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燒九載(5)
「5」
十日後,血族前往碼頭赴約。
出門的前一天晚上,中也作為他的血奴,被帶去衣帽間好好打扮了一番。
然後,他發現了這個城堡的「人」都有奇怪的癖好。
比如上次,太宰只讓管家廣津買指甲油,後者不僅買了指甲油,還買了不少屬於小姐才會戴著的配飾。理由:中原先生戴著一定好看。
再比如現在,太宰皺緊眉頭,十分苦惱地在兩條選好的禮裙之間作最後抉擇。
中也穿著自己的睡衣,坐在沙發上一臉麻木不仁。
為什麼這麼熱衷看他穿女裝呢?
——無解。
血族大人依然不知道如何選擇,於是他轉過身子,問血奴喜歡哪一條。
左邊的假人模特穿著酒紅色抹胸禮裙,裙面乾淨,基本沒有繁雜的點綴物,只是從側邊開了一條很長的衩,離腿根只有一指的距離。模特在身上還罩了一條薄如輕紗的黑色披風,從胸到肩都是鏤空的細鑽設計,系扣處位於胸口中央,彷彿鑲嵌進去。
中也移開目光,就看到假人模特旁邊有一張托盤,上面擺了許多配飾,譬如指甲油,手鏈,腳環,以及黑色的寶石頭紗。
中也光是看到這麼多細小的寶石就覺得頭疼。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側面體現了血族的有錢程度。中也默默腹誹。
太宰見他將目光停留在紅色那條,便問了句:「你喜歡這個?」
中也立刻搖頭,別說頭疼,那個衩開得這麼大,他也覺得很冷。
「那你喜歡這條了。」血族微微勾唇,牽起了右手邊的裙子。
右邊模特身上穿的禮裙與左邊形成極大對比,雖然依舊是無袖設計,不過並沒有開衩,只是十分緊緻,足夠顯出完美身材。裙子是雪一般的白色,上面還點綴了不少細鑽寶石,走起路來流光溢彩,熠熠彷彿星辰。
跟左邊一樣,這條裙子也被挑選好了配飾,沒有讓人頭疼的寶石頭紗,飾品也比較簡潔,還有兩條白色蕾絲袖套。
中也將自己的目光從裙裝上移到了太宰的面前,後者眉目稍彎,帶著淺淡的笑意,看上去溫潤如玉,不像是一個吸血的惡魔。
鬼使神差間,他大起膽子搖了搖頭,拒絕血族:「我可以不穿裙子嗎?」
幾乎下一秒,太宰面上的笑容盡數收斂了。
血族冷下臉的一瞬間,中也覺得周圍空氣都似乎凝滯了,喘不上氣,自己的脖頸也像是被無形的大手掐住一般。
中也面色變得十分難看。
「親愛的,」血族向著他逼近,鳶色眼眸微微眯起,帶著危險的審視,「你知道拒絕我之後會受到怎麼樣的懲罰嗎?」
中也下意識偏開臉,或是閉起眼睛,想要迴避他這樣的眼神。可是渾身都動不了,像是被灌了鉛一般。
經過這幾天相處,他實際上有些放鬆,儘管自己清楚血族不會像表面看到的這麼溫柔深情,但是他總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這幅皮囊欺騙,宛若魔怔。
血族俊美的臉依舊近在眼前,如果他向前微微動一分,或者對方向前微微動一分,那麼唇與唇的相貼就會給彼此一個吻。
可是倆人都沒有動作。
血族的眼瞳像是蛇一般,漸漸豎成了一根深紅色的細線。中也下意識捏緊手心,隱約間,他似乎看到了血族尖利的獠牙。
——要被咬了嗎?
中也皺起眉頭,如同被獵人盯上的感覺,他被血族盯得有些不適,還有些畏懼。因為血族的眼神很冷,沒有摻雜任何情感,完全像是看將死的獵物一樣。
他的獠牙簡直跟尖刺一樣銳利,中也感到胸口莫名發堵,即將被吸血的恐懼感就像大山壓倒他整具身體,其中,還夾雜著一種難以名狀的失落感。
很痛。
一定會很痛。
「怎麼啦?」血族忽然笑了笑,語氣溫柔,彷彿剛才那副冷郁的樣子另有其人。
中也微微一怔。
血族牽起他的雙手,不管他什麼想法,愣是將人帶到了假人模特的位置,「穿這條吧。」
血族牽起了右面的裙子。
中也眼珠子微微轉動,對上了血族並沒有笑意的雙眼。
他心頭微跳,覺得自己要是再拒絕……不對,作為血奴,他根本就沒有拒絕的權利。
中也垂眸,輕聲答應了。
說不出來什麼感覺,他心口依然發堵,很難受。
太宰微微一笑,又抬起手揉了揉他的腦袋。中也看著他的臉,開始覺得這笑容很假,像是一張面具,欺騙性十足。
想起跟血族待在一起的十多天,中也擰起眉頭,發現自己也無法分辨真假。
禮裙是為他量身定做,以至於呈現出來時,分寸都恰到好處,完美不可挑剔。在血族看來,中也膚白貌美,身體纖瘦,裙子的修身設計更是將他的細腰勾勒得不堪一握,脖頸線條連同一對鎖骨都十分姣美,尤其是在珍珠項鏈的襯托下。
無論是人類還是血族,對於美好事物都或多或少會產生裝扮的心思,想將他變成自己想看到的樣子。
血族看著眼前精美如人偶的中也,不禁勾起唇角,於是他牽著對方的手,疼愛般地拉到了自己的懷裡。
「親愛的,你穿女裝的模樣實在甜美,簡直像你身上流淌的血液,讓我著迷又興奮。」
動聽的嗓音從頭頂傳來,中也虛虛依偎在他懷中,能感受到血族說話上,微微震顫的胸膛。鼻間有淡淡的茶香,十分沁人。
對於血族說的話,他完全不知道說些什麼,只是覺得脖子微涼,彷彿被蛇信子舔過一樣。
沒過一會兒,血族便抱著他,溫柔又耐心給他戴上蕾絲套袖,「不過你依然逃不開懲罰。」
中也知道,他說的是自己拒絕他的事情。
「什麼懲罰?」中也定了定心神,冷靜詢問。
血族微微一笑,親了一口他的臉頰,才說道:「在游輪的每一天,你都要穿我給你準備的裙子。」
中也:「……」你好變態啊。
「好啦,準備出門吧,親愛的,你會期待這次游輪宴會嗎?」
「……會。」才怪。
血族捏了捏他的耳垂,「不可以。」
中也想拍掉他的手,但是又怕這樣拒絕會受到懲罰,於是只好硬生生忍住。
很煩。
血族大人親了親他的嘴唇,一觸即離,十分純情,「中也,我真的好喜歡你啊。」
中也明明知道這是假的,但聽完之後還是忍不住燙紅耳根,被他撩得心亂。
很煩!
碼頭十分喧鬧,來來往往都是衣著高貴的血族,其中也夾雜了一些人類,只是不清楚他們在這裡扮演著什麼身份。
「嗨,太宰。」一位銀髮赤眸的男人走了過來,他穿著一身白色西裝,執著手杖,步履優雅向他們靠近。
太宰聞聲看了過去,像是遇見老熟人,他笑著打起了招呼,「按照平時來說,這個點你早該在輪船裡面了。」
男人無奈笑了笑,注意到他身旁站著一個漂亮人類,「這位是……」
中也還來得及出聲,人就被太宰攬入懷中,「血奴,我的。」
男人微微一愣,有些訝異,不過良好的修養讓他很快就將這些情緒收斂,「你好,我叫艾澤,是太宰的朋友。」
中也碰見過不少血族,但是讓他覺得跟印象中不同的血族,除了太宰,可能就是眼前這位了。
看上去似乎都很溫和……
「你好,我叫中原中也。」他同樣友好地回以招呼。
艾澤很好奇太宰出於什麼原因找了血奴留在自己身邊,即使眼前這位人類確實很漂亮,漂亮到具有收藏價值,不過先前有貴族送給他不少這樣姿色的,甚至更加驚艷的都有。
可是,當時的太宰不僅沒有多瞧一眼,甚至因為被煩到了而當場冷嘲熱諷,完全不給這些貴族好臉色。
不過太宰並沒有解釋的慾望,於是倆人又說了一些其他。
中也全程都沒有出聲,只是默默聽著。
聽艾澤說的,這艘游輪叫做「驚懼者」,是一艘充滿刺激和血腥的恐怖游輪。中也不知道怎麼刺激血腥法,他們沒說,自己也不敢問,於是只能暗暗壓下這份好奇。
「驚懼者」總共三層,看著卻有足足十層樓高,燈火通明,衣香鬢影,還有悠揚樂聲從窗戶門縫傳出。黑天下的大海像是一團浮動的墨汁,在游輪底下翻出雪白的浪花。
中也還在打量著,突然覺得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停在自己身上,目光很刺,不懷好意十足。他略有所感地看了一眼第二層游輪,卻發現目光已經瞬間消失。
他心中有說不出古怪感,於是收回視線,感到冷意般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冷?」血族注意到他的動作,不禁溫聲詢問了句。
外面天寒地凍,中也雖然還穿著那條無袖禮裙,不過出門之前,血族隨手拿了一條狐裘大氅。雖然看上去不怎樣,但是很暖和。
中也搖了搖頭,那種冷意是心中的毛骨悚然,並不是受寒。
艾澤見狀,便道:「海邊風大,人類的體質跟我們不一樣,還是先上輪船吧,總之時間也快到了。」
太宰沒有異議。
中也穿著修身魚尾裙,裙子很大程度上限制了他的動作,導致他連跨大步都不行。在看那台階,不說高,還多。
他抬起腳,有些費力地踩上了一個台階,對著第二個以及後面幾個就很犯難了。
血族站在他的前一個台階,垂下眼瞼看人時候,頗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
「怎麼了?」
中也一向不是喜歡在小事情委屈自己的人,於是扯了扯裙擺,有些抱怨道:「裙子太緊了。」
「這樣啊,那該怎麼辦呢?親愛的。」
如果不是看到他眯起眼睛笑著,中也會覺得他確實也跟自己一樣,十分苦惱。
血族看到他略微抱怨地瞪了一眼自己,笑意不禁更濃。
艾澤見他們停下,剛要詢問什麼情況,卻見太宰走下一個台階,一手撫過中也的後背,一手又勾起了他的膝彎,微微施力,就將人輕而易舉抱在了懷裡。
「!」首次目睹太宰這麼抱著一個人的艾澤大受震撼。
某血族不僅不知道,甚至還對著懷中人類笑笑道,「知道我為什麼讓你穿這條裙子了嘛?」
艾澤聽得清楚,於是下意識掃到了中也身上的裙子,於是他再次大受震撼。才跟好友一個月沒見,好友就變成了他不像是認識過的樣子。
中也經他這一提醒,也反應過來了。
「我穿紅色那條你就不會抱我了嗎?」
「那條開衩很高。」
言外之意:你敢冒著走光風險上樓梯?
中也聽出來了,他真想罵一句太宰心機,但是不敢罵。這時,太宰看著他,又慢悠悠補充了一句,「不過我還是會抱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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宰子: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