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捉蟲）

2，重生

雲瑤出嫁的那日，她不知道蘇慕隨著送親隊伍走了很遠，直到皇上派人把他擒回。

第二日，皇上便派人灌蘇慕鴆酒。

喝下鴆酒，蘇慕憑著執念掙扎到了朝鳳宮，那時朝鳳宮的宮女還未盡數遣散，蘇慕便是在這片石榴林邊遇到的曼珠。

看見蘇慕唇角、鼻腔、甚至耳孔皆在溢血，因為疼痛面色痙攣，曼珠不僅不怕，還拼了命的幫蘇慕擦血，想背著蘇慕離開。

蘇慕雖然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救過曼珠，但他相信曼珠說的是實話，臨終之前還有一個可託付之人，或許便是上天對他的垂憐。

待尋蘇慕的人趕到之前，蘇慕便讓曼珠藏了起來，他既然已經活不了，又何必再連累一個無辜的小宮女。

來抓蘇慕的人，卻是林玉兒，大啟新皇即將冊封的准皇后。

曼珠躲在遠處眼睜睜看著林玉兒用劍刺穿了蘇慕的心臟。血從蘇慕的胸前滲出，慢慢染濕了他白色的衣衫，像極了五月盛開的石榴花。

曼珠無聲的啜泣，一動不敢動的看著蘇慕慢慢的沒了呼吸。她聽朝鳳宮別的宮女說過，雲瑤公主最喜歡石榴花，紅艷似火的石榴花。

就像蘇公子的血一樣紅。

「公子等了這麼些年，公主如今才想著回來。」曼珠一邊用手揉通紅的眼睛，一邊慢慢爬起身，走到院子邊取來一把鐵鍬。

這麼些年，曼珠一直時不時偷偷摸摸的從狗洞鑽進朝鳳宮打理，為的就是等雲瑤回來。

見曼珠走到一株最大的石榴樹下開始掘土，雲瑤哆嗦著唇驚詫的問道：「大膽，你在幹什麼？」

曼珠啞著聲音回答雲瑤，「既然公主已經回來了，公子所託之物便可交由公主。」

聽到曼珠說的話，雲瑤眼前陣陣發黑，第一次感受到肝腸寸斷之痛，喉間泛起陣陣腥甜。

她已經知道曼珠說的全是真的。

這棵樹，是她和蘇慕兩情相悅時種下的，樹下埋了他們一起釀製的石榴酒。曾經他們以為能長相廝守，便一同許願，待成親之日再一起挖出這壇酒，願他們之間的情意像這酒，愈釀愈醇厚。

這壇酒，只有雲瑤和蘇慕知道。

曼珠從地下刨出酒罈子遞給雲瑤，說道：「公子讓奴婢轉告公主『多情自古空餘恨』。」

接過曼珠遞過來的酒罈，雲瑤淚流滿面，哭得撕心裂肺，蘇慕終究是恨她了。

是啊，他怎麼會不恨她，她害得蘇家滿門被斬，她害得他家破人亡。

就連最後，蘇慕問她可曾有過半分真心，她還殘忍的對他說，一切不過逢場作戲，蘇公子請自重。

不僅蘇慕恨她，雲瑤也恨自己，恨不得殺了自己。

看著雲瑤，曼珠突然驚呼，「公主，公主您這是幹什麼？！」

撕開酒罈的封條，雲瑤揚起頭拚命灌酒，既然蘇慕已經不在了，那這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

大殿上，皇帝看著滿身酒氣，衣衫不整髮鬢凌亂的雲瑤，緊蹙著眉，面色陰沉。

「皇姐這是作甚？大白天的飲酒。」

成何體統這話，皇帝終究是沒說出口。

看著空無一人的大殿，雲瑤笑得癲狂，怒聲道：「卜雲浩，你出爾反爾，實在卑鄙！」

皇帝怒目斥道：「大膽！」

「卜雲瑤，別以為你是南越的宸王妃，朕就不敢把你怎樣！」

雲瑤笑著挑釁，「卜雲浩，有種你就殺了我，要不然等我回南越，我一定挑唆宸王滅你大啟。」

蘇慕已經死了，雲瑤已無生念，她是個不得寵的王妃，宸王不會為她滅大啟的，雲瑤有自知之明。但是她不甘心，不甘心蘇慕就這樣白死。

到底是當了幾年皇上的人，卜雲浩不再像之前那般衝動，不怒反笑道：「皇姐和朕一奶同胞，說的都是什麼胡話。」

一奶同胞？

這句話激得雲瑤瞳孔緊縮，卜雲浩還有臉說和她一奶同胞，可真是她的好弟弟！

看著端坐在堂上人面獸心的人，雲瑤心如刀絞，嘲諷的笑道：「你若還知道一奶同胞，怎會逼我至此？」

當初為了助卜雲浩登上皇位，雲瑤假意接近蘇慕，欲圖拉攏蘇家……

蘇家是兵將世家，手握兵權，蘇慕的爺爺是定國大將軍，父親亦是威遠大將軍，蘇家男兒世代從軍保家衛國，蘇家軍驍勇善戰，以至於四海有傳言，蘇家不破大啟不滅。

雲瑤和卜雲浩是貞元女皇的嫡長孫女和嫡孫，貞元女皇也是大啟歷史上唯一一代女皇。

當年，貞元女皇還是皇后的時候，便代替皇上，即雲瑤和卜雲浩的皇祖父執政，他們的皇祖父因病駕崩后，又由當朝太子，即雲瑤和卜雲浩的父親繼位。

雲瑤和卜雲浩的父親體弱且無能，於是貞元女皇以皇太後身份垂簾聽政，繼續執掌大權。

或許是因為作為傀儡皇帝而一直鬱鬱寡歡，不久他們的父王便撒手人寰。

雲瑤和卜雲浩的父王崩逝時，雲瑤剛滿三歲，卜雲浩僅有一歲。

皇帝崩逝后，皇太后沒有再立剛滿一歲的卜雲浩為王，以順應天理為由，自行登基，改年號貞元，從此大啟卜姓天下落於封家。

前幾年，貞元女皇年邁，封家子侄、長公主嫡子皆想繼承皇位，卜雲浩便以卜家天下再不能落於外姓人之手求皇姐卜雲瑤相助。

雲瑤和卜雲浩自幼便喪父喪母，因著是一奶同胞的親姐弟，所以雲瑤從小便格外疼愛卜雲浩，卜雲浩想當皇帝，她自然會傾力相助。

得蘇家相助者得天下，這幾乎成了大啟儲君相爭明面上的籌碼。

蘇慕是威遠大將軍的嫡幼子，文武雙全，師從閑散人，常年居住在落英山，十七歲時學成歸家。

卜雲浩讓雲瑤從蘇慕下手，從而拉攏蘇家。

……

雙目猩紅，雲瑤揚著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卜雲浩，渾身戰慄，心口疼得喘不過氣，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便是去招惹蘇慕。

從此讓蘇家走上萬劫不復之地。

……

雲瑤成功和蘇慕相愛，蘇家也竭力幫助卜雲浩順利登上了皇位。

卜雲浩登基后，雲瑤以為自己和蘇慕總算是能修成正果，可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災難才剛剛開始。

卜雲浩忌憚蘇家兵權太甚，最終以謀逆罪加禍蘇家，蘇家被滿門抄斬。

卜雲浩又怕雲瑤威脅自己的皇位，於是用蘇慕的性命，以和親為由將雲瑤遠嫁。

……

心口疼得就像被人用手攥碎了一般，一口鮮血從雲瑤的喉間嗆出，她這個弟弟，心思之歹毒，實在令人恐怖。

「皇姐不遠嫁，雲浩實在不放心，皇奶奶便是以女兒身登基，萬一……，保不準大啟又出了第二個女皇帝呢？」

「宸王對皇姐一見傾心，只要皇姐答應和親，朕便留下蘇慕一條賤命，喪家之犬而已，不足為懼，但若是皇姐不允，亂臣賊子的後人，又如何能留呢？皇姐自行估量吧。」

卜雲浩昔日的話彷彿還盤旋在耳邊，雲瑤一邊落淚，一邊嘶喊：「我都按你說的嫁給宸王了，你為什麼還要殺了蘇慕，卜雲浩，你這個出爾反爾的卑鄙齷齪小人！」

「當初就不該讓你當了這大啟的皇帝，蘇家滿門忠烈，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會遭報應的，遭報應的！」

「我對不起蘇慕，對不起蘇家。」

一行行血淚從雲瑤的臉龐滑過。

「卜雲瑤，你這個瘋女人！」

「你再敢胡言亂語，別以為朕不敢殺你！」

卜雲浩的聲音越來越遠，雲瑤只覺得眼前越來越黑，身體似乎也越來越輕，就像雙腳踩在雲端，整個身子都是飄的。

「雲瑤，你可曾喜歡過我？」

「蘇慕，不過逢場作戲罷了，……，明日我便要嫁給南越的宸王了，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雲瑤拚命的伸出手想要抓住蘇慕即將消失的身影，她怎麼可能不喜歡他，這三年來，她日日夜夜思念他，便是想著此生能再見他一面，才在宸王府里苦熬至今。

……

「宸王妃縱飲過度，染了風寒，不幸仙逝，朕甚感哀痛。」

雲瑤似乎隱隱約約還聽到卜雲浩說她死了。

她已經死了嗎？

她最是疼愛的弟弟，和最好的閨中密友這般對她，她卻不能報仇，不能親手宰了卜雲浩和林玉兒，她恨！恨得死不瞑目！

……

……

頭痛欲裂，思緒混亂不堪，雲瑤掙扎著驚醒過來，一身冷汗。

看著頭頂蕩漾著的荷粉色床幔，雲瑤心中大驚，趕忙坐起身，這裡是……

「公主，您可醒了，嚇死奴婢了。」

一個身穿淺綠色宮裝的小丫鬟端著白瓷碗走近雲瑤身前，恭敬的說道：「御醫說等公主醒了便把這碗葯喝了。」

說著話，小丫鬟把白瓷碗遞到雲瑤眼前。

雲瑤瞪圓了雙眼驚恐的看著自己身前的小宮女，聲音顫抖的問道：「露紅，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死了嗎？」

「不對，我也死了。」

「所以這裡是地府嗎？地府為什麼和我生前住的朝鳳宮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