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天宮內，陰鬱地聲音響起，「大魚們上鉤了。」

他布下此局，為的就是將其一網打盡，少了神魔兩族的牽制，區區妖族，成不了氣候。

「從今往後，六界之內，仙族獨大，哈哈哈哈哈。」

屋內氣流涌動，攪得陳設東倒西歪，一片狼藉。

疾風過後，便是一片寂靜，天兵嚴陣以待，唯恐殃及池魚。

昀兮獨守冥海，過得好不無聊，她時常想起嘲風。每當想起，她便義憤填膺，這冥海究竟是何處不如那東海？他竟然捨得不告而別，當真是氣煞人也！

這幾日涼風蕭瑟，冥海的植被竟在一夜之間褪成金黃。昀兮不是不清楚冥海的變化，她只是相信君澤，天下之大，還有何事能難倒他？

既然他身負重擔，那麼，這家，便由她來守！

她一頭青絲，用紅綢系住，頗有一番江湖俠女的味道。

「叮！」金石鏗鏘之聲驟然響起，震得昀兮腦仁發痛。

「何人來犯？」她瞳孔一縮，赤色長鞭憑空而現，被她牢牢握在手中。

她振臂甩出，長鞭與地面相擊，「呲呲」火花迸射，昀兮借力而起，直上九天，踏雲踩霧尋向聲源處。

這冥海結界，竟然碎了一個大窟窿，空中一團黑氣直擊昀兮面門，她急忙閃身退開。那黑氣打到地面，土地瞬間被砸出一個大坑，草木枯死一片，飄散出一股焦味。

昀兮被打得有些措手不及，她本就沒多少實戰經驗，往日被君澤護得滴水不漏，就算是獨自一人，憑藉一身氣勢便可壓得別人直不起身，更遑論真正的打鬥。

還未待她回過神，那黑氣猛地朝她抽過來，昀兮甩出長鞭，挽出一朵漂亮得鞭花，急欲打散黑霧，借勢側翻躲開，然而她臉頰一陣火辣辣的劇痛，緊接著溫熱的液體就順著臉頰滴下。

她沒時間去處理臉上的傷口，只覺心中火焰騰騰升起，打哪兒不好？竟敢打臉！

她怒不可遏，切齒低喝：「孫子！」

然後一手幻出紅色光盾硬生生接下再一次的攻擊，長鞭被她舞得讓人眼花繚亂，氣勢洶洶，她轉守為攻，鳳尾鞭攜著千鈞之勢，劈開那密不透風的黑霧。

那黑氣彷彿被灼傷，散到兩旁，還不等昀兮看清黑氣後面是何物，一團墨色煙霧猛然衝出，她急忙凝盾擋住，只聞「咔擦」一聲，那光盾已然碎裂，黑霧撲面而來，將她拍出幾丈之外。

昀兮腹中血氣翻滾，五臟六腑彷彿都挪了位置，她咬緊牙關，然而口中還是一點一點滲出血色，她抬手擦掉嘴角的殷紅，死死盯著那團霧氣。

那黑霧淡了許多，慢慢顯出人形，那人渾身邪氣，說不清是妖是魔還是神，非人非鬼，面貌可怖。

他頭髮花白，背部佝僂，嘴唇烏黑，似乎隱隱綽綽可見獠牙，一件黑色的男子將他裹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張慘白乾枯的臉。

「你……」昀兮心中發怵，六界之內，哪裡有這樣的生物！

「桀桀，」那人突然發出怪笑，他慢步走近，笑道：「小美人，你不記得我了？」

「璃毓？」聽見他這輕佻的稱呼，昀兮腦子裡突然冒出這個名字，可眼前的人分明和那算得上俊秀的男子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嘻，你還記得我。」說罷，他又輕嘆一聲，直道可惜，「可惜，我是來殺你的！」

霎那間，殺氣驟起，一團黑霧裹住昀兮，她掙扎不開，彷彿那黑氣粘在身上啃噬她的皮膚，幾乎沒有半點反擊之力，那黑氣無孔不入，她只覺蝕骨剜心，口中腥甜更甚，不斷地湧出鮮血，實在痛得狠了，細碎的呻吟溢出嘴角。

她十指摳住地面，幾乎將地面抓出一個小坑，仔細看去，那指尖彷彿可以看見森森白骨。昀兮再也剋制不住，凄厲的聲音貫徹雲霄。

璃毓見她在地上垂死掙扎，地上被她抓出一道道血痕，心中舒暢，「凌兒，你受的苦，我要讓她百倍奉還！」

黑霧漸漸散去，昀兮蜷縮成一團，那張清麗的臉哪有當初的半點風華？

像是痛得狠了，她幾乎咬爛了自己的嘴唇，整張臉血跡斑斑，七竅流血，襯得她面白如紙。髮絲凌亂，被冷汗弄濕，貼在臉上，看起來好不狼狽。

見她這副模樣，若擱在平時，璃毓定然是要好生憐惜一番，可如今，他只想讓她生不如死，去地獄給凌兒懺悔贖罪！

「這滋味，可還行？」他蹲下身，陰陽怪氣地問道，見她不答話，粗魯提起她的領口，毫不憐惜，大聲吼道：「你不是很能耐嗎？嗯？你再給我能耐一個試試！」

昀兮如同一隻殘破的紙鳶，耷拉著腦袋，被他晃來晃去。

璃毓的好勝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當初他被昀兮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眼睜睜看著凌兒死在自己面前，如今，他終於為凌兒報仇雪恨！

昀兮睫毛微顫，緩緩睜開了眼睛，她只覺渾身痛極了，整個人都止不住的發顫，哪怕是她剛剛化為人形那刻，也不過如此。

璃毓見她醒來，一巴掌抽過去，她的臉頰立即腫了起來，原本已經止住的血又開始從眼睛耳朵這些地方淌出。

「你以為……你殺了我，便可以活下去？」昀兮氣如遊絲，連話都說不完整，可偏偏學不會示弱，哪怕是明知自己要死了，卻還是出言挑釁。

璃毓聽見這話，不怒反笑，他站起身，一腳踹開昀兮，只聞地上的人一聲悶哼，捂著肚子縮成一團，他斜眼睥睨著她，說道：「你以為你那神君還能活著回來？」

昀兮猛地睜開雙眼，不解地望著他，想要撐著地站起來，卻又被他一腳踩在地下。

他接著道：「羅燁布下了血魔陣，你的神君自然捨不得六界就這麼沒了，正帶著神族的人一起送死呢！嘻嘻……」

「不可能！」神君明明答應了她要回來，還讓她守好冥海，他不會騙她的！

「嘻嘻，有什麼不可能？這世間唯有天神才能破掉血魔，唔，天神陣本就是用天神為祭，冥海寥寥不足百人，你說，他們還能活著回來？」

昀兮心頭猛地一痛，想起他們離開那日神色凝重，頓時信了七分，她血氣上涌，一口污血噴在地上。

明明心頭大亂，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冷聲道：「我自幼生在冥海，尚且不知天神陣可壓制血魔陣，你又是如何知道？」

「你這丫頭想套我話？」璃毓輕蔑地冷哼一聲，腳下有多增了幾分力道，說道：「告訴你也無妨，將死之人，總要死個明白。」他心裡清楚，此刻就算是君澤回來，他也有實力全身而退，因此才敢如此託大。

「河圖洛書出自帝俊之手，世間萬事萬物，書中均可得，此等小事，又怎能瞞住我？」

的確，若非知道血魔陣可破，他也不會賭上這六界。

「原來如此，」昀兮低聲笑道：「所以，你和帝俊做了一個交易，讓他寄存在書中的一縷殘魂附上己身，洛書便可為你所用！而後他欲將你取而代之，你將河圖洛書煉化，如今……咳咳……」她輕咳兩聲，繼續說道：「如今你體內由三股力量組成，帝俊，洛書和你自己。」

「不錯，小丫頭還挺聰明。」

「你已然脫離六界，難怪你如今不倫不類非人非鬼！我若是凌渡，定然不會承認自己認識你！」

璃毓雙眼微眯，泛出血光，他聲音嘶啞低沉：「你不配提起凌兒！」

黑霧騰然升起，轟隆一聲，昀兮被那巨大的力道擊飛。與此同時，她全力甩出長鞭，破風之聲響起，璃毓出掌對碰，竟被擊退幾步，待他抬頭望去，昀兮已經躍出幾丈外，凌空而立，只聞她高聲說道：「昔日帝俊造洛書，那我便瞧瞧，是他造的洛書厲害，還是造出他的九幽雷劫厲害！」

言罷，只見那女子果真引出九幽雷劫，冥海厲風大作，吹得她衣擺獵獵作響。

昀兮以身為引，紅色雷電以她為源，向四周散開，如同一隻展翅的蝴蝶，彷彿與她融為一體。

璃毓心中悸悸，她竟然真的引來了九幽雷劫！雖不曾見過這雷劫的威力，可如今這威壓就已經讓自己緩不過氣。他額頭冒出冷汗，自己雖然已經將帝俊和河圖洛書煉化，可那曾經讓帝俊恐懼的雷電卻依然存在他的內心深處。璃毓幾乎沒有半點懷疑，拔腿就要離開。

昀兮哪裡會給他這個機會，眨眼間便到了璃毓跟前，歪頭笑道：「我正要能耐給你看看，你怎麼就跑了？」

雷電纏上她的紅色長鞭，呲呲作響，她渾身浴血，彷彿剛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昀兮知道，此刻已是極限，必須得速戰速決，她微微貼近璃毓，陰冷說道：「去死吧！」

霎時間，她身旁那些張牙舞爪的雷電如同有了生命一般，鋪天蓋地朝璃毓劈去。

只見那不人不鬼的黑袍男子左躲右閃，化成一團黑氣，然而最終也沒躲過如此密集的攻擊，被紅色雷電纏成一個繭狀。

嘶啞凄慘的聲音溢出紅繭，昀兮眼前天旋地轉，撲通一聲倒在在地上，皮膚也開始滲出血珠，她支起身子，口鼻之中淌血不止，卻仍然念念有詞，雙手捏訣，纏繞著她的雷電盡數朝璃毓飛過去。

昀兮如同脫力一般倒在地上，她本就不是璃毓的對手，只是藉助雷電之力冒險一試，被她歪打正著。然而殺敵一萬，自損八千，這九幽雷劫豈是她能輕易觸碰的？在此之前，幾乎被璃毓打掉了半條命，現在，這半條命怕是也要交代在這兒了。

良久，只聞繭中之人叫聲越發凄厲，然後聲音漸小，最後竟消於無形，這天地間再也沒了他半點氣息。

他死了？他竟然……就這樣死了？

昀兮覺得不可思議，扯起嘴角想笑一笑，可實在是沒有力氣，渾身又疼得厲害，五臟六腑似乎被雷電攪碎。這時她才看到自己幾乎露出骨頭的指尖，都說十指連心，這痛楚，似乎真的讓人難以忍受。

璃毓已死，並且是帶著河圖洛書與帝俊殘魂一起消亡，從此，再無人可以威脅神族……

「神君……便再無後顧之憂……」

昀兮想見他……哪怕是最後一面也好……那怕……是屍骨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