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起
溪辭看著自己的左掌心,瞳孔顫動,不知該做怎樣的抉擇。
為一己私慾,開啟時幻鏡的後果究竟是什麼?
此刻身邊歸於平靜,她在驚恐悲憤中微微顫抖,夾帶著一絲茫然的環顧四周。
紅衣人似乎覺察到什麼,瞬移到溪辭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脖頸:「就只剩下你了,所以……你知道時幻鏡?」
「我不僅知道,我還要回到過去殺了你們!」溪辭見反正橫豎都是死,不如把狠話一次說個痛快再死。
紅衣人看著溪辭的那雙琥珀眸子,微微一怔,旋即放聲大笑:「吾就說你看起來眼熟,居然是玄狐……怪不得嘴那麼硬,原來是遺傳啊!」
溪辭心頭一緊,他難道認識爹爹,那他事後會不會去找爹爹?
「吾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群黑漆漆的野狐狸!」紅衣人說話的語氣突然變得威嚴起來,掐著溪辭的那隻手猛然用力。
窒息感籠罩著溪辭,她的腳奮力的蹬著地,隨後慢慢變得無力,眼皮慢慢闔上前,她將黑衣人看成了秋野,朱唇微張,無聲地喚著:爹爹……
對單方面殺戮十分滿足的紅衣人獰笑道:「吾得不到,那它就不配留存於世,陪著去吧!」
晶瑩的淚從一側滑落,溪辭的身體慢慢癱軟……
這時,一柄金光熠熠,卻冒著黑煙的劍,突然在所有人都察覺不到的情況下,無聲飛擲而來,將紅衣人緊掐溪辭的那隻手削斷,隨後刺入地面,直直的立起。
鮮紅色的血濺了溪辭一臉,失去意識的她順勢躺倒在地,而奄奄一息的鳳陽突然動彈了一下,努力地睜開眼皮,想要確認她是否安好。
紅衣人猛然抬頭,烏雲翻湧蒼穹,激起無數漩渦,漩渦中都祭出無數一模一樣的劍,萬劍齊發,直直攻向他。
他僅有一手,卻也能抵擋住萬劍的進攻,黑衣人見狀也來搭把手,幫他將斷手撿回去。
紅衣人稍稍一使勁,便將萬劍碾成粉末。
滾滾黑煙從遠處,撕裂寥寥雲層,越過他們直降萬靈堂正殿門口。
黑煙散去,一抹倨傲而修長的身軀顯現,姿態閑雅的轉過來面對他們。
猙獰鬼面掩真顏,一襲綉著金絲的玄色緞子衣袍罩身,墨色髮絲如娟被一根金色髮帶隨意的束在身後,襯托出他髮髻下的脖頸白如蒼雪,背脊挺直,負手而立。
「是你!」黑衣人語氣里透著憤怒與驚訝。
紅衣人低頭看了看自己斷掉的手腕,將面具揭下,嘴角噙著一抹譏諷:「好久不見,戰神……哦不,應該是魔尊才對。」
被稱為魔尊的男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們,目光停留在奄奄一息的鳳陽身上,沉滯片刻:「花簇帝君,淪落到與上代魔族太子勾結,九重天是準備向魔界舉旗投降了嗎?」
紅衣人將血止住,抬眸冷笑:「天君好歹也是你父君,這樣說恐怕不合適吧?」
魔尊輕笑:「父君?本尊可高攀不起。」
「我呸你個被天族拋棄的可憐蟲,你今日的一切都是拿我全魔族的命換的?!」黑衣人將面具揭下,氣勢洶洶的砸向地面。
全魔族被屠盡,妹妹含恨自盡的畫面湧上腦海,黑衣人俊秀的臉龐上,掛著一雙怨恨滿滿的眼眸。
魔尊靜默了須臾,旋即放聲大笑:「我能重生於魔界,不是託了你的福嗎?那麼快就忘了,薄情?」
被稱為薄情的黑衣人抿著嘴,悔恨染上了他的雙眸。
是了,讓潛藏在天界的細作將作戰計劃傳回魔界,造成天界死傷慘重的局面,隨後栽贓戰神私通魔族,導致戰神被天君親自行刑處死。
至於如何重生於魔界,那得問問他的妹妹清歌公主了。
包庇清歌公主復活天界戰神之舉,所有的後果他都有一份。
薄情眼眶泛紅,強忍悲憤:「你對不起我的清歌!」
「清歌」二字就像個咒語,讓魔尊不自覺的斂了斂笑意,許是記憶封印的關係,對她的印象逐漸模糊。
魔尊抬起右手,神念微微一動,嗡的一聲,一柄劍破空而出,一柄化千萬柄,立於他身後,沉聲道:「是要死在戰場上,還是死在此地,二選一。」
「老子不怕你!」薄情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準備與他過幾招。
花簇帝君伸手一攔:「少逞強,你死了,吾可不幫你報仇!」
薄情還想辯駁幾句,花簇帝君一把拉過他,化作一團雲煙原地消散。
魔尊將身後萬劍一收,瞬移到鳳陽身邊,不顧鳳凰之火灼手,蹲下將他的頭托起:「還活著嗎?」
鳳陽微微睜眼,氣若遊絲道:「沉舟……救救我的孩子……」
被喚作沉舟的魔尊眉頭微蹙,看著他平坦的腹部:「孩子?」
無視他的質疑,鳳陽虛弱的指了指一旁的溪辭:「救她……」
「將近兩萬年不見,原來你是背著我生孩子去了?」
沉舟漫不經心的順著鳳陽手指之處一睹,頓時怔住。
他略微詫異的問道:「鳳凰生狐狸,你是怎麼做到的?」
鳳陽虛弱的張了張嘴,忍不住想對他口吐芬芳:「你個王……」
「你個王八羔子羅里吧嗦的問個鎚子啊!」這句話沒來得及說完,鳳陽便化作一團火,靜待涅槃重生之日。
沉舟嘲諷一笑,姑且將他未說完的當成一句恭維的拜託,例如:你個王一樣睿智的傢伙,請幫幫我吧!
隨後,他將鳳陽幻化的那團火反手一收,裝入荷包,不由得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回想昨夜,心血來潮行推演絡繹法,預感此處必須大凶之兆,便只身前來看熱鬧,不曾想竟是摯友遇險。
雖不知天界如今打的什麼主意,但能將眼下之人救出,也算是斷了他們一計。
沉舟扭頭看向地上躺著的可人兒,細細打量后,喃喃自語道:「沒有一處長得像,怕不是喜當爹……」
他把了把溪辭的脈,確認她還活著,猶豫了片刻,還是將溪辭扛在肩頭,回了棲身已久的鬼域陰間。
天界,天君寢宮。
暗暗回到天庭的花簇帝君,帶著斷手找到天君。
天君將他領到自己寢宮,命所有仙娥退下,親自幫他把斷手縫上,隨後施術令傷口消失。
花簇帝君試著活動了自己的手腕,道:「他下手可是越來越狠了呢。」
「心裡有氣罷了。」天君的聲音不疾不徐,卻自有一種渾然天成的凌然霸氣。
在他眼裡,兒子重生後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不過是置氣罷了。
花簇帝君冷笑:「就這樣,你還想修正過去的錯誤,讓他回來?」
「若不是你碰巧救了上代魔族太子,本君至今都不可能知道,沉舟是被陷害的,作為他的父君,我有愧於他。」天君說話時雖面不改色,但眼睛卻無法說謊,悔恨外溢。
既然不能求得他的原諒,那就回到過去揭露真相,阻止自己犯錯,那一切誤會、怨恨和敵對都將不復存在。
花簇帝君給自己倒了一盞茶:「要不要現在殺了那個魔族太子泄憤?」
天君猛然抬眸,沉聲道:「不是時候,萬靈堂被屠的罪,還需要有人一併擔下,他是不二人選,死不得。」
「如何讓他擔下?」花簇帝君輕聲問道,眸中染上一抹寒光。
天君扶額靜默了片刻,緩緩問道:「帝君,你不是說時幻鏡被萬靈堂的堂主傳給了一名女弟子,她可還活著?」
「大抵是沒死,差一點……怎麼,你可是有計策了?」帝君忿忿地撅著嘴,露出了平日的扭捏狀。
天君輕笑道:「她身為萬靈堂弟子,又承得時幻鏡,是萬靈堂被屠的目擊者,若是沉舟將她帶走……她甚至可以是勾結魔族屠門的案犯。」
花簇帝君微微一愣,旋即粲然一笑:「天君看來已有對策。」
「我時日不多了,羽化前必須奪得時幻鏡,修正過去的錯誤,否則無人能承下任天君之位,天界不可無主。」天君無奈嘆息。
花簇帝君頓時微微蹙眉,沉默一霎,隨即緩緩開口道:「你這樣是否對南修有失公允?他也是你的兒子。」
「努力不及有天賦,他不適合這個位置。」天君斬釘截鐵的說道。
大殿下乃是戰神沉舟,在他被處死之後由二殿下南修承了戰神之位。
若不是花簇帝君陰差陽錯救了被屠族的薄情,六界之中無人知曉,沉舟不過是換了個身份存於世間。
花簇帝君無奈搖頭:「作為數萬年的同窗兼摯友,吾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需雨露均沾。」
天君嘆息地點點頭:「這次算我欠你的,有機會再還。」
「算了吧你,沉舟與南修,你還是再斟酌斟酌,不要讓南修難堪。」比起沉舟,花簇更看中南修,在沉舟被處死之後,他承了戰神之位,事無巨細,並不比沉舟差。
況且,六界都知曉天界大殿沉舟已死,所有人都以為二殿南修必然繼承天君之位,突然變成魔界的魔尊繼天君之位,可還行?
說罷,花簇帝君拂袖而去,留下陷入沉思的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