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
八十四、過年
過年前兩天，蘇梓顏和蘇楊見了一面，還是約在了上次的那家蘇楊公司附近的餐廳。還有兩天就是除夕了，很多外地的員工都提前回家了，這樣咖啡廳性質的餐廳在年前的生意都比較冷清，但餐廳里還是掛滿了春節的裝飾，看起來很有過年的氣氛。
蘇梓顏把一個很精緻的購物袋交給蘇楊，「這是給麟麟過年的禮物，你幫我拿給他吧！」她上次在商場看到了一套很適合過年的小孩子衣服，看起來喜慶又可愛，她就買了下來準備送給蘇楊的兒子。
「好，麟麟一定很喜歡，不過你過年要是來家裡親自拿給他，他估計更高興。」蘇楊接過袋子打開看了一眼，看到紅彤彤的小衣服實在可愛心情也瞬間好起來，家裡面有了小孩子以後氣氛就是不一樣了，連蘇溫茂和田蓉的爭吵都變少了，因為他們在孩子面前會想要做一對恩愛慈祥的爺爺奶奶。見蘇梓顏只是禮貌的笑笑不答話，就知道離她願意到家裡過年還有很遠，即使是只到他和太太兒子的小家她也是不回願意的。算了，日子還長。蘇楊伸手從褲兜里掏出一把鑰匙，推到蘇梓顏面前說：「這次不用走了吧？這鑰匙還給你，那個房子就是你的房子，你不要再提還給我了，我手裡也沒有房子的備用鑰匙了，以後我如果要去也會提前給你打電話的。」
蘇梓顏接過鑰匙有些不好意思，自從上次她跟蘇楊告過別之後她和蘇楊還見過面，決定不走了也只是打了電話。因為最近年底了蘇楊的公司也很忙，一直很想和她聊聊，也是到了今天才騰出空來。
「那個小子挺有意思的，以前覺得他各方面條件都不合適，現在還挺喜歡他的，膽兒挺大的。他平時不敢欺負你吧？」蘇楊用小勺悠閑地攪著杯子里咖啡，每一幀動作都像電視劇里霸道總裁的畫面。
「嗯……沒有。」蘇梓顏小聲地答道。此刻面對蘇楊問起她和馮馳的事，她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當初自己鬧得那一出一出的還得蘇楊跟著收拾爛攤子。她聽馮馳提過他們家過面的事，但具體談了什麼，怎麼談的她並不清楚，可她記得馮馳說過她爸爸和她哥哥都不喜歡他來著，所以對於蘇楊對馮馳這突如其來的好感很是意外。
蘇楊一笑，「那就好！他去見過爸爸了，爸爸也挺意外的，但沒反對。」
什麼？馮馳去見過蘇溫茂了？什麼時候的事，怎麼一點兒也沒聽他提起過？
「怎麼，他沒跟你說？」蘇楊見蘇梓顏瞬間難掩的驚訝表情就推測看來馮馳並沒有把見過蘇溫茂的事情跟她提起，這小子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他什麼時候去見過爸爸的？談什麼了？」蘇梓顏不知道馮馳最近在私底下背著她都幹了些什麼，他把他們的事情跟他自己的父母說了她能理解，怎麼還去見過蘇溫茂了？
「你不用這麼緊張，他去見爸爸就是覺得你們在一起的事應該跟爸爸知會一聲，他應該是想到你一定沒跟爸爸說，所以他主動先去找爸爸說了，可能也是怕爸爸不贊同你們在一起會對你施壓吧？所以主動自己先送上門給爸爸當靶子打。我也沒想到，他看著還挺衝動的，處事倒是還挺成熟的。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了沒幾個想這麼快告訴父母的，因為可能還沒到要見父母的時候就分手了，而且父母知道以後也常問東問西的，還愛給意見。他既然能這麼做，看來對你還是很認真的，也做好了被家長干預的心理準備，挺不錯的。」蘇楊帶著些笑意說。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對馮馳的印象並不是特別好，說看不上他的那些條件倒是其次，主要是覺得他沒把和自己妹妹的感情處理好，覺得妹妹受了委屈，當哥哥的在這種事情上都很主觀。但見過兩次之後倒是對他的印象改變了許多，覺得他是現在的年輕男孩兒里難得的有擔當，而且有膽量卻不傻。
是她太緊張了嗎？上次馮馳也對她說不要太緊張，也許是她真的在這件事情上太緊張了，她這樣是不對的，她這樣緊張的話也會讓身邊的人覺得緊張的。可是馮馳就這麼去找蘇溫茂能行嗎？「那個……爸爸沒為難他吧？」
蘇楊忍不住笑了：「還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現在就這麼護著他了？」
蘇梓顏聽到蘇楊這麼打趣她有些害羞的低下了頭，就聽見蘇楊笑著接著說：「你是沒看見，他穿著一身警服，昂首挺胸地就進來了，爸爸還能難為他？」
蘇梓顏：「……」。好吧，這的確是馮馳的風格，也是她很欣賞的地方：看事情很清楚很豁達。從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之後，馮馳並沒有因為她的出身而鄙視她，看低她，同時也並沒有因為蘇溫茂的身份地位而看低他自己，他一直能站在一個很適合的高度去看待這個故事裡所有的人。其實她心裡也明白，馮馳這個人不會在蘇溫茂面前吃什麼虧，只是忍不住想問問。她現在的確是很在意馮馳了，連想象中的一些可能完全不存在的冷言冷語她也不想他受。
蘇楊倒是很開心能看見蘇梓顏這樣，因為她看起來整個人都不一樣了，也變得像個符合她年紀的女孩子了，看來戀愛的力量真的很大，也不光是對女孩子，對男人也是一樣的。在他遇見柳茜之前他也不相信，其實遇見她之後他自己也沒覺得，但是周圍的人都對他說他變得柔和了。
日子就這樣到了除夕，也許今年會是個好年景吧？除夕的早上蘇梓顏接到了肖雲的簡訊問她要不要回家過年，她想了想還是拒絕了。在那個家裡過的年從來沒有什麼好的回憶，而且雖然上次見面之後她發現自己對肖雲釋然了很多，可六年前她們最後一次見面時候的那個不好的回憶卻是沒有辦法從記憶中抹去的。她即使可以不在乎肖雲打她的那巴掌，也可以告訴自己當時她說出的那些話只是在盛怒之下的口不擇言，但她始終沒有辦法忘記自己說過不會再回那個家時候的那種絕望的心情。既然是過年的日子，是大家都覺得吉利喜慶的好日子，她還是不要回去給自己添堵了。而且，她也不敢保證她能和肖雲好好相處，也許自己還會說出什麼話攪得她們也過不好年。
下午的時候，馮馳來接她，一進門就看出了蘇梓顏的不對勁。雖然她顯然為了去見馮國安努力的把自己打扮得喜慶了許多，平時是看不到她穿鮮艷顏色的衣服的，身上的這件紅色的毛衣明顯是新買的。第一次看蘇梓顏穿紅色，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她本身皮膚就白，穿了紅色必然是好看的。只是相比較這身衣服，她這臉色就不那麼好看了，明顯就是一種強顏歡笑的感覺。
馮馳以為蘇梓顏是因為要和自己回家太過於緊張了，所以才這樣，趕緊過去安慰，並告訴蘇梓顏帶她回家過年不是考核，也不是為了讓她緊張的，如果她實在不舒服不去也沒關係的。
蘇梓顏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馮馳，她心情不佳只是因為肖雲問她要不要回家過年。馮馳聽了她的話倒是很開心，因為蘇梓顏在不舒服的時候終於願意向他傾訴了，這實在是一件不錯的事，是新年的新氣象。
說來也奇怪，把事情說出來之後，蘇梓顏果然覺得好受多了，也輕鬆多了，她一直不相信人們常說的「說出來就好了」，現在開始慢慢相信了。也許是因為對著這個她信任的人吧？一個人的生命中有一個可以真正信任的人多不容易啊！她相信很多人身邊其實是沒有這樣一個人的，即便他們看起來似乎有很多朋友，但在他們遇到難題需要排解的時候，卻發現身邊一個可以說說的人都沒有，這個時候真的太可憐了。沒想到她卻這麼幸運，明明身邊認識的人屈指可數，卻有這樣一個可以讓她完完全全可以相信和依靠的人。
蘇梓顏還是跟馮馳回家了，和長輩說好的事情怎麼能說改就改？雖然蘇梓顏生長在那樣的環境里，平時也沒什麼機會和長輩相處，可道理她還是懂得的。所以，她才會特意穿了紅色的毛衣，也特意買了上門的禮物，不是為了討好誰，而且不想讓人覺得她不懂禮數。
到了馮家，雖然家裡只有馮國安一個人，但過年的氣氛卻是一點兒都不差的。她難得的吃到了一桌「年菜」，就是那種擺了滿滿一桌，桌上整隻雞，整條魚，還有很多顏色好看，可以說出吉利話的菜。蘇梓顏看著這一桌菜覺得還是挺有意思的，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過年，喜慶一些是好的。
馮國安當然是不會做這些菜的，這是他花錢雇了個專門幫人家做年菜的廚師做的。兒子上次回來的時候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他招待兒媳婦的時候別那麼寒磣，更何況是過年。看著這一桌子精美的年菜，他也覺得心情不錯，畢竟他也好多年沒好好過年了。
馮馳把每種菜都給蘇梓顏夾了一些，一會兒讓她吃魚說是「年年有餘」，一會兒讓她吃豬爪說是「就手發財」，說得一套一套的，忙得不亦樂乎。蘇梓顏對於馮馳這樣實在有些哭笑不得，但當著馮國安的面也不好阻止他，倒是馮國安先看不下去了，問馮馳哪裡學來的這麼多吉祥話，怎麼從小在家的時候沒聽他說過？明明小時候讓他拜年說吉祥話的時候他就別彆扭扭的，現在跟個迷信的商人似的。
馮馳解釋說這些都是在部隊里學的，雖然部隊里不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可是部隊里卻是和大學一樣都是天南海北聚集來的人，過年的時候大家一起聊起家鄉的風俗的時候，還是挺有意思的，這些吉祥話就是那個時候學的。當時他倒是沒當回事，沒想到現在倒是用上了，果然是學什麼都不白學。其實這麼鬧騰主要是怕蘇梓顏對著馮國安會有些尷尬，畢竟她平時是沒什麼機會這樣和長輩吃飯的，不過看來他們相處的倒是很好，蘇梓顏話雖不多，但禮節該做的也做到位了。看得出來，馮國安也挺喜歡她的，一個勁兒地讓她多吃，這樣的氣氛他真的很滿足了，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了。
吃過了飯，馮馳便把馮國安趕出廚房去喝茶看電視，說把碗筷留給他們兩個收拾，其實是怕蘇梓顏有負擔，畢竟電視上總是演新媳婦上門過年都是會幫忙長輩收拾洗完什麼的。等馮國安一走，馮馳就把蘇梓顏按回到椅子上，讓她在一邊看著就好，活都由他來干。他知道蘇梓顏平時吃的簡單，有碗筷要洗的時候也基本是用洗碗機，這些活大小姐是沒怎麼干過的。他的大小姐在家裡都不幹的活，沒理由來了他們家就變成奴隸了。本來馮國安也不會在意這些，也說了不要讓蘇梓顏幹活，可是活真是他一個人干蘇梓顏就要去客廳里和馮國安聊天，他怕她會不適應，便找個理由說是讓她幫忙洗碗，其實不過是讓她坐著看自己洗完而已。
蘇梓顏覺得馮馳太誇張了，自己雖然是平時沒做什麼家務，那完全是因為生活習慣上整體都比較低碳，也不是什麼真正的大小姐，畢竟自己在國外生活了那麼多年，也不至於連幾個碗也不會洗。而且這種時候，為了哄老人高興，洗幾個碗她不會怎麼樣的。馮馳卻堅持說讓她老老實實坐著就好，一會兒包餃子的時候再幫忙。
這一天馮國安也很高興，畢竟兒子已經六年沒有在家裡過過年了。中間空了幾年的光景，兒子再回家過年的時候已經長大這麼多了，還會包餃子了，這是他怎麼也沒想到的，看來部隊能鍛煉人倒是真的。邊包餃子邊看春晚，這種經歷是蘇梓顏的第一次，也是馮國安很久沒有體會過的了。
馮馳怕蘇梓顏會累，跟她說讓她再挺挺，等過了十二點吃完了餃子，拜了年，得拿了紅包才走。蘇梓顏笑笑說好，讓馮馳別擔心，她並不覺得累。這也是實話，雖然面對著長輩心裡還是有些拘謹，也有些耗精神，可她倒也沒覺得什麼不舒服。想來馮馳在她來之前也都交代好了，馮國安只是和她閑聊，也問了問她工作上的事，卻一點兒也沒提她家裡的事。
十二點的鐘聲敲響的時候，馮馳拉著她給馮國安拜年，馮國安果然拿出了兩個準備好的紅包，而且裡面沉甸甸的，是個正經的大紅包。她有些猶豫地看了馮馳一眼，馮馳確把紅包塞進她手裡，讓她一定拿著，馮國安也在一旁點頭。蘇梓顏接過紅包道了謝。馮國安又拿出了一個紅色的小盒子給了蘇梓顏，說：「你第一次到家裡來，這個算是個見面禮吧！」
蘇梓顏打開盒子一看，竟是個黃金的手鐲，拿起來一看竟還是實心的黃金，也很寬，估計至少有四五十克，而且雖然是黃金的手鐲，但卻不是很土氣的龍鳳之類的雕花，算是黃金中比較時尚的設計，一看就是價格不菲，她實在沒想到馮國安要送她這麼貴重的禮物。
「我也不懂你們年輕人喜歡的什麼名牌的東西，也不會買，不過這黃金保值，你就拿著吧，以後常來吃飯！」馮國安見蘇梓顏猶豫著不敢收又說道。
馮馳卻直接把手鐲拿出來套在蘇梓顏手上，「過年這兩天你先戴著吧，圖個吉利！」又轉頭對馮國安說：「謝謝爸！」
蘇梓顏摸著手腕上的手鐲，又跟馮國安說了句「謝謝叔叔」，這種被人喜歡和重視的感覺真的挺好的，尤其是被家裡的長輩喜歡的感覺，真的很好，很溫暖，她真的覺得這次跟馮馳回家是對的。此時此刻，之前被肖雲帶來的那一些不快和惆悵完全消失殆盡，剩下的都是這個除夕夜裡的溫暖，關愛，和感動。越是這樣越是，覺得自己幸運；也越是這樣，越是覺得自己為馮馳做的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