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峙
沈溯風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天光大亮。
當發現自己正舒舒服服地窩在蘇朔懷裡的時候,沈溯風心裡驀地湧上一股踏實的感覺。之前那種心好像懸在空中,又或者是被挖空了一塊的焦躁感徹底地消散不見了。
他在床上輕輕地翻了個身,以免一直壓著蘇朔的肩膀。可那美麗的青年眼睛還沒睜開,就本能地伸手一撈,把人又撈回懷裡抱緊,下巴在他柔軟的頭髮上下意識地蹭了蹭。
沈溯風的嘴角就抑制不住地微微揚了起來。
雖然蘇朔嘴上從來不說什麼,可沈溯風能清晰地感覺到,昨晚他抱緊自己的時候,比以往的任何一次擁抱都要用力得多,也激烈得多,像要把他揉進懷裡的那種力度。被他這樣抱著,沈溯風也絲毫不覺得難受,反而從心底溢出一絲極其滿足的感覺,好像缺失的另一半終於完整。他伸出手去用力地回抱自己的戀人,亦恨不得將自己融進他的身體里,再也不必分開。
剛剛沈溯風只不過是翻了個身,都引來蘇朔半夢半醒間迅速而強烈的反應。沈溯風意外之餘,又有點心疼。
看來這次他真的把他哥嚇到了。
他卻並沒有什麼滿足感,欣喜也很快一閃而逝,略帶心疼地,順著蘇朔的動作偎進他懷裡。
沈溯風心裡很清楚,自己已經深深地陷了進去。
他只是沒有想到,由心動到喜歡再到泥足深陷,竟然會是這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從前聽人說,「小別勝新婚」。沈溯風本來對這種誇張的形容特別不屑。他從小長得好看,經常被人表表白什麼的,大多數都拒絕了,不過有時處於好奇,倒也渾渾噩噩地談過一兩次戀愛,但都是不冷不熱的關係,最後都會被人用「淡薄無趣」的理由甩掉。久而久之,他也就覺得自己真的不擅長那些風花雪月,黏黏糊糊的事情,要不然為什麼他和普通朋友相處還能正常說笑,但和所謂的戀人相處卻反而變得拘謹又木訥了呢?
他那時似乎理所當然地以為,只要接受了表白,然後給別人冠上「戀人」的頭銜就可以了,卻從未想過,那所謂的戀人於他而言,都只不過是連普通朋友都不如的陌生人而已。
所以認真說起來,他真正有點心動的初戀應該是……顧清源。
呃。
其實本來他對顧清源,只有感激和信任而已,後來是在顧清源刻意的曖昧引導之下,這種純潔的感情才慢慢有些變質。等到重生歸來,沈溯風自己也很難辨別那份複雜的情感里究竟有幾分是感激,幾分是心動,又有幾分是不甘心。
但面對蘇朔時的感受則全然不同……好像打開了新世界大門似的,沈溯風終於嘗到了別人口中的心動是什麼滋味。
那該是一個無法按捺,無法暫停,無法後退的過程,積累、鋪墊、軟化和腐蝕無時無刻不在悄然進行,卻叫人無從查覺,最後的爆發則在一瞬間完成,因為猝不及防,所以無可抵擋。
順理成章地,他也很快理解了「小別勝新婚」的意思。
雖然說「新婚」什麼的還蠻羞恥的……
然而略有一點點遺憾的是,因為昨晚中途被人打斷,兩個人沒能做到最後,只是用手解決了一下就睡了——畢竟,他們倆這幾天也基本上是筋疲力盡了,哪兒還有那麼多精力折騰。
不過遺憾也就真的只有一點點而已。
作為一隻外表瀟洒,內心純情的長年單身狗,沈溯風對昨晚的體驗已經很滿足了。畢竟就算是用手,那可是他哥的手啊……就在幾天前,他還在為可憐巴巴的一點基本工資掙扎呢。沒想到昨晚他哥竟然沒有拋棄他,而是有始有終地把他伺候到了最後,他不由感動得熱淚盈眶。
這是天上掉餡兒餅的幸運啊,他是該笑納呢還是笑納呢。要不是顧清源忽然來那麼一出,沈溯風估計自己還享受不到呢。
這麼一想他竟然還有點感激顧清源。
沈溯風想起那人垂著眼睫,分明是一臉清白禁慾,偶爾卻忍不住低喘一兩聲的樣子,就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一想起是誰在伺候自己,沈溯風的腦子裡就像連續不斷地炸開了煙花一樣絢爛迷醉,身體里到現在還留有快樂的餘韻。
憋了好久終於得到滿足的身體變得特別輕快,他神清氣爽地撐起了一點身體,伸出手撥開蘇朔額頭上一點零散的碎發,低下頭貼上去試了試熱度,低聲嘟囔了一句:「一點也不燒了,好的真快。」
蘇朔依舊閉著眼,嘴裡卻懶洋洋地嘲諷道:「看來你也知道自己好的慢了,弱得不行,發個燒就人事不省,一眼沒盯著你就叫人拐跑了,你是誰家三歲寶寶嗎?」
沈溯風聽了,不由鼓了鼓臉頰,趁著他還沒睜眼的時候偷偷瞪了他一眼,試熱度的那隻手從青年光潔的額頭向下滑去,滑過高挺的鼻樑,在溫軟的唇上點了點,悶悶不樂地道:「我也不知道會變成這樣,早知道的話,那天我說什麼也不會跟著你出去的。」
青年睜開那雙幽深的眼睛,唇邊挑起一抹笑:「沒關係,誰讓你是我家寶寶呢?」
說完,環著沈溯風的那隻手就輕車熟路地從他的t恤衫下擺鑽了進去,順著他的脊柱從上往下一寸寸地摸索著,一路向下摸到尾椎,然後無比自然地在挺翹的臀部揉了揉。那張美麗而禁慾的臉卻依舊一本正經,正經到似乎那隻放肆亂摸的手根本就不是他的,調戲的聲音聽上去也溫柔極了:「寶寶你太瘦了,從今天開始還要再多吃一點,別老窩在車上,以後我帶你出去多轉轉。」
沈溯風的臉不由自主地紅了,隨著那隻在他身上越摸越離譜的右手,撐起的身體也無可避免地軟了下去。
這麼羞恥的台詞,蘇朔是怎麼說出口的。
最可怕的是沈溯風還真的被他撩到了。
一定是他一個不小心,被蘇朔的中二病傳染了。
也不等他回答,蘇朔就自顧自地繼續道:「要不然你抱著太硌人了,還是要長點肉摸起來才舒服。」
沈溯風:「……老流氓。」
也對,這該死的中二病又怎麼會良心發現溫柔起來。
他可真是太天真了。
沈溯風的臉紅撲撲的,把蘇朔的手按住,堅定地從自己的衣服里弄出去,然後默默地爬了起來,聽見蘇朔在他身後發出低低的,清澈的笑聲。
笑聲里透著一絲懶洋洋的愉悅。
笑得沈溯風的心裡忽然有點痒痒的,就是想轉回去咬他一口的那種癢。
他在那笑聲里飛快地溜下床逃進廁所里。
稍微用了點水清理了一下自己之後,沈溯風決定去大廳里吃早飯。雖然蘇朔空間里還存著一些特別新鮮的食物,完全足夠他們兩人避開隊伍自己開小灶,但那可是私房,能省則省嘛,沈溯風現在特別有替蘇朔攢家底的自覺。既然在隊伍里,當然要先蹭隊伍的飯啦。
從小小的廁所隔間里出來,蘇朔正背對著他,坐在床沿上慢條斯理地系著袖扣,脊背挺直,修長而清雋,最普通的白襯衣和牛仔褲穿在他身上,都莫名顯出了一點貴氣。
沈溯風默默注視著他挺拔的背影,那點心癢的感覺更嚴重了。
他忍不住悄悄地從背後靠近,然後用力地撲到蘇朔的背上抱住他的肩膀。
他瘦歸瘦,但總歸還是個成年男人,蘇朔被他的力道撲得向前傾身,好不容易才穩住,袖扣也不系了,斜睨他一眼道:「皮癢了?」
沈溯風磨了磨牙,小狼狗似的張口嗷嗚咬下去,氣勢十足地對準了蘇朔的側臉,可真正觸到臉側肌膚的時候又不捨得真的咬下去了,只飛快地在他腮邊親了一下。
忍了忍,沒忍住,又親了一下。
接連不斷地啄吻了三四下之後,蘇朔臉上的表情慢慢地融化了,唇角也微微地揚起來,漂亮的眼睛慵懶而享受地半闔上,眸子里映射的微光仿若一彎新月。
沈溯風一面默默地親他,心裡一面暗暗得意。
哼哼,讓你高冷,讓你得瑟,說什麼抱一下就得做一輩子飯,一個月就發那麼點工資。
結果現在還不是我想抱就抱,想親就親?
不過就算心裡再得意,沈溯風也絕對不敢表現出來。有誰會嫌自己福利太多呢?他要是說出來,他哥一生氣又想著法兒折磨他怎麼辦?
不過他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光了,像他哥這種性子,就是要順毛摸。只要功夫深,總有一天他能對蘇朔為所欲為的!沈溯風在心裡給自己加油打氣。
蘇朔低下頭重新將右手的袖子挽好,然後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語氣溫和地說:「粘著我幹什麼,不吃早飯了?」
沈溯風聽出來他的心情其實很好。
咦?今天早上怎麼這麼好說話?
難道是因為昨晚發泄過一次的原因?
那以前……難道是因為禁慾太久所以才那麼暴躁嗎?
那以後……
沈溯風的腦洞越開越大,美滋滋地抱著蘇朔道:「我就是喜歡粘著你嘛。」說著,在他腮邊蹭了蹭,又得寸進尺地提要求:「要不……哥你背著我下去吧。」
蘇朔聞言微愣,繼而不解風情地嘲笑道:「為什麼?你是癱瘓了嗎?」
沈溯風表情一僵,心裡後悔自己剛才怎麼沒咬他一口,但是又不肯放棄,正打算抱著他一通死纏爛打,非讓他同意不可,門外卻忽然傳來敲門聲。
沈溯風微微一愣,轉過頭去。
門口又傳來「篤篤篤」三聲清晰的敲門聲,伴隨著少年李玉小心翼翼的聲音:「醒了嗎?我來給你們送飯。」
沈溯風皺了皺鼻子,有點不情願地從蘇朔背上下來,穿了鞋子跑下床去開門。
門一開,門外卻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端著餐盤,神色謹慎的李玉,邊上還站著個黑著臉,煞神似的高大男人。
沈溯風剛一開門,還小小的吃了一驚,一個晚上不見,怎麼顧清源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頭髮凌亂,眼圈濃重,臉色鐵青,盡顯疲態,與平時那精神奕奕,自信瀟洒的樣子截然不同。
顧清源幽幽的眼神帶著一絲探究之意落在他的臉上。
沈溯風昨晚卻睡得很好,本來就精神飽滿,大早上的又和蘇朔鬧了一通,一張精緻的小臉紅撲撲的,色淺而潤澤的瞳孔里好像含著蜜糖,殘留著一點饜足而活潑的神色,再也不見了從前的拘謹沉默。
顧清源立在原地,神色複雜難言地沉默了。
沈溯風見他的表情,想起昨晚的小插曲,一時也有些不自在起來。
不知怎麼的,他竟然從顧清源的目光里看出了一點無言的控訴。
在這種目光的壓力之下,沈溯風下意識地感覺自己像是搶了他戀人的小三兒似的,止不住地有點心虛,內心深處兩個矛盾的小人兒吵起架來。
一個說,不論如何,人家都救過你一命,你明知人家喜歡蘇朔,還要橫插一手跟人家搶,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
另一個說,我哥又不喜歡他,他再單相思也不會幸福的。那我哥就是喜歡我嘛,我要是為了顧清源放棄我哥,豈不是三個人都很悲慘嗎?再說了……他對我哥也不算好啊,三心二意的,還不如我呢。
這麼內心掙扎了一通,沈溯風勉強有了點底氣,直視著顧清源道:「什麼事?」
顧清源沉默了一會兒,終於開口,熬了一夜的嗓子有些沙啞:「讓阿朔出來見我,我有話對他說。」
沈溯風猶豫了一下,還是轉過頭去小聲喊:「哥……」
顧清源的神色微微一緊。
昨晚所見的一幕幕,又在腦海中迴轉。
隨著那個氣質高華,芝蘭玉樹般的青年從容自若地從房間里走了出來,顧清源愈發深刻地意識到,昨晚的一切並非夢境。
也不可能憑空出現那樣荒唐的夢境。
高大英俊的男人啞著嗓子,沉聲道:「我想和你單獨談談。」
蘇朔微微地笑了笑,無所謂道:「行啊。」
這具身體從前的事,多少也該花點心思了結一下了。
蘇朔正要邁步,身後卻有人默默拉住了他的衣角。
蘇朔笑著回過頭,在戀人有點不安的眼神之中,俯下身在他唇上極盡溫柔地親了一下:「你先在屋裡吃早飯,記得留一點給我。」說著摸了摸他的頭,「我很快就回來了,乖。」
沈溯風內心深處覺得自己可不要臉了,但還是忍不住宣告主權似的抱住蘇朔的脖子,特別纏綿地親了一陣才放他走。
親到最後,旁觀的顧清源臉都綠了,愣是咬著牙一言不發。
李玉更是噤若寒蟬,緊緊捏著餐盤,鵪鶉似的大氣不敢出,他實在弄不明白眼前這三位大佬之間的複雜關係,所以還是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吧……
蘇朔好不容易把沈溯風安撫下來,喘了一口氣轉過身來淡淡道:「走吧。」
顧清源盡量不去看他因為親吻而顯得格外潤澤的嘴唇,生硬地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大步走開了。
蘇朔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順著走廊一路往前走。
直到跟著進了一個空房間,顧清源又轉過身來把房門鎖上,蘇朔的表情也沒有絲毫變化,只是默默地站到房間的角落裡,想儘可能地離顧清源遠一點,雖然這點距離拉不拉開也只是一點心理安慰而已,並不會使顧清源情緒的味道減弱分毫。
蘇朔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這種不適的反應在他身上其實已經很少見了,但是剛從蜜罐子里出來,又被泡進了醋罈子里,那種反差可不是一般的酸爽。
顧清源一無所覺,自顧自地在房間里來回踱步,表情像是深深地按捺著什麼情緒,大步地轉了兩圈之後,終於猛地停在了蘇朔面前。
「阿朔。」
他開了口,眼睛里含著焦躁和不滿,更夾雜著一絲怒氣。
「你鬧夠了沒有?」
蘇朔忍住退後的慾望,輕輕地挑了挑眉。
顧清源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幾乎快要壓不住的所有情緒,語氣冷冷地道:「如果你只是為了跟我賭氣,那最好現在就停下來。」
他的表情和語言都充滿壓迫,一舉一動都在體現著這件事情的嚴重性。
「這一次你真的過分了。」
「從前不論你怎麼不滿,沖著我來,任你怎麼發泄,我都不會多說一個字。」
「可你真的不該……不該沖著小風去!」
顧清源語氣沉重,甚至有幾分痛心疾首。
「我承認,我有錯!可千錯萬錯,都該是我的錯,跟小風毫無關係!他還只是個小孩子,你怎麼能……怎麼能對他下手?阿朔,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雖然驕傲任性,可做事總是有原則,有章法!」
「可看看你這一次做的事情……你的原則呢?底線呢?丟掉那些,你還是那個我認識的,從小喜歡的阿朔嗎?!」
蘇朔眨了眨眼,感到了一絲絲驚訝。
這台詞……聽上去怎麼有點熟悉呢?
這好像是……原作之中,最後白月光害人的陰謀被揭開,真相大白的時候,顧清源對白月光所說的一番話啊……
怎麼一下子提前了這麼多?
蘇朔略有一點無語。
我也沒殺人放火啊。
你至於祭出這種台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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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剛剛考完了雅思……考前雖然很想擠時間寫,但是考前一個星期實在不敢再浪了,畢竟……考一次2000多呢對吧【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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