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截然的姐弟
「——我回來了。」
回答他的只有空蕩蕩的回聲——這裡的住所,是當時陪著姐姐上京時候租住的。而現在姐姐已經搬出去住了一年乃木坂的宿舍了,只有這個習慣自己還是保留著。
如今,自己在這裡租住的時日,大概也不長久了。
熟練地放下提包,把裝著剛買來食材的紙袋放在廚房,去陽台收下出門前晾曬的衣物……對於這些單身生活的家務,他早已熟稔於心了,甚至現在還感覺到一絲輕鬆——畢竟,以前這些工作都是雙份來著。
收下陽台上那一堆男男女女的裝束,大園洋子忽然在心裡惡趣味地偷笑了起來——讓對窗的人瞧見了,多半會覺得,這裡是住著一對情侶吧?
「可惜啦、可惜……」
他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全部是我的哦……」
……
——從小時候開始,大園洋就被家裡當做女孩子養著。
原因之一簡單得令人髮指:
「……呀,小洋醬你穿裙子是這麼好看的呀!」
從他開始記事起,自己的父母就這樣對自己說。
另一方面,不像自己的姐姐那樣膚色偏黑,自己身在九州,卻偏偏生了個冷白皮。再加上生得秀氣嬌小,從幼稚園開始,自己就被同齡的男孩子霸凌著。
「——娘娘腔!」
「——白妖怪!」
「……」
兩方面原因交疊在一起,當自己和父母哭訴著自己的遭遇的時候,兩口子對視一眼,像是正中了下懷。
——那就把孩子,當女孩子養好了!
小時候的他性別觀念尚不明晰,只是覺得如果能不被霸凌、又能和姐姐共享衣櫃還算是不錯的事情,稀里糊塗就答應了下來。
結果到了十二三歲的青春期,他覺醒了些性別意識的時候,才發覺已經來不及改回去了——自己的戶籍、社交關係、所有作為一個「人」的存在要素,統統都已經是女生的模樣了。這時候突然反轉,怕不是會遭到更可怖的霸凌吧?
隨著年歲的增長,性徵的逐漸體現,反倒成了麻煩事——低沉了不少的嗓音,讓他被迫去練了偽聲;對女孩子的興趣,讓他開始有意識的跟原本的「閨蜜」保持距離;看見穿著校服的男孩子,他會覺得羨慕……
好在,外在的發育並沒有為難他。身高長到和姐姐一般高之後,就暫時定格了,面容上,和姐姐站在一起,也反倒是他更像秀氣的女孩子一些。
——甚至,還有不少男孩子開始向自己告白了。一開始他還會落荒而逃,久而久之的,也就習慣了。
儘管承蒙了萬千寵愛,他心裡卻始終像是貓抓一樣痒痒的,想要突破自己身上的這一層華麗的繭。只是礙於小城熟人環境的束縛,遲遲難以破繭而出。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初中畢業,一向沒什麼主見的姐姐突然宣布,要上京參加什麼偶像團體的選拔。
「——怎麼辦啊……桃子她一個人去東京,根本就照顧不好自己啊。」
聽見父母夜話時的擔憂,大園洋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讓我,陪姐姐上京吧?」
那時的他滿懷期許——東京有都市、有高中、有穿著入時的jk……有他憧憬的一切事物。而自己,則可以徹徹底底的換一個全新的環境,和過去的自己說再見,是最最標準的男子高中生了。
卻不成想,是下一段荒唐的開始。
……
……
「——洋醬,你在家呀!」
充滿元氣的鄉音,在玄關響起,打破了自己的回憶。
大園洋扭頭看去,是穿著栗色短袖襯衣的大園桃子。
「誒……姐姐?怎麼突然回來了?」
奇怪,自己才和姐姐通過電話不久,怎麼要回來也不提前在電話里說一聲?
「因為、因為剛剛光顧著恭喜……忘記了嘛……」
眼看著自己的桃子姐姐因為自責,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他忙走過去抹了抹她的眼角。
「好啦,又沒有怪你……能見到當然很開心啊——只是,我還要再出去買趟吃的,你要餓一會兒肚子咯。」
他站在大園桃子面前,理了理女孩的鬢角,仔細端詳了起來——嗯,比上個月見到的時候更白了些,看來不是電視上濾鏡的美顏……還有就是,好像又瘦了些,果然,center的任務還是過於沉重了嗎……?
不過,這些話他都不會直接跟女孩說——畢竟他清楚,自己的姐姐非常在意個人的外表,就算有什麼被察覺出來的改變,多半是刻意為之,用不著自己提醒。
所以,相比這些外在,他更關心女孩的過的好不好——因為最近聽姐姐說,為了方便安排工作,她和另一個center人選,同樣是來自九州的與田祐希姐姐住到了一起,算是有了不小的生活變動。
「……姐,宿捨生活怎麼樣?和原來分朋友們相處得還習慣嗎?當上center,有沒有受排擠?」
「——嗚、嗚啊……」
女孩本來只是嗚嗚咽咽地抽噎著,聽了她的話,卻直接放聲號泣了起來。
大園洋立刻就急了——什麼意思,自己的姐姐果然是被排擠了嗎?這也是難免的吧,那些十八九歲的姐姐們最是善妒……
「——大家、大家……」
「姐不著急,咱們慢慢說……」
他一邊扶著桃子坐下,一邊拿紙巾給她輕輕拭著眼淚。只是暗暗的,他已經攥緊了拳頭,青筋都微微凸了出來。
「……大家都對桃子太溫柔了,桃子好喜歡大家……」
「……」
——什麼嘛,搞了半天自己白壓抑怒火了?
大園洋有些無語,自己的姐姐總是這樣淚點太低——不是說好了,要做堅強的桃子嘛,電視上看,明明流淚的場合也變少了來著。
「——抱、抱歉……」
到底是自小一同長大,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大園桃子臉頰緋紅著,自己胡亂地擦拭起了眼淚。
「——只是在洋醬這裡,感覺沒必要忍耐了……」
「是這樣的哦。」
他心下嘆了口氣,輕輕地擁了上去,像安撫受驚的小獸那樣,拂著女孩的後背——沒辦法,誰讓自己攤上了呢,這樣和自己性格截然的姐姐。
不過,也正是這樣互補所產生的依賴與羈絆,才是最最不可動搖的吧?
這樣想著,他輕輕在自己姐姐的耳邊說道。
「——隨時都可以的,來我這裡撒嬌。」
稍稍停頓了一下,他忽然感到有一點點的悲哀襲來。
「——畢竟,會把我當男孩子看的,也只有姐姐了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