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擦肩而過的身影
除了那張遍尋不著的照片外,銀戒、百利金,都在這裡,另外還有一對鉑金戒。
看著盒子里的這些舊物,楚昊洋酒醉恍惚中慢慢地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那支筆,他用了挺長一段時間,直到有天簽合同的時候,突然發現食指根部經常摩擦到的部位竟然有了一點褪色。當初那個人為了買筆而省吃儉用的事雖然瞞著他,但他又怎麼會真的注意不到,只是對方既然想瞞,那他就只能配合著當做不知道。這下看著筆身隱隱開始暗淡的紋路,便突然意識到物品總是越用磨損得越快,便捨不得用了,遲疑了下還是收藏了起來。一開始他是收在了書房的筆筒里,後來擔心會積灰,又放到了書櫃抽屜里。
戒指也是,長久戴在脖子里,有天發現表面因氧化而光澤暗淡了,拿去保養完重新戴回脖子后,還是又取了下來密封保存在袋子里,然後放到了帶鎖的抽屜里,後來想了想還是又拿了出來,最後連同那筆一起收進了保險柜里。
所以他一直以為是好好鎖在了保險柜里,不然就是書桌,抽屜,左右在書房那些地方,卻忘記了再後來,他還做了一件事,雖然結局不如人意。
那一年,在無數次的大小博弈后,他終於真正把控了集團大權,不但將自己人都安排在了重要崗位,說服了泰半有表決權的股東跟他一條戰線,還在董事會也安插進了自己的人手。自此他的地位幾乎無可撼動,雖然還有其他家的勢力和幾個元老頑固派,卻也基本都在他的掌控中。為了不授人以柄,為了不將人逼急了魚死網破,也為了集團的形象,他點到為止暫時停止了更進一步的清理。即便如此,勝敗也已成定局。
為了紀念這一歷史性的時刻,他打算好好慶祝一番。他不承認這裡面還有一絲絲想向自己在意的人炫耀一下的意思在內。
楚昊洋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幼稚的人。
那天他推了下午的行程,中午就回了紫苑,指揮臨時從老宅徵用過來的廚師和管家等人,在望星樓準備了燭光晚餐,又暗中安排了焰火。
跟他共進晚餐的對象就只有紫苑裡那另一位主人。
他也察覺到兩人之間隱隱的疏離隔閡,以為是自己這兩年太忙、忽略了那人的緣故。
這次晚餐除了慶祝的名頭外,其實也是想弄個小浪漫增進下兩人的感情。
然後在定下菜單和流程時,忽然覺得光這樣好像太普通了點,不夠記憶深刻,而且一點都不特別。冥思苦想之際,他突然靈光一現。若論溫情回顧,還有什麼比得上物品承載的記憶和感情來得貼切?若論未來,那又有什麼比得上互許終生來得最浪漫最深刻?既然上一次是阿杞許了他,那這一回便由他來許對方一生一世。
因這臨時添加的環節,他將那幾樣深具意義的物品從保險柜里移出來,放進了寶藏盒裡。末了,又將早先已經拿到手的定製對戒也翻了出來。可這到底怎麼給,又是個難題,想了很多種送出去的方式,都覺得不行,很多所謂浪漫的招數都被用爛了,一點新意都沒有,他要的是獨一無二的。猶豫了幾番,最後還是決定同樣放在寶藏盒裡。
其實原本送出去的時機,是想在華國通過同性婚姻法案的那一天。到時,當通過的下一秒,他會第一時間採取行動,成為全國第一個求婚、也是第一對登記結婚的同□□侶。自此,讓阿杞可以毫無顧忌地站在他的身邊告訴世人,這就是他楚昊洋的愛人,楚昊洋的丈夫。
終有一天,女性能給與阿杞的,他楚昊洋也全都能給!
可待得華國真正能實現同性結婚,又不知得何年哪月,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甚至三十年,這跟他的能力與信心無關。但他一定會在有生之年讓這件事變成現實,而且是極可能的儘早。
一方面他想等法案通過跟那人名正言順地求婚結婚,另一方面他又等不及——便索□□給阿杞,若對方發現了這對戒指,他就當場求婚;若對方沒發現,那他就繼續等,等法案通過的那天。
從小到大,對他來說所有意義非凡的東西,都在這個紫檀木盒子里。
屆時酒肉七分飽,氣氛最佳時,登高賞星月,縱覽紫苑全景。在那樣的夜晚,跟身邊的人一起追憶往昔。假裝不經意地拿出那個盒子,一樣一樣地翻看,細數每樣東西的來歷,用講故事的方式。
寶藏盒裡每一件物品都承載著他的過去,每一個重要的、珍惜的時刻,他想將那些時刻跟那個人一起分享——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他並不是一個感性的人,更不是一個脆弱的人。但那個時候,他願意將自己所有的一切敞開在對方面前,哪怕可能被那人發現自己幼時的脆弱。
但關鍵仍是重溫兩人的過去。
然後,當對方拿起那枚鉑金戒,也許還會驚訝地發出「咦?」或「嗯?」之類的語氣詞——
再然後,最高、潮的時刻來臨,在極致絢爛的焰火下,帶著戒指的手緊緊擁抱住對方,而他們就在頭頂明明滅滅的繽紛彩影下進行感情的升華。
而倘若對方沒有發現戒指,或者看到了卻沒提起這個話題,那麼他會在回憶完兩人相知相遇后,在最是溫情的時刻對對方說出那三個字,同時按下口袋裡的信號發射器給暗中待命的人讓他們點燃焰火,之後同樣在夢幻般的煙雨下與那人互送衷腸……
然而,命運總喜歡作弄人們。
事與願違的是,他每一步都細細推敲演算,保證不出錯,卻唯獨沒推算到那人會臨時缺席。
當一切準備就緒,他穿著西裝禮服候在鮮花一路綿延而上的樓梯口等著歸家的人,給對方一個驚喜時;當紫苑一片黑暗,卻有不少人靜候暗處等待那唯一的主角登場逐次層層點亮燈光時,幽香縈繞的靜謐中乍然響起的鈴聲宣告了這一切的一廂情願。
那人在電話里抱歉地告訴他要臨時出差,已經在高鐵上了。
他懵了,懵完回過神來,說他會另外安排人去,讓對方回來,結果那人卻不同意。
好像跟他在一起后,那人更加不願意沾哪怕一點點他的職務之便,工作上的界限涇渭分明到猶如天塹的地步。平日里他也不是亂用職權的人,哪怕他心裡多次看不過對方那麼辛苦,想給他換個輕鬆一點的崗位,也都忍住了,可這晚太特殊,他準備的那一切若缺了主角,那就只剩下一片狼藉的可笑,以及形單影隻的可憐。
明明前幾天的時候,那人還應得好好的說這天會在7點前回來的,怎麼突然出差了,而且問都沒問他,便直接自己決定同意去臨時出差?
難道不是先跟他約好的嗎?
公司排下來的臨時決定,不能反抗;那對他,就可以食言了?
楚昊洋從最初的不可置信,漸漸到難過又氣怒。
繼而當他獨自對著再無熱氣的滿桌殘羹冷炙時,又是空落茫然。那一盤盤絲毫未動、亦不復美味的「珍饈」就好像在嘲笑他的自作多情、自以為是,又覺得很羞恥,也覺得那樣的自己真的是十足的可笑。
那一天後來,他遣散了所有人,獨自在頂樓喝了個酩酊大醉。
曾經他深信不疑:再怎樣,自己肯定始終都被那人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可這份自信卻在這樣一個空腹獨自醉酒的夜晚,動搖了。
他動搖了,後面的一切便漸漸地都脫離了軌道。
而那對沒能送出去的鉑金戒,最終再也不見了天日,又被人遺忘在了時間的罅隙里。
連同其他那些東西一起。
而那個人,是在三天後的傍晚才回來的,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說想補過燭光晚餐。這一次由對方準備,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彼時他正要開始針對抽取的十幾家國內的分子公司開展為期二十天的巡視,聞言后,他沒有正面回答,只說了要出差。當天夜裡就帶著人趕飛機,第二天開始馬不停蹄地一個個分子公司巡視過去,一去就大半個月。
此後誰也沒再提那什麼燭光晚餐的事,而兩人間的氣氛則更加微妙,久而久之他自己都漸漸放下了。
當時即興的一個念頭,兼之那天晚上的事與願違,結果並不如他所料成為了兩人美好的回憶,反而更添幾道溝壑,乃至時過境遷,他居然遺忘了那一茬。
後來各種各樣的情況,被拒絕的次數多了,便也沒有了期待,他甚至不去思考到底是真的有那麼多事,那麼多巧合,還是只是對方的推諉。
他以為他了解,以為他看得明白。
結果眼瞎的從來都是他自己。
自負到自以為是,自負到無可救藥。
所以,現在真的無可救藥了。
楚昊洋表情木然地又拿起了那支百利金,用手帕將筆仔細擦拭了幾遍,找了個小盒子裝好了重新放入寶藏盒裡,轉而又捏起那枚銀戒。
時間是最毒的葯,而痛苦則是時間的催化劑。
好比曾經將它們移來移去的,最後他只記得自己是好好收起來了,卻忘記到底收到了哪裡;又如同當初明明都是帶著珍視的心情去保存的,後來卻漸漸遺忘了最初的感覺……
楚昊洋將手中攥著的戒指放到唇邊,緊緊貼著乾裂蒼白的嘴唇。
許久沒剪的長長劉海輕輕垂下,徹底遮住了眼睛,令人瞧不清表情,卻時不時有破碎的氣音從指間泄露出來。
斷斷續續響了許久。
楚母過來時,別墅里一片黑暗,明明外面還是正午時分,日光最充足熾熱的時候,這裡卻透著一股陰森之氣,所有的窗帘全部拉上,密密實實。
整座別墅空曠安靜地詭異,竟一絲人息都沒有。
原來第二天早上,總助沒看到楚總來上班,快到中午還是沒見人來,又聯繫不到人,問了司機也只是說今天楚總給他放假,其餘什麼都不知道。總助覺得太過反常,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又知道不能大張旗鼓,就在他著急地想著要不要先去紫苑看一看時,正巧被經過的楚母察覺不對而逮住了詢問情況。總助不敢隱瞞,一五一十說了后,楚母便覺不妙,親自過來紫苑一看,直衝主卧而去。
結果竟沒在主卧看到人!電話又不通,跟上次不一樣,這回車子都在,跑了許多房間,最後是在底樓客卧,曾經小陳停……的房間找到了人。
房間里同樣黑漆漆一片,頂燈被打開,照亮昏迷在床腳一身酒氣的楚昊洋,嘴角還依稀有幾塊乾涸了的血跡,襯衣上都零星沾到了不少!
這一看,便直接嚇壞了楚母。
一陣兵荒馬亂緊急送醫診治后,確定是胃潰瘍引起的消化道出血,差點就演變成胃穿孔了,幸而化驗下來是良性的,還可以根治,但若再這麼糟蹋下去,後果難料。
楚母又一次封鎖了楚氏掌舵人住院的消息,看著昏迷不醒、短期內已經第二次進來的兒子,心痛之餘又只覺一陣陣無奈。
楚昊洋醒來時,胃部依然火燒火燎地疼,卻比昨晚好很多。他依稀記得昨夜自己疼得受不了時,掙扎著下了樓,幾乎是爬回了阿杞最後住過的那間房,後來記不大清了,好像是疼暈過去的。
可此刻他才醒來,卻覺得自己不能躺在這裡,一陣陣莫名的心悸,促使他拔了針,艱難挪下床,一手用力按著胃部,另一隻手撐著牆壁一路走出病房。在醫院裡慢慢挪著步子遊盪,疼到眼前發花、喉嚨口又隱隱泛上腥味,依然不肯停下來,卻又不知道他到底要找什麼。
而同一時間,青年複查完,拿著袋子往醫院大門口走。
在彼此都不知道的地方,遠遠地隔著大廳,一個往東,一個往西,就此擦肩而過。
突然西面傳來驚叫聲:「有人吐血暈倒了!」
不少醫護人員沖了過去。
青年聽到騷動,回頭望去,只看到那邊圍了不少人,好像有人被抬上了急救床。青年收回視線,沒多做停頓復又往前邁步,不一會便出了醫院大門。
大門內,一個在惡化,慢慢腐朽。
大門外,一個在康復,迎接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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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延遲了一天,補上字數,中手一揮4000字砸出~
PS:明天不知道能不能更,總之努力吧~
明天一章過去后,大概就正式進入下一階段。兩人正式相見……桀桀桀~
感謝在2021-04-0723:42:51~2021-04-1023:56:2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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