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次日清早,漫天星子都還剩下幾顆沒有隱去蹤跡,離第一縷陽光還要很久,范愚就已經醒了過來。
他悄悄下床,小心翼翼地放輕動作,以免吵醒同屋的幾人。
幾乎是踮著腳走到屋外以後,范愚揉了揉臉讓自己更清醒一點,然後繞著族學的幾間屋子跑了起來。
范愚從昨日習字,就計劃好了要好好鍛煉一下身體。
原本是條件不夠,他才盡量減少活動量,免得剛喝下肚一碗稀粥就開始餓。
入學以後食宿由族學提供,每日都能吃飽肚子,范愚就起了心思,想讓身體更壯實一些。
不求健健康康從此不再頻繁生病,也要讓自己看起來不再和小兩歲的孩子一般。
哪怕是從五歲進步到六歲呢……
范愚這般想著,開始了每日早起繞著屋子慢跑幾圈的鍛煉計劃。
他的身體確實很差,才剛跑了一圈范愚就已經開始粗喘。
為了給一整日的學習保留體力,范愚不得不選擇停下腳步,由慢跑改為了走。
鍛煉的目的是為了有更多體力來念書習字與科考,總不能一心求成,搞得之後念書都打不起精神。
沒走多久,天際泛起來一抹魚肚白,散落的幾顆星子消去了蹤跡。
屋裡頭開始有了些許動靜,其他的學生們正在紛紛起身。
范愚慢慢悠悠走回到屋裡,打算洗漱一番便去用早餐。
剛進屋就被還有些睡眼惺忪的祝赫喊住了:「阿愚,這一大早的你為何是從外邊進來?」
范愚沒想到祝赫這麼關注自己,聞言還愣了愣。
要是讓祝赫知道,興許會嗤笑一聲:范愚可是屋裡頭唯一一個模樣賞心悅目的,他怎會不關注。
就在前一天晚上,祝赫還是帶著明日醒來便能看到漂亮小孩的想法入睡的,誰知今日一睜眼,入目的依然是范有成這個高壯白胖的傢伙。本該在他旁邊鋪位的范愚則悠哉游哉從屋門口走了進來。
「我起得早些,方才去外邊跑了會兒。」范愚解釋道,「祝兄你是知道的,我身子骨向來不是很好,故而想鍛煉一番,好讓體力更好一些。」
祝赫這才發現,小孩額際還掛著幾點細碎的汗珠。於是抬手推范愚去洗漱,道:「快把汗擦擦,收拾一番。」
然後一邊穿上外衣,一邊說道:「不如往後你起來了便喊我一聲,我同你一道去。」
范愚還沒來得及答應他,祝赫又飛速搖了搖頭,開始反駁自己:「不成,我起不來,還是算了罷。」
可是不起來,就得繼續每日起身都看不見漂亮臉蛋。
范愚正在一邊洗漱,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祝赫的糾結狀態。等到轉頭,才發現這人已經坐在床上開始嘆氣了。
好在祝赫也就是一時沮喪,嘆了兩口氣就接受現實,皺著張臉去洗漱了。
等到早課,范愚摸出來了祝赫借他的《廣韻》,而不再繼續念《千字文》。
只不過《廣韻》並不像前幾本書一般便於誦讀,甚至和《笠翁對韻》也是天差地別。
雖然說是韻書,對如今的范愚而言反而更像是習字讀本。
經歷前一日晚上開著聲韻學習經營的尷尬之後,范愚這回主動調整成了習字經營狀態。
靠著系統的幫助,一輪經營下來倒是讓他又認識了不少字。
在機械音不斷讀出他不認識的字的過程中,范愚還對音韻訓詁一道終於有了一點初步認識,而不是和初讀《笠翁對韻》一般,只覺得朗朗上口、念起來甚是好聽了。
早課期間,先生一如既往在背著手巡視,也因此發現了范愚手中的書已經不是那三本蒙學讀物。
放任范愚學了一段時間,早課結束之後,先生髮難了。
「十二郎可是已經能將《千字文》同《百家姓》盡數背下來了?怎的不做早課,反而在這兒偷著學《廣韻》?」
聞言,范有成幾人那邊立時竄起來細碎的聲音。由於已經是休息,他們倒也不顧忌先生還在,自顧自開始討論。
「回先生的話,已經能背熟了。」范愚猜到會被問到,此時不慌不忙。
看在祝赫能夠在蒙學裡頭學四書、他自己能夠破格入學的份上,他已經猜到族學的教學模式了。
孩童的學習進度並不一致,只要足夠優秀,先生並不會阻攔人學些新的內容,反而是因材施教,看學生進度來教授課業。
范愚照著先生的要求,流暢、順利地背完了兩篇文章。
先生滿意地點頭的同時,范愚聽到了系統的提示音:「恭喜宿主經驗+5。」
范愚坐下之後就陷入了震驚,要說出風頭,他已經在幾人面前出過了才對。
系統第二次獎勵經驗時候,分明說的是「更多人知曉」,在范愚的理解之中應該是同一人面前出風頭只能算一次經驗才對。
那如今的經驗又來自何處?
范愚在心裡詢問系統,得到的回答卻是:「依靠同一件事在同一個人面前出風頭只能算一次經驗,因為對方不會震驚第二次。宿主請善用經驗獲取方式,早日升級。」
系統此言也就是說,范有成幾人並不是因為他順利背下書而感到的震驚。
那他還出了什麼風頭?
「十二郎竟然已經開始學《廣韻》了,果然我昨日未曾說錯,十二郎估摸著便是我范氏族學的下一個案首了。」
范有寧晃著腦袋湊上來,這下范愚不必疑惑經驗來源了,這人已經一語道破。
看來便是因為幾人至今還沒有背順溜三篇文章,分明入學比范愚早,卻遲遲不得開始學習音韻訓詁。如今發現范愚開始學習《廣韻》才會深感震驚,叫他成功出了一波風頭,平白收穫5點經驗。
范愚一時間哭笑不得。
前一天剛得知經驗獲取方式的時候,范愚還發愁過該怎樣才能攢夠經驗升級,沒成想才過了一天就又有新的經驗收入囊中。
同一撥人可以反覆為他提供經驗的話,升級的難度要比他原本以為的低上不少。
譬如現在,范愚就能猜到,哪怕他不主動去出風頭,等他開始學四書,興許就又能有5經驗入賬。
這樣一來,他倒是可以繼續溫吞下去,不必考慮為了經驗強行扭轉自己的心性了。
范愚這麼想著,同先生一般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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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學每十五日休一日。
范愚入學半月,學完了《笠翁對韻》,還學了小半的《廣韻》。
走在回家的路上,回想了一番念書半月以來的成果,范愚對系統的感激又深了一層。他完全可以想象,要是離開系統,多半此時還在學《三字經》,學習進度興許就會和范有成一般無二。
范愚剛想到范有成,身後就有人喊他道:「小十二,慢些走。」
說話的正是范有成,八郎范有寧也跟在他身旁,兩人住得近,每回族學休息的那日都會一道走。
范有寧又一次主動開啟了話題:「十二郎可知,為何今日田間無人耕作?」
范愚這才發現,一路上覺得奇怪的地方在何處:田間如范有寧所言,空無一人。
不知原因,於是誠實地搖頭,也就給了范有寧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不過這回他不是正在讀書,又出於好奇心,范愚倒沒有太覺得這人聒噪。
范有寧得到肯定,擔心范愚不耐煩,少一個人聽他說,就沒敢像對范有成一般再留點懸念,解釋道:「九郎、十二郎有所不知,今日有神醫來宗族義診,這會兒正在宗祠前頭。田間無人耕作,便是因著眾人皆去了宗祠前。」
范有寧說這話的目的,本是想教兩人接著問下去神醫是誰,好滿足一下自己的講演慾望。
沒成想,范有成聞言,徑直上前握住了范愚的手腕。力氣頗大,像是唯恐范愚跑開。
「堂兄這是作甚?」范愚一時沒反應過來,問道。
「走,去瞧瞧神醫的水平如何。興許能幫你調理調理,免得三不五時就病倒,身子骨弱得像個小雞崽子似的。」范有成粗聲粗氣地回答道。
話雖然不好聽,字裡行間透出來的意思卻是對范愚的關心。
聽到范有寧的話時,其實連范愚自己都沒意識到可以去瞧瞧義診,興許就能少生幾次病。
於是范愚頗為順從地跟著范有成調轉方向,轉而走去祠堂。
只是范有成雖是好意,手上力道卻沒個輕重。范愚想,以自己隨便磕碰一下就會起淤青的體質來看,等到了第二天,手腕怕是要青一圈。
雖然這麼想著,倒也沒有出聲叫他放輕一點動作。
三人到了宗祠外邊,入目便是一條長長的隊伍。
消失在田間的莊稼漢子、叫屋子不再飄炊煙的嬸子們盡數擠在隊伍里。
隊伍邊上還圍了一圈人,都是自覺身體康健不需要義診,又不想錯過難得的熱鬧而來圍觀的族人。
范有成拉著范愚排到了隊伍尾巴上,范有寧則跑去了人群中站著瞧熱鬧,還仗著自己是小孩,個頭小,不斷往前擠。
隊伍緩慢挪動,排了約莫兩刻鐘,范有寧回來了。
「你們可知神醫長什麼模樣?」又是一副熟悉的賣關子的樣子。
不過這回還不用范有成催,排在兩人前一位的嬸子已經轉過身來催促。
「八郎,快給嬸子說說,莫擱那賣關子了。」
遭遇長輩催促的范有寧不好意思繼續神秘,頓時苦了一張臉,開始講述聽來的消息,話語間倒沒了激情。
「神醫瞧上去四十不到的年紀,衣著樸素,但身邊跟了個貴公子模樣的小孩,傳說是神醫的弟子,在那幫神醫寫藥方。」
「神醫怎麼這麼年輕。」前排的嬸子聽完想要的消息就轉回去了,沒再催促范有寧。
雖然范愚同范有成也並不催促,他倒反而重拾了激情,自顧自開始說:「神醫姓宋,還沒到不惑之年,但醫術已經天下聞名,此番能來義診算是我范氏撞上大運了。身邊跟著的弟子也來歷不凡,乃是豪富葉家的這一輩最小的一位小郎君。這位小郎君打小跟著宋神醫學醫,是以年紀雖小,醫術已經要勝過不少醫館坐館的郎中。」
范愚聞言,還沒對宋神醫與那位葉小郎君產生好奇,反而先在心中感慨了一番范有寧打聽消息速度之快、消息之多。
比起酸儒模樣,這人卻更像是個包打聽。
至於神醫和神醫的弟子,待得隊伍走完,輪到他之後總會得見,范愚反而沒有生出來太多的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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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韻》相比之下跟像是字典,譬如1卷第17頁,內容便是「小韻:同中蟲終忡崇嵩戎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