恕！

他看著遠處，一切情緒，盡藏心底，不露出半分。

玄女繼續說道：「近日我等日夜卜算，發現……發現……」

君澤眼眸微闔，一絲殺氣泄露，很快，便恢復往常的清冷。

他手指細細掐算，這般大事，極為耗費神力，況事關六界存亡，更是費神，難怪眾神日夜掐算，才得出結果。

他指法一頓，藏在寬大的袖袍中，這卦……

卯北天刑，死怨為盈。

斗陣黑道，血祭可行。

此乃……大凶！

羅燁他，醒了……

「確實是……不可饒恕啊！」君澤如嘆惋一般，又彷彿此事於己無關。

他凝視眾人，神色悲憐，而後轉頭看向身後。那殿門之後，有一紅衣女子，她不諳世事，極為依賴自己。

君澤的神情總算有了幾分鬆動，昀兮雖歷九幽雷劫而生，卻生性純善，明辨是非。

他回頭，漠然注視著眾人，說道：「吾為眾神至尊，自然也是難辭其咎。但神應天道所生，此劫，乃是天定。這是神族之難，亦是六界之難。」

血魔陣，世間至邪，以怨氣為源，血池之水為引，怨氣不絕則池水不斷。

要引發此陣，定然需要極大的怨氣，魔族魚龍混雜，幽怨之人，比比皆是。

斬草必要除根，呵呵呵，君澤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能催發血魔陣的怨氣，定然是以生人獻祭。要將怨氣全然凈化，得以神明的清明之氣，如此，恐怕是有去無回……

清明之氣乃是神族根基，可福澤萬物，神殞之後，清明之氣隨之消散。日前他為天譴所傷，清明之氣險些散得一乾二淨，幸得昀兮元神相救，才堪堪保住一命。

君澤長嘆一聲，他扶起玄女與她身邊的風神飛廉，讓眾人起身，吩咐道：「飛廉聽令！」

「神尊。」飛廉上前一步，微微頷首，面色凝重。

「汝乃風神，司萬物之氣，吾命你帶二十人前往幽冥血池，凈化怨氣！」

「是。」說罷，他帶著二十人離去，此番離別，便是永訣。

神族人丁凋零，去了這二十人，也只剩下寥寥數十人。君澤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嚴肅，血魔陣乃上古凶陣，有毀天滅地之能。冥海出現此等異象，這分明是六界將毀之兆！

君澤將手藏在廣袖之中，不停掐算，血魔陣確可毀天滅地，但定然無法殃及冥海，羅燁究竟做了些什麼！

他如何也卜不出結果，頓時有些心煩意亂，他停下手，掃了一眼眾人，心道：「難道這當真是我神族殞命之時？」

四季常春的冥海颳起狂風，枯黃的樹葉被風卷跑，偶爾一片沾上了君澤的衣袍。

他用中指和食指捻起那片枯葉，沉思片刻，突然醍醐灌頂！

就連冥海也失去了生機，羅燁這是要……斬斷六道輪迴啊！

他心下大震，這不但是神族的死期，也是六界滅亡之時！

他身為神尊，如何對得起天下，又如何對得起神族眾民？

他有負先神尊之託，竟然讓六界與神族斷送在他的手上，他真是該死！

君澤緩緩閉上雙目，深吸一口氣，然後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嘆道：「也罷，終究是要一試。」

「玄女聽令！」

玄女微微低頭，恭敬地行禮，聽著君澤的吩咐。

「汝精通兵法，行軍布陣必不可少，吾你命你點兵前去，破他八卦方位！」

「屬下，聽令！」

玄女帶了數十人離開，將他們分為兩撥，一波尋其方位，亂其陣腳，另一波搗毀陣法，為君澤拖延時間。

如此說來，人數遠遠不夠，但她必須為君澤剩下一部分人，並且她從未接觸過上古凶陣，此番前去，凶多吉少。

「餘下一人守住冥海，其他人隨吾離開，尋他九宮方位，以身鑄陣，強行將血魔陣終止！」

君澤突然想起，書中寫到，血魔陣乃上古凶陣，一旦啟動，無以為解，唯有以凶克凶，布下天神陣。此陣以神族精氣為引，十二人分別佔據十二建星，構造一個虛幻空間，將血魔陣隔絕在內。然而自洪荒以來，天神陣從未現世，無人知其結果。並且血魔陣威力極大，天神陣又過於強硬，二者相撞，恐怕是屍骨無存。

如今，恰恰剩下十二人，若一同前去，神族或許就真的……不存於世！這……難道是天要亡我神族？

君澤額頭冒起冷汗，這是第一次，他竟然不知如何抉擇！

他隨手指了一人，說道：「你留下死守冥海，不得離開，等待後世神族降世。」

他終究是怕了，他心中清楚，此次離開，定然是無人能返，但神族不能毀在他的手上啊！

「神尊！」那人直直跪在地上，他堂堂七尺男兒，竟流下淚水，他哭喊道：「三萬六千年來，冥海再也不曾有神族誕生，這洪荒之中，已無法新生神族了啊！神尊！若大家皆為六界而死，您讓我一人如何赧顏苟活？」

他見君澤不為所動，跪著向前，伏在君澤面前，說道：「神尊，我不願苟活，為六界身死，事極光榮！我怎可做一個不義之人？」

君澤看著那人將頭重重磕在地上，心中悲痛更甚，是啊，族人皆亡，他又怎願獨存於世？

罷了……罷了……

「好。」他開口，扶起此人，說道，「餘下眾人，與我一道……破陣……」

破陣？

呵，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