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起
姑逢山,紫藤小築。
秋野做了一桌子溪辭最愛吃的菜,擺好碗筷搓搓手,興高采烈的坐等自己娃回來。
然而,仰頭盼日為月,飯菜都已冰涼,依舊未見鳳陽將溪辭領回來。
心中一陣煩悶,便遷怒於萬靈堂的堂主,默聲將他罵了數遍,按耐不住決定親自前往丹穴山萬靈堂討人。
浮雲流彩,跨海渡虹,拂曉之時,秋野才到達隱藏在霧氣之後,丹穴山頂的萬靈堂。
他落在萬靈堂正門,深吸一口氣,抑制住自己的暴脾氣,嘴角勾起一抹具有親和力的微笑,不能讓溪辭在萬靈堂沒面子。
秋野負手莞爾,款款向前而行,周圍清冷得讓他愈發警覺。
站在正殿台階下,一覽無餘的打鬥痕迹,空無活物的萬靈堂,令秋野頓時驚愕不安。
「辭兒?鳳陽!」
秋野一邊呼喊著,一邊四處翻找,越找心越慌。
正在此時,一陣光影交錯,秋野聽覺靈敏,躲開向自己射來的箭:「天族?」
秋野猛然回頭有些錯愕,一眾天兵從天而降,如閃電般將他包圍,方天戟齊齊指向他。
秋野垂下的手掌輕輕一握,便由手掌處延伸出一柄刻著「秋風」二字的琉璃劍。
一個聲音冷厲聲道:「大膽妖孽,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天兵身後的一位天將,對著秋野冷冷一笑,隨即回頭走了幾步,抱拳道:「啟稟戰神,萬靈堂除了此妖並未發現其他活物!」
天將對面那人金甲紅披風,高高束起的髮髻使他看起來傲氣凜然,嘴角噙著一抹似笑非笑之意打量秋野。
「你是誰?」戰神南修眸光輕蔑。
「關汝屁事?」秋野面無表情的回應道。
天將見對方唐突了戰神,向前一步:「大膽妖孽,竟敢對戰神不敬,你可知罪?」
「關吾屁事!」秋野依舊懶得搭理。
「呵。」南修忍不住笑出了聲,已經好久沒遇見如此有性格的妖怪:「既然如此,那就帶回天庭,但憑天君發落。」
一聽到「天庭」二字,秋野便十分抵觸,眼梢微挑:「吾若不從呢?」
南修輕笑:「由不得汝。」
秋野頓時渾身妖氣滾滾,天兵見狀蜂擁而上。
他持劍如龍捲風般原地旋轉,將天兵捲入他的半徑,暗色的風染上了淡淡的血霧,待秋野停下來后,所有天兵都只剩下一副骨架子,散落一地。
在天將的驚愕下,骨架子化作金粉消散在微風之中,秋野微微低頭,眸中泛著紅光,襯得他那張臉妖冶至極。
他是妖,手段自是兇殘,吞食敵人更是家常便飯,只不過這種場合他通常都會避開溪辭,怕她見了生噩夢。
「啪啪啪!」南修輕蔑地鼓掌道:「若是小妖便罷,沒想到你竟然修為如此之高,怕是與萬靈堂被屠脫不開干係了吧?」
說罷,南修原地一跺,騰空化身為一條身長數百丈的金龍魚,沖著秋野咆哮。
狹長的美眸微微一眯,暗色火焰將秋野包裹,並不斷擴張,使得周邊所有圍觀的天兵天將不得不得後退連連。
火焰褪去,一頭皮毛油黑的巨型玄狐印入眼帘,九條尾巴不安分的擺動,將周邊的天兵天將掃飛。
玄狐與金龍魚一般大小,玄狐並未咆哮,而是詭異的嘴角一勾,似乎在壞笑,抬爪露出如刀尖般的利甲,向金龍魚而去。
金龍魚靈敏一閃,玄狐利甲依舊在金龍魚的鱗片上劃出火花,聲音尖銳刺耳。
金龍魚沖玄狐張嘴,噴出熾熱真火凝成的球,玄狐不以為然的一爪子給拍向天邊,旋即張開血盆大口沖金龍魚咬去。
躲無可躲的金龍魚立馬恢復人身,變小后從玄狐的口中逃脫。
玄狐端坐著擺動尾巴,宛若小狗般乖巧,低頭看著身負輕傷的戰神。
南修掙扎的起身,望著眼前也恢復人形的玄狐,心中一陣驚悸,不甘心道:「你是妖王?」
秋野拍了拍衣袖,理了理衣襟,聞言抬眸,不屑道:「吾才不屑這種徒有虛名的頭銜,反倒是你,天界的戰神也不過爾爾。」
五千多年前,有凡間樵夫誤入姑逢山,無意間遇見了溪辭后,下山大肆宣揚山上有仙女,引得眾多凡夫俗子頻頻上山。
雖設有結界,凡人找不到紫藤小築,但此後秋野便頻生擔憂,為了能將她保護好,不斷提升自己的修為和戰鬥力,在妖界已無對手。
為了多一些時間照顧溪辭,他徹底退隱在姑逢山,日日洗手作羹湯,在他眼裡,溪辭比名利重要。
南修羞愧難當,準備以命相博挽尊之時,頭頂金光熠熠,眾人不由得仰視。
「天君?」
「天君!」
天君現身,眾天兵先是震驚不已,隨後紛紛俯首抱拳。
南修意味深長地瞥了秋野一眼,旋即上前一步,又佯裝出虛弱狀,準備抱拳之時卻又突然倒坐在地,道:「兒臣拜見天君……」
秋野有些懵逼的看著虛弱的戰神,方才他可沒傷得那麼重,怕不是想污衊自己。
天君腳踩祥雲,將仙風道骨之氣,發揮得淋漓盡致,微微低頭注視著秋野,道:「秋野妖君,別來無恙。」
秋野微微仰頭,輕笑道:「有何貴幹?」
「萬年來,天界與妖界和氣處之,你這般是為何?」護犢子乃常情,天君雖然猜到緣由,但還是明知故問,裝作無辜。
秋野眉毛一挑:「所以天君是來興師問罪的?」
這種事不足以定罪,但很不巧,他此刻出現在了萬靈堂,欲加之罪已備好。
「本君向來公私分明。」天君不緊不慢的說道。
公私分明,南修瞭然天君的意思,正色道:「萬靈堂遇難,而秋野妖君現身於此,只怕不是巧合。」
秋野的關注點只在「萬靈堂遇難」上,神色瞬間轉變,急切道:「萬靈堂遇難?這是怎麼回事?」
鳳陽沒有將溪辭領回來,是因為遇難了嗎?
「原萬靈堂弟子天狗,現如今是我天界軍犬,昨日它奉命到萬靈堂送蟠桃宴帖,撞見萬靈堂弟子勾結魔族搶奪上古神器后屠門,身負重傷逃回天界,據說那名弟子半人半狐,名為溪辭。」
南修故意將最後一句說得很重,因為眼前的妖君原形就是一頭巨型玄狐。
半人半狐?
溪辭?
說的不就是他的掌上明珠嗎?
秋野立馬矢口否認道:「不可能,吾兒才幾歲,雞鴨都分不清的孩子怎有能耐勾結魔族?這是栽贓!吾要見那天狗與其對質!」
「你是說……那弟子是你的女兒?」南修彷彿聽到了喜事一般,陰鬱的神情慢慢晴朗了起來。
秋野瞬間覺得自己似乎掉進了什麼圈套,怔怔地望著眼前那幫所謂的天神,他們彷彿狩獵一般,虎視眈眈地望著自己。
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向天君,天君神情依舊和善:「將秋野妖君拿下,羈押天牢,聽候發落。」
見狀,秋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顯出原形頑固抵抗。
面對眼前的龐然大物,天兵都默默地退了幾步,深知不是對手的南修回頭看向了天君,雖未開口,但眼中滿是求助之意。
天君不負眾望,轉身化作一條身長數萬丈的金龍,每一片鱗都如刀面般鋥亮鋒利,周身仙霧縈繞不散。
「吼!」一聲霸氣的咆哮響徹天際,金龍桀驁的俯視眾生。
玄狐也不甘示弱,仰頭張口血盆大口,跟著咆哮。
「嗷!」一記軟萌悅耳叫聲從玄狐口中傳出,聞者心軟。
狐狸一般都不怎麼咆哮,因為實在沒有任何震懾力。
玄狐一抬爪,金龍便隻身上前將玄狐纏繞束縛。
玄狐的利爪不停抓撓金龍,只見幾片金鱗飛濺而出,誤傷了自己人。
金龍見狀,束縛得更緊了,玄狐不由得發出了「嗷嗷嗷」痛苦的叫聲。
玄狐不得已藉助恢復人身來逃脫束縛,他一變小,一道縛妖索便將他纏繞,秋野忿忿抬眸,對視上南修嘚瑟的嘴角,怒火中燒:「笑屁啊,又不是你打贏的吾!」
南修這一聽不樂意了,想要上前藉機要了他的命,被天君攔下:「戰神,可是在意氣用事?」
「兒臣不敢。」南修後退一步,抱拳道。
天君擺擺手:「回天庭罷。」
「遵命!」南修與眾天兵天將回應道,南修瞥了秋野一眼,神色頗有些不服。
秋野輕蔑一笑,就算死到臨頭他依舊桀驁不馴,這世間能讓他溫柔的沒幾人。
天界,南天門。
秋野被捆得嚴嚴實實的運回天界,駐守南天門的天兵看到如此大的陣仗,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他魅惑的雙眸微微一動,化身為妖艷女子,衝天兵拋出一記媚眼,引得天兵看得忘我,撞上了門柱子。
秋野哈哈大笑的恢復成男身,嘴唇無聲地動了動,似乎在嘲笑他們沒見過世面。
南修直接將秋野送入牢中,秋野眉頭微蹙:「那天狗呢?吾要與其對質!」
任何人都不可以污衊他的孩子,否則他定要辯個明白。
南修輕笑地看著天兵將牢門鎖上,道:「死了。」
「什麼?」秋野不可置信的衝到門口,卻被一道結界彈了回去。
「我說,天狗身負重傷死了,但是……所有人都親耳聽到他說的話,整個天界的人都能為此作證,你的女兒勾結魔族屠門!」
南修雖然說這話是帶著情緒的,卻也是事實,他見到天狗時確實傷得很重。
原本醫仙已經為它診治,還開了葯,不曾想過不了幾個時辰,天君去探望之時便死了。
秋野一聽,難以接受這樣的說辭:「撒謊!你們天神最喜打誑語,天狗指不定也為你們做的偽證!」
南修淡漠地睹了秋野一眼,冷哼地離開,任憑秋野在牢中呼喊。
萬靈堂被屠之事發生得突然,南修雖心生疑慮,卻又找不出明顯的破綻,究竟是哪裡不對?
鬼域陰間。
天空黑得透凈,不分晝夜的掛著一輪血色滿月。
溪辭蹲坐在灶爐對面,守著鳳陽的涅槃之火,許是乏了便靠著牆眯了會兒眼。
眉頭緊皺,腦海中不斷呈現出萬靈堂打鬥的畫面,緊張,擔憂,心痛。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張凶神惡煞的臉在半空中飄蕩,溪辭猛然驚醒,來不及分辨虛實,就一巴掌呼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