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1，省親

白皙纖長的手指撩開帘子，看著馬車外越來越熱鬧的街景，雲瑤心裡忍不住緊張起來，竟是有幾分坐立不安。

車外驅趕馬車的侍衛見車裡的人頻頻掀起帘子，笑著道：「王妃，大啟的京都馬上就要到了。」

馬車裡坐著的，正是南越國宸王的王妃，卜雲瑤。

三年了，離開大啟皇宮已經三年，終於再次回到大啟，雲瑤內心百感交集，緊張的將手握成拳頭，心緒難明。

他還好嗎？可有娶親生子，亦或是……還等著她？

想到最後一種可能，雲瑤呼吸一窒，心臟就像被人擂了一拳般的鈍痛，她寧願他已經娶親生子。

她和他，此生終究是不可能了。

雲瑤隔著垂下的帘子望街邊隱隱綽約的來往人影，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她貴為大啟的嫡公主，竟被當今聖上，她的好弟弟，嫁到南越和親，成為大啟唯一一個和親的嫡公主。

眸里閃過恨意，雲瑤緊緊握著的拳頭指甲刺破掌心亦無所覺，她唯希望皇上能信守當年的承諾！

很快，浩浩蕩蕩的隊伍便到了皇城門外。

此次雲瑤獲得宸王准許回大啟省親，為了彰顯南越對大啟的重視，以及宸王對宸王妃的珍重，護送雲瑤的護衛並不少，再加上一堆禮物，省親的隊伍看上去便顯得聲勢浩大起來。

看著跟在自己身後的一堆人馬和禮物，雲瑤忍不住在心裡冷笑，宸王有了新歡好，她不爭不搶，除了王妃的頭銜，其餘幾近都自覺的讓給了宸王那新歡，宸王心裡對她生出些愧疚，這才一時衝動允了她回大啟省親，欲反悔時，已經來不及了。

按理說，宸王妃省親，宸王隨同才更能彰顯宸王對王妃的珍視，可惜宸王的新歡恰好有了身孕，宸王寶貝得緊，雲瑤便順水推舟做好人，讓宸王陪著新歡。宸王感激之下又從小金庫里挑了幾箱禮物讓雲瑤帶上，氣得宸王那寶貝新歡眼皮、嘴角直抽搐，雲瑤看著便覺得好笑。

雲瑤想，等她再回南越時，恐怕宸王的新歡便已是側王妃了。

宸王願意娶誰立誰為側妃都與她沒有關係，甚至，她還可以讓出王妃之位。新婚之夜雲瑤便故意惹惱宸王自請下堂，這三年，宸王一直忍著她不敢廢她，皆是因為忌憚大啟，顧及兩國所謂的交好。

正當雲瑤思緒走遠之際，一聲刺耳尖銳的聲音突然響起，「奴等恭迎宸王妃。」

「皇上已經在御花園等王妃多時，王妃快隨著奴前去見皇上吧。」

說話的正是皇上身邊的大太監喜德，雲瑤不動聲色的打量了喜德一眼，淡笑著道：「公公倒是還和本宮離宮時一般年輕。」

聽了雲瑤說的話，喜德忍不住在心裡腹議，不過三年而已，他哪能就老了，更何況他平日里極度注重保養，該是愈發年輕了才對。

心裡這麼想，喜德面上卻不敢造次，恭敬的垂眸掩嘴笑道：「王妃說笑了，王妃才是愈發貌美，宛若仙女下凡。」

喜德這話倒是不作假，雲瑤的確是天資國色。眸若星辰，唇若粉櫻，容色絕麗，一襲榴紅色長裙搖曳墜地，氣度高雅華貴，像極了那下凡的仙女，當之無愧大啟第一美女之稱。

若非如此，當年南越戰功赫赫的宸王，又怎會對雲瑤一見鍾情，百般求娶呢。

三年，對喜德不過一瞬，對雲瑤卻度日如年。

因著宸王求娶一事，雲瑤再不喜人誇她貌美，雖然知道和親與她相貌不甚相關，但她還是怨憤。

見雲瑤面色沉了下來，喜德心裡一緊，這位和皇上一樣喜怒無常，不愧是一奶同胞的姐弟，都不是好伺候的主。

態度愈發恭敬起來，喜德再不敢多說話，認認真真的開始在前方帶路。

雲瑤跟在喜德身後，也沒再說話，一路沉默。

對於雲瑤此次省親，皇上有驚無喜，三年前的事情姐弟兩生了很大的間隙，再次相見，除了客套便只剩下虛情假意，於是這宮宴，很快便散了。

入夜，站在雲棲宮的院子里，雲瑤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朝鳳宮的方向看，那裡是她出嫁前住的寢宮，她想去看看。

……朝鳳宮裡，有許多她與那人的回憶。

雲瑤有公主府，但是很少去住過，一般都住在朝鳳宮。未婚男子不得擅入女眷寢宮，但是因為她的好弟弟有意拉攏蘇家，所以不僅睜隻眼閉隻眼，甚至還明裡暗裡慫恿那人來尋她。

想到這裡，雲瑤用手捂住心口，眸里又愛又恨，面上的表情隱忍又期待，苦楚又喜悅。她好想再見見他，哪怕只是遠遠的一眼也好，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想知道她走後皇帝有沒有按照承諾的那般網開一面不再難為他。

她好想他。

這一夜，雲瑤輾轉難眠。

次日清晨，皇帝去上早朝，雲瑤起身洗漱后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去了朝鳳宮。

沒有驚動任何人，她支開了身邊的丫鬟，翻牆而出。

雲瑤會武功，雖然只是三腳貓功夫，但是翻牆已經足矣，尤其這三年，在宸王府里待著沒事，她便勤學苦練功夫，武義又精進了不少。

自從雲瑤出嫁后，朝鳳宮就被皇帝封鎖了，不再有人住。雲瑤以為朝鳳宮內會野草叢生，荒敗不堪，卻沒想到被打理得井井有條，現在是陽春三月，海棠、桃花開得正燦爛，尤其那片石榴林，竟是被精心呵護過的樣子，樹枝有裁剪過的痕迹，綠芽一個個從枝頭抽了出頭，鮮翠欲滴，看著甚是可人。

心中一凜，雲瑤突然緊張起來，連呼吸都放輕了不少，心臟跳得極快，像是要從胸口蹦出來一般。

這片榴林是她和那人種的，那人深知她最喜歡石榴花。

情隨心動，「蘇慕，」雲瑤竟是哽咽著脫口喚道，鼻間酸澀，眼裡蒙起一層水汽。

「蘇慕，蘇慕是你嗎？」

「蘇慕，是你對不對？」

「蘇慕你出來見我好不好？」

雲瑤魔怔一般衝進石榴樹叢，兜兜轉轉，不停的喚蘇慕。

尋尋覓覓了許久，朝鳳宮除了鳥鳴，並未有任何人的身影。

雲瑤終是失望了，跌坐在一棵石榴樹下，目光黯然。

昨日皇帝和她說蘇慕已經遠走他鄉，從此隱姓埋名，她半信半疑。

或許，是真的吧。

雲瑤不知道在石榴樹下坐了多久，突然一個聲音小小聲的驚呼，「您是，您是，」

「公主您回來了嗎？」

循著聲音，雲瑤抬眸看向眼前的人，一個身穿青色布裙的小宮女正立在她的身前，驚喜的望著她。

對，是毫不掩飾，驚喜的眼神。

雲瑤蹙起眉，面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不記得自己以前認識這個宮女？

小宮女慌忙給雲瑤下跪，「奴婢見過雲瑤公主。」

雲瑤驚訝，這個小宮女竟是還稱她為雲瑤公主，而不是宸王妃。

慢慢站起身，恢復人前端莊矜貴的模樣，雲瑤淡淡的問道：「你是誰，又為何會在這裡？」

朝鳳宮不許任何人進入，這個小宮女為何會出現在這裡？莫不是……

皇帝派來刺探她的？

這麼想著，雲瑤面上的表情立刻暗沉下來。

聽到雲瑤的問話，小宮女竟是啜泣起來，一邊哭一邊道：「奴婢叫曼珠，曾得到過公主與蘇公子的施恩，才得以保全性命，為了報答蘇公子的恩情，受公子臨終之託，照料這片石榴林，等著有朝一日公主會回來。」

「臨終之託」四個字像砸進深潭的巨石，在雲瑤心裡激起驚濤巨浪。她忽然呼吸急促，全身止不住的顫慄，哆嗦著唇斥道：「你在這裡胡言亂語什麼，蘇慕，蘇慕明明還」

「好好的活著」幾個字雲瑤愣是說不出口，或許在她的內心深處，她已經預感到蘇慕不好了，只是不願承認罷了。

皇帝怎麼會？怎麼可以？？失信於她！！！她為了他的江山付出了所有，他是她的親弟弟啊，他怎麼可以？！！

身子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雲瑤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線，喃語道：「不，你是騙我的，你是騙我的，」

「皇帝昨日還告訴我蘇慕遠走他鄉隱姓埋名，過得好好的，」

「不可能！」

「定是你這刁奴在騙本宮！」

明明是陽春三月的天，雲瑤卻感覺如墜冰窟。

見雲瑤不信自己說的話，曼珠啜泣著道：「奴婢親眼所見蘇公子咽的氣。」

「還是奴婢把公子的骨灰撒在了這朝鳳宮，石榴林里，奴婢怎麼會騙公主呢？」

雲瑤步步後退，倚靠在身後的石榴樹上慢慢蹲下身子，抱著頭喃喃自語，「不、不可能，我不信。」

「公主，」曼珠哭得傷心，「公主出嫁的第二日皇上便派人賜了一杯鴆酒給蘇公子，」

「公子掙脫侍衛到了朝鳳宮，奴婢便是在這裡遇見公子的。」

曼珠哭得淚如雨下，已是泣不成聲，「公子囑託完奴婢后便讓奴婢躲了起來，」

「公子本來就活不了了，可皇后還將公子一劍穿心，說公子那顆心既然裝的是別人，留著又有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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