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斷

如果不是夢境，那一定是誰的惡作劇。

這是顧清源一夜無眠，輾轉反側思索出來的結論。

不得不說，顧清源的頭腦還是很清醒的，並沒有被突如其來的打擊砸暈了頭。雖然這件事極其荒謬，但他並沒有沉浸在「這是個夢」的自欺欺人當中，而是仔細思考過這件事發生的前因後果。

最終結論就是，這大約就是他和蘇朔長時間冷戰後引發的後遺症了。

沒錯，從蘇朔入隊，發現沈溯風的存在和顧清源的三心二意開始，兩個人就一直處於冷戰之中。

又或者說，是蘇朔單方面發起的冷戰。

顧清源自知理虧，只好步步退讓，指望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和溫柔小意的遷就能讓蘇朔回心轉意。只可惜，原先的那位是個眼睛里揉不得一絲沙子的人，只要沈溯風這件事情沒有斷乾淨，那麼顧清源在其他地方的讓步都毫無意義。

顧清源刻意討好白月光，疏遠沈溯風的舉動之所以那樣明顯，明顯到全隊上下，包括沈溯風本人都一清二楚，其實並不是因為顧清源不謹慎，而實在是被白月光的強硬態度逼得焦頭爛額之後的無奈之舉。

身為這支異能者隊伍的領頭人，自己的醜事在隊中已經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還成了隊員們私底下的談資，甚至已經損傷到作為隊長的威信，顧清源豈能不知？

然而，即便他已經為白月光做到了這種地步，白月光卻並不領情。

但顧清源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是，蘇朔發現冷戰沒什麼用處之後，竟然會改用這種方法來刺激自己。而且雖然很不想承認，但蘇朔的確已經成功了大半，他逼得顧清源退無可退，不得不立刻做一個選擇，非此即彼，幾乎再也沒有猶豫徘徊，搖擺不定的空間了。

好吧，以上這些推測都無可厚非，從顧清源的角度來講，可以說這個推測是最合理的了。

蘇朔也並不覺得這個推測有什麼問題，甚至顧清源能迅速做出這個推測，蘇朔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還挺佩服他的。至少這說明，顧清源作為三角關係里的中心人物，對於從前的白月光和沈溯風的心理都把控得非常到位，基本上是瞭若指掌。別看他為了白月光處處讓步，伏低做小，受盡委屈，可該在沈溯風面前刷的好感度，他也從沒落下，隊伍里雖然有些流言蜚語，可也從沒有隊員敢於挑戰他隊長的權威，如此面面俱到，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這也足以證明，白月光和沈溯風不論怎麼折騰，但在感情上，顧清源才是真正的掌控者。

所以顧清源會作出這樣的推測並不意外，而真正讓蘇朔覺得有點無語的，卻是顧清源作出推測后的第一反應。

在這種退無可退，必須立即作出選擇的當口，顧清源竟然還是不想做選擇，竟然另闢蹊徑，跑來指責蘇朔爭寵的方式不對。這種提前搶佔道德高地的行為，真令蘇朔感佩不已。

如果蘇朔還是原先的白月光的話，說不定顧清源的這一舉動還真有可能會讓他痛哭流涕地悔悟，讓一切恢復原狀，然後顧清源就可以繼續享受齊人之福了呢？畢竟……原作之中，白月光害人的陰謀被揭露之後，就曾經痛哭流涕地懇求顧清源回心轉意呀。

望著顧清源真誠的，帶著一點指責和不敢置信的，痛心疾首的目光，蘇朔覺得事情變得略微麻煩起來。現在看來，光靠敷衍的話，似乎很難把顧清源敷衍過去。

畢竟顧清源對白月光的感情是這麼的有自信。

要是像告訴沈溯風那樣，直接告訴顧清源，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那肯定過不了關的。作為白月光的青梅竹馬，顧清源不可能相信這種無稽之談。蘇朔很清楚，如果一次性解決不了，就意味著之後連綿不絕的麻煩。

那要如何才能取信於顧先生呢？

蘇朔低下頭默默斟酌了一會兒，眼睛慢慢地流露出一點猶豫之色。

顧清源很容易便看出了他的猶豫，不由精神一振，趁勝追擊道：「阿朔，我承認，當初救下他我的確懷有私心，他也的確長得像你。當初我有多喜歡你，你明明知道，可卻不辭而別，跑到國外去讀書，一去就是多少年！我救下他，也只不過是因為太想你了……你連個念想的東西都沒給我留下……」

顧清源憔悴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深情與落魄，表露心意的話語卻極為有力：「你相信我好嗎？我早就對你保證過，只要把小風安全帶到B城，我的責任就算完成，那時候再乾乾淨淨地斷掉，我絕無二話。可是現在咱們還在路上，如果把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子拋下，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安心的。我也不希望咱們的感情之間始終存著這麼一個誤會，可你為什麼不能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證明我對你的心意？」

隨著他有理有據，深情款款的論證，蘇朔微微抬起頭，望著他的眼睛里猶豫之色更濃了，甚至還多添了一點點愧疚和懊悔。

顧清源表情不變，內心深處卻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他的猜測是對的。

蘇朔竟然真的為了這種原因，做了這種事。

他雖然有所猜測，可說真的，實在難以理解。

但現在那些都暫時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讓蘇朔回心轉意，不要再為了刺激他而去做那麼荒謬的事情。

蘇朔的神色變幻不定，顧清源也不再出聲打斷他的掙扎，屋子裡一時間變得靜悄悄的。

半晌，那美麗的青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嘆了出來，神色也隨之慢慢堅定起來。

顧清源站在原地，定定地望著他。

那張美麗的臉上漾起一個帶著一絲苦澀意味的笑容，落著碎星的雙眸之中含起一絲輕愁，如蘭似玉，惹人流連不已，清朗悅耳的聲音低低地說：「……對不起。」

顧清源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他了解自己的青梅竹馬那種即便犯錯也從不服軟的性子，也習慣了蘇朔的強硬，可此時乍然聽見他道歉，竟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被蘇朔虐習慣了……道個歉而已，至於這麼快心軟嗎！顧清源想起昨晚上見到的那些場景，認為自己這一次絕對不能太快讓步。他必須讓蘇朔明白，有些事情是底線，底線是不可觸碰的。

顧清源打定了主意，臉上很快流露出掙扎而深深痛苦的神色：「你總是知道怎麼令我心軟，你也知道無論如何我都沒辦法放棄你……在你面前，我總是一退再退的那一個。」他用力地抓了幾下自己的頭髮，那英俊的面孔顯得有些脆弱起來，「所以你就這樣逼我嗎？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清源。」

蘇朔卻似乎已經冷靜下來，淡淡地喊他的名字，打斷了他的掙扎。

「我說對不起的意思是，對不起，但我已經無法回頭了。」

那雙星眸里浮動的情緒相繼沉澱下去，很快恢復了近乎陌生的現實和平靜。

「我很少和人道歉，但這一次，的確是我對不起你。」

顧清源這一次是真的睜大了眼睛。

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

眼睛里甚至不小心浮現出一絲茫然之色，似乎一時間沒能聽懂蘇朔的意思。

蘇朔看了他一眼，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心，不再猶豫地開口道：「最初，我會關注沈溯風，的確完全是因為你。」

這句話也不算說謊。

青年淡淡地苦笑道：「你最初救下他，是因為我，而我興起了解他的興趣，又是為了你。像我們這樣自大的人，如果沒有契機出現，或許永遠不會把目光放到弱者身上吧。即便這所謂弱者，也不過是我們自以為是的定義而已。」

顧清源怔怔地聽著，可卻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因為這些話，其實說的正是顧清源自己對沈溯風漸漸動心的心路歷程，基本上字字句句都說到了顧清源心坎里。

蘇朔的表情始終淡淡的，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麼值得驚訝之處：「所以，我或許該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我大概會因為自己的不可一世而永遠錯過他吧。」他的目光落在顧清源茫然而憔悴的臉上，終究還是透出一絲隱隱的愧悔。

「清源，對不起。我承認自己很荒唐，竟然為了試探沈溯風而接近他，但我從來沒有打算要利用他的感情，也不可能為了刺激你而故意和他做出那種事。你是最了解我的人，也應該清楚，就算我再膽大妄為，也不可能為了試探別人而搭上自己。」

美麗的青年垂下眼睫，似乎是對接下來的話也感到有些難以啟齒。

「所以……事情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也已經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蘇朔似乎羞於提起自己高傲之下的掙扎，但語氣卻還算堅定，「因為從一開始……沈溯風就同我預料的完全不同。」

蘇朔定定地盯著顧清源的眼睛，似乎在尋求著他的認同：「清源，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對嗎？和沈溯風和他的世界比起來，你我都太過無趣，就好像美術館里展覽的蠟像，小心翼翼維持的表面顏色，也不過都是假象而已。蠟像要如何抗拒變成活人的誘惑呢？」

顧清源的嘴唇蠕動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如果不是在這種場景之下，顧清源可能會把說出這番話的人當場引為知己。

這不就是他一直以來掙扎難捨，流連忘返的根結所在嗎？

這番話幾乎就是顧清源的心裡話，他又怎麼能反駁自己的心裡話呢？

那青年的眉目昳麗，神采中卻染著淡淡哀色，周身氣質好像月光似的飄渺寂靜，只是站在那裡，就令人不忍責怪。

他咬了咬唇，然後用蒼白無力的聲音說——

「我掙扎過，可是我失控了。」

「我知道你喜歡沈溯風，而沈溯風那時候也那麼喜歡你，我應該退出了……可是我發了瘋似的想要他。從小我想要的，就沒有什麼要不到。如果不屬於我，那麼我就伸手去搶，無論如何也要得到。」

「清源，從小……從小你就讓著我，有什麼新鮮的東西，就算你自己再喜歡，也都不肯和我爭……」蘇朔的眼睛里充滿著羞愧和歉意，說出來的話卻無恥到了極點，「這一次，你能不能……也把他讓給我？」

顧清源彷彿被什麼東西迎頭打醒了一般，神色間一陣難以置信，猛然間退後了一步，震驚地盯著蘇朔的臉，彷彿從來都不曾認識過他似的，從牙縫裡艱難地擠出了一句：「……什麼？」

蘇朔秀眉顰蹙，神色間比顧清源還要顯得痛苦和脆弱：「我知道，是我背叛了你，又搶走了他，對不起，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變成這樣，可是感情的事，不是你我能夠掌控的……」蘇朔把握了一下火候，痛苦又不要臉地說，「我真的很想要他，比你更想要！」

顧清源握緊了拳，呼吸變得急促起來，額頭上青筋畢露，咬緊牙關道：「你……蘇朔你！」

蘇朔一步不讓地盯著他猶如困獸一般焦躁而憤怒的眼神，心裡卻已經慢慢輕鬆起來。

畢竟於蘇朔而言，最難的部分已經完成了，顧先生顯然已經陷入了情境之中無法自拔，不可能再懷疑他話中的真假。

顧清源在原地威懾了半天，蘇朔卻毫無讓步跡象，事實上顧清源也很清楚，要指望蘇朔讓步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怪不得……怪不得蘇朔會提前道歉。

原來是看中了更想要的東西！

從小……從小這小子就是這樣！

從幼兒園起鬼點子就他最多，看中了什麼東西從不直說，以退為進，聲東擊西，圍魏救趙，反戈一擊，什麼招數他沒玩過！甚至顧清源還曾配合他耍過類似的詭計，當時成功了的確很爽，兩個人基本上是臭味相投，惺惺相惜。

可等到顧清源面對著同樣的詭計，甚至都沒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

他明明知道蘇朔慣使利器，對外人毫不留情，可卻從來沒有想過，蘇朔的矛頭最終會指向自己。

而被捅上一刀的感覺，又會是這麼痛，痛到他說不出話來，痛到幾乎不敢相信，蘇朔的反戈一擊來得這麼冷酷而不留情面。

他在手足無措之中意識到，自己從來沒有把蘇朔當成敵人來看待，因此才會被傷得如此猝不及防。

——他應該重新認識蘇朔了。

可是他絲毫沒有表露出自己的警惕之意，而是依舊維持著悲痛而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已經意識到，對面站著的那個人在脫去戀人的光環之後，就會變成一個令他怎麼重視都不為過的可怕敵人。

說到底，拿掉白月光濾鏡之後，正如蘇朔所言，他們兩個其實對彼此極為了解。他清楚蘇朔在用什麼手段，而蘇朔也清楚他的。

所以顧清源清醒地知道，自己此時應該追究的是什麼：「所以，你就這樣背叛我？只打算扔給我區區一句對不起？」

可不論他如何假作悲痛，都不可能瞞得過蘇朔。

他的情緒在逐漸冷靜下來，遠不如他臉上的表情那麼難過。

蘇朔內心平靜，甚至還有點想笑。

這人所謂的感情，還真是廉價呢……比想象的還要更low一點。

如果顧清源真心誠意地難過一陣的話，蘇朔還多少會對他高看一點的。

現在看來，在這個人身上花時間本身就是一件挺浪費時間的事情——負面情緒的味道固然不好吃，但多少也算有點價值吧，但是沒有情緒嘛，自然就相當於沒有價值了。

蘇朔收斂了一切表情，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回答道：「清源，我們兩個都是一樣的人。不管我們怎麼否認，怎麼道貌岸然地偽裝自己，都沒辦法掩蓋底下的腐爛。我們唯一的區別只是在於，我早就承認自己是個爛人，所以我想要什麼就伸手去搶，而你卻還想著把遮羞布扯上，表現得君子一點，所以你無論如何搶不過我。」

「提前搶佔道德高地來指責我就不必了，畢竟我們都很清楚，彼此究竟是什麼德行。沈溯風會選擇我，是因為他也看得出來，我沒你那麼貪婪，也不像你那麼優柔寡斷。」

「我今天同意跟你談，只不過是想做個了斷，從前你的那些事，我不再追究了，今後我的事，你也別插手。」

顧清源臉上的表情隨著蘇朔平靜而坦白的敘述，慢慢變得僵硬起來。

蘇朔的眼睛里卻浮起一絲輕鬆的笑意，毫不猶豫地邁步往門口走，邊走邊道：「其實只是想分個手而已，沒想到拐彎抹角地說了這麼久。如果我喜歡的人不是沈溯風的話，這說不定會是非常和平的一次分手呢。」

青年拉開門，在走出去之前，最後轉過頭來，笑容是非常官方的親切和友好。

「分手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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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這應該是這個故事裡我最想寫的一章了吧。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嘛23333

下個故事我也想好了！我特別想寫未來直播遊戲的故事，主角是一款遊戲的玩家和直播播主，蘇朔大概會穿成一個遊戲角色吧哈哈哈哈，設定已經在做了，應該又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角色！開心！

之前我記得有讀者問過我會不會寫恐怖類型的，那個我也很有興趣呀！我的天惹，我的名字可能要改成不寫不舒服斯基。跟大家交代一下吧，11月底我還有個很重要的考試，是決定人生大事的那種考試啦【這麼說可能有小夥伴已經猜出是什麼考試了2333】所以在考試之前，末世篇完結之後，我估計我頂多還能再寫完一到兩個新的故事，主要看我的複習情況好不好吧。但是我肯定會量力而行，不會一個故事開到一半放棄的。

主攻的同萌感覺還是比較少，所以我寫這篇文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萌點啦！希望能吸引到一群同樣萌主攻的小夥伴們一起交流！

謝謝小夥伴們一直以來的支持！么么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