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光

猛光人如其名，十分威猛，不僅因為他一米九六的身高，還因為他魁梧壯碩的體格，他的肩膀幾乎快有普通人的兩倍寬，在普遍營養匱乏的下層區，他的厚胸闊背和一身虯結肌肉可以說相當誇張了。

猛光留著絡腮鬍，頭髮整齊地往後梳紮成丸子頭，由幾何線條勾勒出的奇特紋身從右肩延伸到他整隻粗壯的右臂。他穿著黑背心、工裝褲和鋼頭半高皮靴，一副機械師的打扮，到處亂扔荷爾蒙炸/彈自己卻渾然不覺。

此時他右手拎著一個印著小熊圖案的紙袋，左手拿著一塊咬了一半的餅乾，看著酒吧里劍拔弩張到處是槍的場面，嘴巴張成O字型，完全沒搞清楚狀況。

「大個子，有人欺負你家東東，還愣著幹嘛！」蘇特叫道。

猛光一聽這話就炸了。

他的瞳孔赫然變成了奇異的金色，同時他全身都泛起淡淡的金色光紋——猛光把咬了一半的小熊餅乾塞進嘴裡，嚼了幾下吞掉，怒視著賀安一眾人等：

「我勸你們不要亂來，不然場面會很難看的！」

韓龍望在賀安耳邊低聲說：「老大，能量反應已經……已經爆表了……」

「……」賀安嘴角抽動起來。

樊自在笑道：「賀安，這光明領域可比你的要強得多啊。」

賀安冷哼一聲，收起槍，賀東延和樊自在也先後放下了槍，其他人鬆了口氣，也紛紛照辦。

「你們好自為之——我們走！」

說完他轉身撥開人群氣沖沖地走了，他帶來的人和原先酒吧里的那些極光獵人也趕緊跟了上去，一時間酒吧里變得空空蕩蕩，只留下了樊自在、賀東延、猛光和蘇特。

樊自在沖賀東延使了個眼色，賀東延便上前，把手搭在猛光肩上，低聲說：

「好啦，沒事了，彆氣了，乖。」

儘管有賀東延替他順毛，猛光還是很氣。

下層區以賀安為首的極光獵人排擠賀東延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因為私人恩怨，賀安便利用自己極光獵人聯盟首領的身份，處處刁難賀東延，這事猛光再清楚不過了，然而親眼看到那幫人挑釁找茬，他還是不能忍。

賀東延從他手裡接過紙袋，打開一看，說：「嗯，小熊餅乾？有巧克力味的嗎？」

猛光頓時沒了脾氣，收起光明領域，切換回呆萌忠犬模式：

「嘿嘿，全都是巧克力味的……有白巧克力，也有黑巧克力……我知道你喜歡巧克力味的……」

賀東延不禁莞爾。

「親愛的，這可是高檔貨。」蘇特添油加醋，「用真正的可可醬做的，在上層區緊俏得很，可不是那些人造營養素能比，而且最關鍵的是，這些都是我弄到的，所以我才能成為第一個吃到這些小熊餅乾的人！」

「你是怎麼弄到的？」賀東延問。

「姐有路子。」蘇特得意地叉起腰，「姐上面有人。」

吧台後的樊自在輕咳了兩聲。

「不過我的路子無非是弄點小玩意賺點外快，跟樊爺可不能比。」蘇特趕快替樊自在捏肩，「誰不知道樊爺有求必應，消息靈通，沒有他搞不到的情報，也沒有他弄不到的貨……別說在下層區了，在上層區樊爺也是聲名在外呀，聽說東皇集團的高層一直想跟樊爺見面，但樊爺哪是他們想見就能見的，要跟樊爺談生意的早就排到明年去了。」

樊自在點了點頭，對蘇特的商業吹感到滿意。

「東東。」猛光叫了一聲。

「怎麼？」賀東延看著他。

「你今天在獵人榜上升到第二名……」

「離你的第一名還差得遠呢，放心好了。」

「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猛光有些緊張地咽了口口水，「我是想……我是想……」

蘇特和樊自在一臉沒眼看的表情。

「我覺得可以慶祝一下……」猛光的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最後終於克服艱難險阻，咬牙切齒地說：

「我想請你吃飯！」

「……」

「在我家……我下廚……會有很多好吃的！不是合成的，都是真正的食物！」猛光的眼睛里閃著期待的光。

賀東延略一思索，說：「不必這麼麻煩吧？而且我今晚還——」

蘇特馬上踢了他一腳。

「……仔細想想，好像我今晚沒什麼安排，那好吧。」賀東延改口。

這可把猛光樂壞了，他眉開眼笑地說：

「今晚七點半，我的地址你有的，那就這麼說定了！」

說完歡天喜地地推開門，跳上他那一人多高的改裝大皮卡，一溜煙跑了。

「好了，委託完成了，信用點拿到了，賀安和他的狗腿子們擺平了，浪漫約會敲定了，姐也該回去補覺了。」蘇特打了個呵欠，「你們要是啪啪啪了，可一定要告訴姐細節——走了哈。」

「……」賀東延無語，見樊自在一臉玩味，剛想解釋，樊自在說：

「東延，我也算是看著你從小長大的，你的性格我再清楚不過了。」

「這個世界剩餘的時間恐怕已經不多了，若世界末日真在我們有生之年來臨……」

「可不要因為固執和逃避，給自己留下什麼遺憾才好。」

賀東延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樊自在又露出招牌式的笑容：「去別人家吃飯可不能兩手空空，我這兒有點好東西，送禮絕對有面子，猛光肯定會喜歡的。」說著變戲法似的從吧台下面拿出一個盒子。

賀東延打開盒子，往裡面看了一眼，吃了一驚：「你竟然連這東西都能搞到？」

「我可是樊自在，沒有我打聽不到的消息，沒有我找不到的人，也沒有我弄不到的東西。」樊自在笑道，「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給你個友情價吧——一千四百個信用點。」

「這是友情價還是搶劫價啊？」賀東延皺眉。

「你不剛剛交了一堆異魔之核掙了一大把信用點嗎？」樊自在提醒他。

「怎麼這麼巧都是一千四百個信用點呢？」賀東延一臉狐疑。

「也許這就是天意啊，宇宙中發生的任何事都是有因果關係的，說不定那些異魔之所以會出現在那裡，就是冥冥之中的宇宙意志想讓你能湊夠錢買下這個盒子里的東西。」

「……」

「太陽明天還會不會升起，世界會不會明天就毀滅，誰也說不準，錢不過是個數字而已，留著有什麼用？守著一堆毫無意義的數字，和讓心愛的人開心，該怎麼選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我……我們不是……」

「得了吧，誰都知道猛光喜歡你，你也喜歡猛光，就你不肯承認罷了——趕緊的，你買不買？」

「買！……」

被樊爺安利買買買的結果，就是晚上七點，賀東延捧著那個盒子站在了猛光的公寓門口。

門開了，猛光光著膀子，手拿鍋鏟，像堵牆一樣幾乎填滿整個門框。他似乎正在炒菜，小麥色的皮膚上布著細密的汗珠，下巴上的汗沿著粗厚的脖子越過鎖骨，順著飽滿鼓脹的胸肌滑進印著小熊圖案的圍裙里。

賀東延事先預想了各種可能性，但唯獨沒料到會一上來就撞到半裸猛男下廚這麼香艷的畫面。

「東東！快進來！」一看到賀東延，猛光就喜不自禁，連忙側過身讓他進門。

作為榜上排名第一的極光獵人，猛光可以說是下層區最有錢的人之一，這棟坐落在外環高地的臨海公寓可以說是下層區最好的住宅了，各種生活設施一應俱全，竟然還有自來水供應這種奢侈配置，據說這棟公寓是上層區的某個富豪為了度假專門修建的，後來也不知為什麼那個富豪突然銷聲匿跡，猛光便買了下來——當然是通過樊自在這個神通廣大的中間人。

猛光熱愛烹飪，他的一大愛好就是花大價錢去買各種真實的食材做菜。在物資匱乏的下層區，「真正的食物」是奢侈品，人們日常只有兩餐，主要是用人工營養素合成的人造食物，看起來就是一堆各種顏色的糊糊：粉色的糊糊是蛋白質，綠色的糊糊是維生素和纖維，黃色的糊糊是碳水化合物，再加上藍色的小藥片——食慾抑制素，能讓你不覺得餓，同時吃得很少，對於那些沒有謀生手段又想要活下去的人而言，身體長期營養不良是「可以接受的代價」。

賀東延對食物的要求很低，他的收入允許他時不時改善一下伙食，但大多數時候他吃的同樣是那些糊糊。在看到猛光接二連三端出來的菜時，他也不禁哇嗷起來。

開胃菜是滷水花生和海帶絲，冷盤是辣牛肉，主菜是土豆燒排骨和番茄炒蛋，主食是餃子，甜點就是著名的猛光自製小熊餅乾。

猛光解開圍裙，挺著巨大的胸肌在賀東延面前走來走去：「我得先涼快涼快，東東你先吃——你想聽點什麼音樂？」

賀東延盯著猛光油光發亮的上半身入神，突然意識到猛光在跟自己說話：「啊？」

猛光笑嘻嘻地湊過來：「你在看什麼？是不是在欣賞我的肌肉？我的體格是不是很棒？」

賀東延有些狼狽地調整了一下坐姿，乾咳兩聲，把旁邊的盒子拿來遞給他：「一點小禮物。」

「禮物！」猛光樂了，拆開來一看，張大嘴「哇」了一聲：

「陽炎手套？！」

猛光迫不及待地戴上手套，啟動系統，陽炎手套感應到了他的光明領域，表面泛起金色的光紋，掌心的金光越來越亮，代表它正在充能。

「陽炎手套可以凝聚光明領域，以陽炎炮的形式發射，威力由使用者的光明領域強度而定，堪稱異魔剋星。」賀東延說，「我看了說明書，這是東皇集團的最新產品，是迄今為止能量上限最高的型號，正適合你——對了，這個型號還帶輔助瞄準和散射模式。」

「東東，這可是上層區的專用戰鬥裝備，是禁止民用的……你是怎麼得到的？」猛光問。

「問樊爺買的。」賀東延夾了塊土豆，讚不絕口，「啊，美味。」

「東東，樊爺的貨可不便宜，你……」猛光皺著眉。

「買都買了，你就收下吧。」賀東延又夾了個餃子，「胡蘿蔔豬肉餡兒的？贊！」

見猛光拿著手套愛不釋手，又一臉躊躇的樣子，賀東延笑道：「別糾結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這個，所以買來送你——這東西我又用不著，樊爺肯定不接受退貨，難不成你想讓我拿去送給賀安？」

猛光望著賀東延。

「東東，你不需要陽炎手套就能幹掉任何異魔。就算你沒通過日冕血清測試，沒有光明領域，你依然是最棒的極光獵人，那些人只是嫉妒你。」

賀東延笑了。

「你有沒有發現，我們恰好是兩個極端？一個對日冕血清沒有任何反應，沒有一點超能力，另一個卻擁有迄今為止最強的光明領域，就好像天神下凡？」

「但我們也有一些共同點——都不被極光獵人聯盟接納，都被孤立，為了能在下層區立足，都在拚命消滅異魔，好證明自己足夠優秀，不需要朋友也能混得開。」

「所以我們得互相支持啊。」猛光抱怨道，「你總是不理我，我好不容易才能跟你說上話——今天要不是蘇特，你其實也不打算來我這兒的，對不對？」

「吃飯這種事太複雜了，換成別的也許我一開始就會答應。」賀東延說。

猛光傷心地叫道：「你就只是想和我上床而已！」

「你不想嗎？」賀東延反問。

「天天都想，可是……」猛光嘟噥著。

賀東延嘆了口氣，伸手摸著猛光毛茸茸的臉。

「吃飯吧。」

猛光識趣地點點頭，取下手套落座開吃。

他一直希望除了□□關係外，自己與賀東延的感情能更進一步，賀東延卻似乎總在刻意保持距離。

猛光看起來是個粗線條的人，其實他什麼都懂。

他知道賀東延心頭有個坎，只要「那件事」沒了結，賀東延就永遠不會放下過去，開始為自己而活。

而他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關心他，照顧他，對他好，而不會強迫他，給他壓力。

猛光只想讓賀東延開心，他覺得這好像就是他存在的意義，他會一直支持賀東延，即使這意味著與賀安，也就是整個極光獵人聯盟分道揚鑣。

就是這樣。

這頓飯倒是吃得頗為盡興，飯後兩人湊在一塊邊啃小熊餅乾邊打遊戲，不知不覺已是深夜。

……

輕微的振動聲響起，提示有通話請求，賀東延睜開眼看了看時間，才早上五點。

「蘇特？怎麼了？」賀東延低聲問。

「紫雲大街一百五十六號。」

蘇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嚴肅。

「出事了。」

賀東延轉頭看看身旁，猛光蒙著小熊眼罩睡得正香，還不時地發出幸福的豬叫聲。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