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因為是義診的緣故,宗族裡但凡誰有個頭疼腦熱的,這會兒都在隊伍里排著。
是以雖說隊伍長,排隊的人得的卻幾乎都是小病,對宋神醫而言起碼大半都是小菜一碟,連在邊上充當隨從幫著書寫藥方的葉質安也不會被難到。
宋臨診治的速度很快,沒過多久隊伍就短了一截。
經過診斷得了神醫藥方的族人都沒有散去,而是從隊伍里走開,轉而站到了一旁圍觀的人群當中開始閑聊湊熱鬧。
義診進度快得很,宗祠前邊卻因此沒有變得空蕩,反而更熱鬧起來。
沒有站上太久,等待看診的人就輪到了范愚。
被范有成推搡著後背往前靠,范愚慢慢吞吞地挪動步子走到了宋臨面前。
范愚雖然清楚地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有神醫免費診治一番的機會絕對不能錯過,但他其實並不是很想接受診治——
他並沒有多餘的錢財來抓藥,更重要的是,范愚嗜甜,從小就受不了苦澀詭異的藥味,哪怕是當年被阿爹硬灌下去葯都還會反胃,更不用說現在獨自一人,無人監督了。
不過他雖然不願意喝葯,卻覺得眼前的神醫與小郎君身上飄來的清淺藥草香味還挺好聞。
范愚仰起頭看向宋臨師徒二人,而後發現方才范有寧打聽來的話半點不假。
這位神醫外表瞧上去還不到四十,清瘦、和藹,面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
給人的感覺和先生很像。
正在一邊低頭為排在范愚前面的嬸子寫藥方的葉小郎君,看起來十歲出頭的樣子,身量要比范愚高出太多,已經可以瞧得出將來長成之後的風采。
如范有寧所言,這正是位芝蘭玉樹、氣度翩翩的貴公子。
「小郎君煩請將手腕擱至此處。」
宋臨抬手引導范愚動作,另一隻手則輕挽袖口。簡簡單單的一個動作就透出來股子儒雅的味道,博得了范愚不少好感。
范愚特意把范有成握過的右手背到身後,只抬起左手手腕,擱在墊枕上,免得露出來一圈紅痕。
宋臨搭了三指上來為范愚診脈,才片刻就皺起來眉頭:「小郎君今年幾歲了?」
「今年剛滿七歲。」
范愚有猜到會被問年紀,也能猜到聽到回答后眼前的神醫會是什麼反應,想來多半會同所有初識他的人一般,說以為他才五歲出頭。
聞言,宋臨倒只是眉頭蹙得更深,沒有出聲。
然後他又把視線從范愚的手腕轉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范愚今日穿的衣服已經是上一年年初時候裁的,平日里再珍惜僅有的幾身衣服,也已經洗得泛白、帶點毛邊了。更不用說上邊還打了好幾個補丁。
旁人一眼就能夠看出來他的處境如何。
宋臨也是如此,小孩身上破舊的衣服和他診脈的結果兩相呼應,已經不需要再問話來映襯他的猜測。
於是他開口說道:「溫補的方子所需的藥材都昂貴得很,小郎君與其拿著藥方去花錢補身體,不如先想法子吃飽肚子,莫要再半飢半飽糟蹋身體。至於調理,等小郎君再長大些,有餘財了也不算遲。」
說是這麼說,宋臨也知道自己只是說了段廢話。
眼前這小孩要是能想法子吃飽,哪會願意挨餓,又豈會不知半飢半飽是在糟蹋自己身體呢。
但他只是個郎中,出來義診已經是盡己所能,萬萬做不到再去關心天下孩童的成長。
心有餘而力不足,也就只能嘆口氣而已。
好在范愚已經提前一年入了族學,有族學包食宿,他確實不會再挨餓,聽到這話就認真點頭答應下來。
既然神醫並未給他開方子,那也就不用擔心之後被范有成催著去抓藥了。
范愚其實是鬆了一口氣的。
一旁低著頭正準備書寫藥方的葉質安發現師傅並未開方子,就抬起來頭,范愚這時才瞧見他的模樣。
少年眉目俊朗,身姿挺拔,只是立在那裡就已經像是幅名家繪出來的畫卷。
因為先前一直在低著頭寫方子的緣故,圍在一旁看熱鬧的族人們其實並沒有什麼機會看清葉質安的臉。
這會兒猛然瞧見,人群中原本細碎的聲音頓時響了不少,甚至還有幾聲響亮的吸氣聲。
「阿娘,杏兒好喜歡這位小哥哥,他生得可真好看。待杏兒長大了,就要嫁個這樣的郎君。」
有位嬸子懷裡抱著自家閨女,也站在人群中。小姑娘才三歲大,瞧見葉質安的臉后就奶聲奶氣地同母親誇讚小郎君的容貌,還表達了一番對未來夫君的嚮往。
嬸子聞言哭笑不得,而周圍的族人聽見小姑娘的稚語后也都有些失笑,宋臨同葉質安自然也有聽到。
少年郎聽慣了讚美,也已經習慣了眾人對他模樣的追捧,聽了這話之後並沒有什麼反應。但在師傅投過來調侃的目光之後,還是偏過頭躲避了一番。
范愚對小姑娘的話深感認同。
他自己的模樣就不差,底子好,但因為常年半飢半飽、身體虧空的緣故,氣色並不算好,且還瘦弱,遠不及葉質安。
至於祝赫,雖然外形也很出眾,年紀卻要比葉質安小一些,臉上其實還有些沒有褪去的嬰兒肥,平添一些孩童的稚氣。
要是單單論模樣或是氣質,葉質安在范愚生平所見中已經能排到第一。
得到義診的結果之後,范愚沒有同族人們一樣圍著瞧熱鬧,而是在跟拉著自己來看診的范有成道謝之後,就徑直回家了。
已有半月未歸家,想必床上都該落灰了,收拾東西就得花費很久。
他還想到父親留下的兩箱書中翻找一番,看看有無現在的他能用得上的書。
好在范愚的父親也就只是秀才,比起還剛開始學習聲韻的范愚也只領先了縣試、府試、院試三場罷了,存著的書幾乎正好都是范愚將來能夠用得上的。
范愚如願在書箱中翻找出來了《廣韻》與四書。
這樣一來,等到次日回族學,他便可以將《廣韻》歸還給祝赫。且到學完四書之前都不必擔憂買書之事了。
范愚呼出來光屏,發現暫時不必買書後,他決定拿這段時間裡攢下來的金幣嘗試一下解鎖3級族學。
1級族學被作為綁定系統之後的贈品送給范愚,2級族學則花費了他50金幣。
至於3級,不知為何系統並沒有標註多少金幣能夠解鎖。
范愚於是在心中詢問系統:「系統,3級族學要如何解鎖?」
機械音冰冷無情:「經過系統檢測,宿主尚未滿足3級族學解鎖條件。等宿主達成條件,系統將告知解鎖3級族學所需金幣量。請宿主努力學習。」
范愚沒想到解鎖3級族學還會有個隱藏條件。
盤腿坐到床上之後,他開始思考是缺了點什麼才讓他無法解鎖。
回憶起解鎖2級族學的時候,范愚恰好完成了蒙學的習字要求,背熟了《三字經》、《千字文》同《百家姓》,還開始學著寫大字之後才得到提示可以解鎖。
這般想來,興許解鎖3級族學的條件會是背熟《笠翁對韻》並且學完《廣韻》么?
范愚暫且不得而知。
不過轉念一想,范愚安慰自己道,系統這般限制也不錯,能夠防止自己胡亂學習,到最後什麼都沒能掌握。
連族學都還有每月一度的考校,按照成績給以獎懲呢。
系統作為范愚暫且無法理解的神奇造物,給學習進度定下限制也是正常。還能夠視作一場變相的考校,等宿主通過了才能夠解鎖新的助力。
既然無法解鎖新等級的族學,范愚就索性靜下心來繼續學習《廣韻》,打算再開始一次經營。
可惜在家中沒有紙筆能供他習字,無法和在族學一般,一邊學聲韻一邊提筆書寫新認識的字。
范愚思索了片刻,決定先去井邊打一桶水來。
事實證明,接連半月時間早起跑上一小會兒對身體還是有一定幫助的。
范愚驚訝地發現自己的體力好了不少。同樣是提一整桶水,比去族學之前要輕鬆很多,原本打水的時候他需要中途停下來四五次,如今只是停下來休息兩次就順利到家了。
但也可能是因為連著半月沒有再餓肚子。
事實上族學裡頭十五天住下來,范愚已經比入學前長胖了少許,不再是一副瘦得叫風一吹就似乎能摔倒的模樣。
范愚從灶邊堆著的,還未劈成柴火的枝條里撿出一根,拿枝條從桶中蘸了一點水,而後在光屏上選擇了「點擊經營后將進行半個時辰習字」。
一邊在系統的幫助下學《廣韻》,一邊拿枝條在地上比劃著寫不認識的字。
這般習字,不必耗費筆墨,又比空讀記得更牢。
唯一一點不好的,就是枝條讓地上的塵土盡數被揚起來了。
才學了半個時辰,范愚就成功把自己搞得灰頭土臉,還因為塵土過多,感到喉頭一陣癢,開始咳嗽起來。
清早從族學歸家,在宗祠前面因為義診耗了許久,范愚才剛完成一次經營,屋外的日頭就已經爬到了天空正中央。
范愚揉了揉開始咕嚕叫的肚子,忽然露出來個笑。
他在感到飢餓之後才意識到,今日雖說歸家,卻不必再煮稀粥喝了——如今范愚每月只在家留個一天,月初從義莊領來的米因此就不必再仔細數著剩下的日子來省著吃,完全可以煮成香甜的白米飯,一次吃個飽了。
雖然因為身高不夠的緣故,依然得踩著木凳踮著腳尖來煮飯,但這回站上灶台旁的小木凳的時候,范愚是面帶笑意的。
不必再喝粥,范愚在捧著碗白米飯填飽肚子之後,花了不少時間收拾了一番屋子。
上回去族學時他走得很匆忙,只來得及拿了幾套衣服,剩下的時間全都在忙著背書。
時隔半月再回來,床上的被褥落了灰,方才煮飯時也有發現幾根柴火變得潮濕難用。
范愚將被褥仔細收到了僅有的柜子中,又處理掉了發潮的柴火,有小半個下午都耗費在收拾屋子上。
一邊收拾,一邊口中還在背《笠翁對韻》。
這本雖然學完了,但還沒有背到完全熟練。范愚打開了2級族學的經營模式,以便趁機多賺上8個金幣。
他計劃在過年族學放假之前初步學完聲韻學習,嘗試一下解鎖3級族學。
等到來年,興許他就能夠開始學習四書了。
夜裡,規劃著未來學習的內容,范愚懷揣著美好的憧憬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