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到了出發那天,特製的大箱子被安上了馬車。
「我不要進去啊,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本大人還沒落魄到這種地步,識相的快把手鬆開!」
馬車的馬夫正抓著楊大人往箱子里拖,三兩下就把他扛了起來,道:「你就別折騰了,俺拿的是棠老闆的錢,他讓俺放你進去的,裡面大滴很,不悶的。」
「喀嚓!」一聲,楊大人徹底不動了,慘叫一聲:「哎,我的腰……」
棠狸正和不語上了另一輛馬車,往楊大人的馬車看了看,道:「這不要緊吧。」
「肯定能行,他瘦得跟火柴棍兒一樣,塞進去沒問題。」不語篤定地說著,但還是撩開車簾對車夫道:「哎,夥計,給他捂嚴實點兒啊。」
「俺做事您放心。」
馬夫答應著,一揮馬鞭讓馬車出發了,後面還跟著長長的車隊,用麻布包著的都是糧草,其餘的是大米。車隊在路上顛簸了好幾個月,前面仍是沒看到軍隊的影子,只有來自其他地方的商人在往邊關運送物資。
不語坐在窗邊往遠處張望,一路上看到了不少被摧毀的村莊,漸漸從害怕到了麻木再到冷漠。她目光注視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車隊,心想這舟信也真夠黑的,不讓國庫出錢出糧全讓這些富商們出了,難怪一路上的商家都怨聲載道。
「老大,前面有官兵在排查,看來是要到邊關了。」棠狸發現車隊停了下來,知道這是在檢查,和上幾次排查一樣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早就讓楊大人在箱子里藏好了,過會兒就能通行。
不語點點頭,捶了捶酸痛的肩,坐了幾個月的馬車,骨頭都快散了,再不到邊關可真熬不下去了。
棠狸也不好過,嬌生慣養的日子享受得多了,一下讓他吃這麼多苦簡直受不了,中途鬧過好幾次說要調頭回去,不語倒是同意了,給了他一匹馬,撂下一句話:你自己回去吧。然後頭也不回地上了馬車,讓馬夫趕緊趕路,說耽擱了行程可不好。於是棠狸一個人騎著馬看著車隊遠去后愣住了,一人一馬孤零零地站在荒郊野外,北風那個吹啊,鬼都不理他。結果借著少爺脾氣還真調頭騎馬走了幾里路,最終望著還有千里的路程和荒蕪的野地卻了步,在車隊屁股後面追了好幾天才趕上不語的馬車。在她馬車邊上甜言蜜語地說了好幾個時辰,她還是不讓他上車,又罵了好幾個時辰,嘴都被凍得發紫時才開了金口讓他進來。這次逃離大計劃圓滿結束,他再也不敢說一句要離開的話了,除非還想到外面吹冷風去。
不久,車隊緩緩開始行駛,這已經是最後一道關卡了,前面就是瓊國和大燕國的交界處,此次的目的地。
軍營。
幾乎一模一樣的軍用帳篷被支在一處平地上,由於這裡地處偏遠,吹的冷風出奇地大,所以帳篷全部都緊挨在了一起,圍成圈狀向內支著。
一隊人馬從營地里出來,馬蹄踏在沙地上激起陣陣塵埃,快速行進下很快就來到了離營地不遠的山坡上。
從隊伍里走出一匹黑色的駿馬,比其他的馬還要高大,站在懸崖上嘶鳴了一會兒,讓其他馬都不敢上前來與它並立。馬上的人穿著銀白的盔甲,腰間的佩劍還未出劍便能感受到冷冷的寒意。他挺直了背騎在馬上,墨瞳里映照的是懸崖外一望無際的原野,在昏暗的夜色下像一頭沉睡的雄獅。蒙蒙的霧色下,遠處有一條河,像一條銀絲帶,赫然出現在遼闊的原野上,這是瓊國和大燕國的邊界線,浮生河。再往下瞧就是他們的兵營了,兵營邊上是長長的車隊,那是後方的支援到了。
「王爺,自我軍來了后,敵軍就退回了邊界,好像還沒有開戰的意思。」一位將士打破了平靜,在黑馬後面稟報著。
「嗯。」對此,舟信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他本來就不是來觀察地形的,只是出來散散心而已,不過將士好像沒明白。
「那王爺想要怎麼辦?將軍想要在夜色最濃時直接渡河去殺了那邊的敵軍。」將士滔滔不絕地說著,他是王爺的直屬手下,並不聽命於潘將軍。
「嗯。」舟信心情像是特別好,對他聒噪的聲音也沒說什麼,只是話梅有些聽不下去了,道:「六子,快閉嘴,你煩死了。」
「王爺都沒說什麼,我這也不是擔心嘛。」被喚作六子的將士小聲嘀咕著,但還是挺害怕話梅的,抱怨完就馬上閉嘴。
話梅知道這六子是隊伍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打小就沒爹沒娘是被王爺撿回來的,自然不懂規矩,便也沒再深加責罰,只是希望他多長點兒記性免得吃虧。
「走吧。」舟信看天色已晚,再呆下去可能會遇上惡狼,它們都在黑暗裡潛伏著,落單的獵物是它們的美味佳肴。果斷拉著韁繩讓馬調頭走了,後面的人也知道這裡的危險,跟著走了。
舟信才剛下馬就被潘將軍身邊的侍衛叫住了,雙手抱拳道:「王爺,潘將軍邀您去營內議事。」
「嗯。」他將韁繩甩給話梅,跟著侍衛去中央的帳篷了。
帳篷內的人不多,只有潘將軍在插著旗子的沙盤前比劃著什麼,還有站在他旁邊不停在點頭表示贊同的老頭,拿著一把扇子,看著像是軍師。
「王爺來了?老夫穿著戰衣不便行禮了。」潘將軍挺了挺肥肚子,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舟信,繼續研究沙盤去了。
「無妨。」舟信骨節分明的手撫上了劍鞘,但不消片刻又放了下來,平靜地走到沙盤旁。
「微臣乃潘將軍門下軍師,見過王爺。」倒是那拿扇子的老頭很懂禮數,向他行過禮后又介紹了身份才又退到將軍身旁討論起戰事來。
「將軍,我認為直接渡河是可行的,最近霧色漸濃,是夜襲的好時機。」軍師認真地說著,從一旁拿來了模擬的小船放到沙盤中央,最後拔掉了瓊國營地上的一支旗子。
「這樣可行,王爺說是嗎?」潘將軍認為這個主意頗好,但礙於營帳內還有個攝政王便象徵性地問了問。可他正盯著沙盤上的其他模擬建築物出神,聽到有人在叫攝政王才回過神來,道:「將軍,此次只是討伐侵入大燕國的兵馬,不是和瓊國開戰,現在他們撤兵回邊界了,不能輕舉妄動。」
「哈哈。」潘將軍像是聽到了個大笑話一般捂著肥肚子笑,道:「王爺開什麼玩笑,這次準備得如此充分,肯定是要一舉擴大大燕國的邊疆啊!」
舟信歪頭看著沙盤,聽著潘將軍對未來大燕國大好河山的規劃,終於等到了開口的機會,道:「這次的糧食供應不是從國庫撥的,所以不能打持久戰,況且瓊國他們派使者送來的公文只是我們到現在也看不懂,明日晚輩便會找人翻譯,在查清楚原由之前,希望將軍稍安勿躁。開戰死的人可不止幾個村莊的人數。」說完,墨瞳頗具威脅地看向潘將軍,絲毫沒有商量的餘地。
「砰!」
沙盤的桌子被潘將軍一掌就給砸爛了,漲紅的臉上青筋暴起,道:「這裡是軍營,老夫是將軍,王爺無權干涉老夫的決定!話說這次瓊國簡直就是挑釁,如若不屠有損皇上威嚴,難道王爺不知?」
舟信料到這肥肚子不會聽他的,還搬出了皇兄,怎奈何這對他來說沒有絲毫威脅,挑眉看著面前的沙盤緩緩崩塌,面不改色道:「本王,是攝政王,皇兄不在期間均由本王來處理一切事務,兵權尚未給將軍,將軍就想要擅自動兵?」這個罪名可不小,往大了去說就是造反。
軍師是聰明人,趕緊出來圓場子,左說說右說說,很快把潘將軍的毛撫順了,給了他一個台階下就好辦了。潘將軍也知道他是魯莽了,故意一腳把太師椅踢得粉碎後走出了軍營,雖是不服氣但還是妥協了。氣沖沖地走在路上,拉過後面跟著的軍師,直接將他提了起來,咬牙切齒道:「聽著,那小子什麼都不懂,老夫只要那他手上的兵權,打下瓊國抓住羅大人那老賊,你給老夫想辦法!」
軍師像是已經習慣被他的怪力提得雙腳離地了,用最輕鬆的姿勢掛在潘將軍手上,不緊不慢道:「好,我想辦法,想辦法,請將軍先放我下來可好?」
潘將軍是粗人,想不來那些陰謀詭計,全靠門下有這麼一位軍師才站得住腳跟,所以除了打仗,其餘的事全由軍師一手操辦。特別是爭權奪功的事,軍師可是一把好手。
被放下來的軍師拍拍衣袖,用扇子掩住嘴悄聲在潘將軍耳旁說了幾句話,他一聽便搖頭道:「不成不成,這樣不也是叛國賊嗎?你再想想。」
「這……」軍師為難起來,辦法倒是還有,只是他不能從中獲益而已,這賠本的買賣他可不做,於是輕揺扇子勸道:「將軍,這有什麼關係,瓊國的兵馬本就沒我們強,您千里迢迢地來這兒了,不立個功回去行嗎?以後那小子在燕帝面前說些饞言,搶了功去,就永遠踩在您頭上啦。」
「這不行!」潘將軍像是受到了刺激,跳起來把地都踩爛了。他兒時因為天生一身怪力而被人嫌棄,被爹娘說是孽障扔了出來,快餓死的時候被官兵撿去充兵了。在軍營里便是最下等的一類炮灰,被人踩在頭上過日子。好在他力大無窮,一次出征時在先皇面前大顯身手,一舉博得聖恩,一路加官進爵才做到將軍之位,實屬不易。但沒過多久,先皇就駕崩了,新的燕帝登基后對他很是警惕,漸漸剝削了他的兵權然後踢一邊不管了。原先不敢招惹他的大臣們敢招搖過市地在他面前對他不敬,還有奸佞小人在他背後說壞話。這巨大的反差本就讓他惱怒至極,現在又竄出個毛小子踩在他頭上,就像當年剝削他兵權的時候一樣,讓人可憎,忍不住就想捏碎他的骨頭。
「所以,將軍,下令吧,軍營里您最大。」軍師一看機會來了,這時候正好他氣昏了頭,只要稍加引導就能讓這傻大個兒乖乖往圈套里鑽。
「老夫下令,派一隊人馬照你說的去辦。」眼裡滿是陰霾的潘將軍逐字下了命令,從腰間取下一枚令牌給他。
燃燒的嫉妒之火已經讓他失去了理智,他不甘被人踩在腳下。
「屬下領命。」
軍師埋下頭,雙手接過那枚令牌。雖然令牌不能號令全軍,但指揮一部分人馬卻是可行的。
帳篷內,舟信也不想多呆,轉身去了馬鵬,話梅正給馬喂乾草,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見過王爺。」
他回頭才發現王爺站在了他的身後,暗自惱怒他真不小心,一大活人兒站後面喘氣兒都沒發現,這些年的武功白學了。
「餵飽它們,明日要走很長的路。」舟信特意囑咐了他要做的事情。
「是,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