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舟信拍拍衣袖站了起來,皺皺眉頭,想著該回去換衣服了。一把拉起不語往卧房走去,隨口答道:「話梅是我的貼身侍衛,武功還不錯,但沒我好。」
他是在得瑟吧,有這麼誇自己的么,不語翻了個白眼,被他拉到了房內,疑惑地看著舟信脫衣服,問:「你在幹嘛?」
舟信痞痞一笑,道:「語兒,你在怕?」他只是想讓她給他換衣服而已,不然貼身丫鬟拿來幹嘛,不過她好像想歪了。
不語紅著臉,手攪在了一起,道:「怕你我就把姓從右到左寫。」雖然嘴裡不肯認輸,但心裡是一團亂麻,他脫衣服是幾個意思啊!該跑嗎?還是從了?不對!我在想什麼啊!肯定第一個先跑啊,聽說他武功高深莫測,不過比輕功應該還是有勝算的。
舟信看不語糾結的模樣,忍俊不禁,停下脫衣服的動作,揉揉她腦袋,道:「語兒在想什麼?」
不語一緊張,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道:「我……你輕功好嗎?」等反應過來自己問了什麼蠢問題時,她扇死自己的心都有了,問啥不好偏偏問這個,現在跑還來得及吧。
他聞言嘴角抽了抽,還是別玩她了,玩壞了就不好了,道:「我只是想讓你給我換衣服,沒必要跑吧!」
「哈?哦哦。」尷尬地點頭,不語手忙腳亂地幫他拿衣服,暗罵自己不長腦袋。
舟信拿著不語給的衣服沒動,一直看著她。
「怎麼了?」她奇怪地問道。
「語兒倒是給我穿啊。」他揮揮衣服,墨瞳里是赤裸裸的哀怨。
不語有覺得眼前出現幻覺了,她好像看到了攝政王不為人知的一面,比如現在他就在自己面前表現得像欲求不滿的怨婦。
「有人見過你這副德行么?」她走上前去為他更衣,隨口就問。
「語兒是第一個哦。」他笑得邪氣的,抬高兩臂,任不語瞎鼓搗。
她沒伺候過別人,系衣帶什麼的有點頭大,道:「這衣服穿那麼多層幹嘛啊,有病!」說完扯了扯最外層的紗衣。
實在看不下去了,他只好口頭教導不語穿衣步驟,道:「語兒笨死了,這個穿這兒的,這個是穿那兒的,還有……輕點兒。」
「哦哦,好。」不語認真地聽了指揮,心裡本來煩躁的感覺都在不知不覺中煙消雲散了,手上的動作熟練起來。
房內的氣氛變得微妙,舟信看著鏡子里的不語,就像是一起生活了許多年的老夫老妻,同聲自相應,同心自相知。
「對了,你說的話梅多久回來?」不語最後將價值不菲的玉佩掛在他腰間,理理不存在的褶皺突然問道。
「午時。」墨瞳微動,回答得簡潔明了。
「謝謝。」她一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但現在好像只能說謝謝了。
「語兒不用客氣,你要還人情就以身相許好了。」舟信嘴角一勾,語調變得輕挑,「我受不起這個謝謝。」
不語瞪了他一眼,忽略了他最後輕飄飄的一句話。
「好了,語兒,要乖乖吃飯。」舟信牽著語兒的手朝大堂走,「就算是再煩心,也要吃飯。」
下人們心驚膽戰地跟著攝政王,揣測今兒個王爺今天心情很好嗎?那牽著的手是怎麼回事兒啊!
她被強制性地拉到了大堂,滿桌的美味佳肴讓人垂涎三尺,換作以前早撲過去了,現在卻無比想念一桌子菠菜。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道:「信,我要去等話梅,放我去,不然把你房子燒了。」
他將筷子塞不語手裡,放軟語氣,哄道:「話梅腿沒那麼快,你乾等還不如吃飯。」
她還想說些什麼,被舟信一筷子的菜塞住了嘴。伺候的下人紛紛汗顏,但願不語姑娘千萬別說話了,王爺其實最討厭話多的人了。
午時。
話梅準時回來,不語跳從椅子上跳下來,強烈希望和這個話梅來個熱烈的擁抱。這個話梅終於回來了,你說這個話梅不好好練練輕功,跑這麼慢,等得她一肚子火氣。剛要撲過去,不語卻在半空中停下來,疑惑地回頭。一雙墨瞳黑得讓人害怕,舟信一隻手抓在她的衣領上,想動都動不了。
咽咽喉嚨,不語老實地站好,但還是按耐不住地看著話梅,乍一看,像是惡狼盯著一隻小綿羊。
舟信這才放下不語,知道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開口讓話梅稟報。話梅得了允許,道:「啟稟王爺,經屬下調查,紀無雙的確是在天下無雙服毒自殺,屍體已經被埋葬。您不可能還要屬下開棺驗屍吧?」
不語聽完,一步上前抓住話梅的衣領,茫然地問:「你在說什麼?」還想問時,身後被人抱住,耳邊傳來舟信好聽的聲音:「語兒,語兒………」
眼前卻變得一片黑暗,思維也變得模糊,直到什麼也聽不見。
不知過了許久,混沌的神經又開始運轉,頭痛得要炸裂開來。腦海里回蕩著話梅冰冷的話語,又痛得想撞牆。既使她再想騙自己,在聽到話梅的稟報時,也不得不承認,紀無雙他,真的死了。但他說過要在這裡開一家酒樓,叫天下第一,自己還答應過要幫他,現在卻沒機會了。
不語慢慢睜開雙眼,視野才又明亮起來,她躺在床上,額頭上墊著一張冰涼的毛巾。旁邊守候的丫鬟見不語醒了,高興地將她扶起來,道:「不語姑娘,你醒啦!要喝水嗎?我去倒。」她很快倒來一杯水。
不語一口喝光,擦乾嘴邊的水漬,道:「你家王爺呢?」
「姑娘昏倒后,王爺就叫來了大夫,然後被叫去宮裡了,現在也沒回來。」
「嗯。」不語點點頭,躺回床上,瞌上眼皮準備再睡會兒。
丫鬟擔心地問:「姑娘還不舒服嗎?大夫說您太過大喜大悲,神經衰弱了,該吃藥了。」
不語將頭蒙進鋪蓋,大叫道:「叫那大夫去死!我沒事兒,你可以走遠點,我要睡死自己!」她怎麼可能會神經衰弱。
丫鬟被嚇了一跳,急忙行禮告退。
等到屋裡完全沒有了聲音,不語又爬了起來,從衣袖裡抽出一封沒有落款的信來。深吸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映入眼帘的是紀無雙歪歪扭扭的字。不語濕了眼眶,她知道無雙是很討厭動筆墨的,因為他說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才俗氣。
信的格式並不工整,寫到最後更是越加潦草,大概寫的是這樣的:
不語,抱歉了,還來不及說一聲再見,我可能自己先過了奈何橋。
原先說和你開酒樓的事兒,恐怕要耽擱了,你就當這是個無期的諾言吧。如果你還算是個朋友,還為我傷心過,那我就真的圓滿了。
真要說什麼事放心不下,就是天下無雙了,它是我打拚下來的心血,你拿去吧,趁我不在,省著點玩,好歹也別賣了。
別再想我怎麼突然走了,我是自願的。
保重。
「咳咳,咳咳咳………」不語哭了出來,嗆得鼻涕眼淚橫流,攥緊了手裡的被子。
這個蠢貨,在說什麼蠢話,這麼輕易地……就走了。
皇宮,養心殿。
燕帝慵懶地坐在皇位上,眉眼和舟信有些相似,但多了份病態和蒼老。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殿上的舟信,手裡轉著一串佛珠,心情卻十分不好。
「燕信,你可知朕為何不殺你,還讓你做攝政王?」
舟信微微一怔,他已經很久都沒聽到過別人叫他這個名字了,久到他都要忘了。
「臣弟愚昧,不敢揣測聖意。」他低著頭,墨瞳看著殿上的大理石地板走神。說實話,他還真不想來這兒,雖說龍椅上的人是他長兄,但一把年紀了,就愛屁屁叨叨。
「你還敢走神?」燕帝眼神一瞟就知道舟信在幹嘛,不禁有些無奈。
「皇上有什麼話就說吧。」他依舊盯著地板。
燕帝嘆口氣,他還真不怕自己,道:「朕留著你,知道你不稀奇這皇位,但你殺了朕三個皇兒,朕還是很心疼的。」說著,停下了手中轉悠的佛珠,語氣變得凌厲,「所以,要不你培養一個朕滿意的繼承人來,要不就你來頂上。」
燕帝嘴上說著心疼,本身卻沒有任何感覺,他骨子裡流的就是魔鬼般殘忍的血液。
舟信終於抬起頭來,對上燕帝和自己一樣的墨瞳,從容道:「皇上龍體安康怎會有退位之說呢?」
燕帝看向桌案上的玉璽,悵然道:「人終究會死的」
「那皇上就再多撐幾年吧,讓臣弟再逍遙些時日。」舟信眼裡閃過一絲複雜,竟是哀傷。
燕帝心裡清楚,當年隨先皇征戰時就落下了病根。索性道:「行行行,朕的日子也不多了,你逍遙自在的日子也快到頭了。」
舟信在這時卻突然道:「那倒未必,皇上可知先皇在世時,曾尋到過的長生不老葯?」
「可他還是死了。」燕帝嘲諷一笑。
「那是因為先皇是被……」舟信知道先皇的死不是偶然。
「夠了,你跪安吧。」打斷他的話燕帝卻沒等舟信行禮告退,已經走向偏殿,他不想在糾結陳年舊事了。
舟信緊抿著唇,望著空蕩蕩的養心殿,心裡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