賺錢
霍世驍覺得引泉說風就是雨,偏偏下蠱兩字是自己先提的,只能說道:「這小地方能有什麼寺廟可拜,放著京城的白馬寺不去,沒有這樣的道理。」
引泉說道:「大公子,您說得不對,我可聽您說過什麼山不在高,有仙則靈。這小地方說不定也有雲遊隱居的高僧!」
霍世驍手中的玉骨扇敲了一下引泉的腦袋,求神佛不過是腦中一瞬間的想法罷了,他幼時求神,只求父親憐惜,也不見上神回應他,讓他有世子之位。
反而因為他流露出想要世子之位的想法,原本的假象的和睦一瞬間對他露出猙獰,讓他所有天真念頭被擊得粉碎。
外祖父母瞬間蒼老了許多,眼底滿是哀傷,還有對他的愧疚,他們無聲地勸他放棄這個念頭。
秦家式微,如何去與如日中天的戶部尚書嫡女如今的廣伯王妃抗衡?
到了後來……霍世驍嘆了一口氣,不去想世子之位的事情。總之從那以後,他就不大信神佛了。
「登山吧。」霍世驍垂下眼,想到了夢中的第一次所見的山木,玉骨扇在手心裡輕敲,「不知道這個縣裡的山中是哪種灌木。」
「大公子,我說的是拜佛,而不是登山!」
霍世驍已經大跨步往外走,在聽到了引泉的抗議才停足說道:「這書中也曾說過,山中多奇遇,指不定會有另一番際遇。」
引泉跟在霍世驍身後,看著自家公子的下頜線條繃緊,狹長鳳眸堅定,就知道他已經定下了章程。
引泉撓了撓頭,「那就先在這裡登山,晚點回京后再去京城的白馬寺看一看。」
*
當霍世驍和引泉回了平安客棧,郁青青正踏入平安客棧對面的書肆。
她旁邊站著的是薛娘子,薛娘子按照郁青青吩咐,穿上了最為得體的一套錦衣,面覆輕紗,只露出一雙眼。
郁青青梳著的是雙丫髻,她借了薛娘子的衣服改了一改,如今扮作的是薛娘子的丫鬟。
薛娘子聽著郁青青的話,眼底流露出濃濃的悔意,她就不應該聽郁青青的話,跟著過來騙人,瞧瞧看,郁青青都說的是什麼!
「我家夫人是回鄉祭祖,財物被賊人竊了實在是沒辦法了,才會求到您面前,想要抄寫書來謀生,我家夫人閨中時候的字可以說是千金難求!」
「我當然知道您這裡沒有讓女眷抄書的章程,我理解,我理解的,掌柜的,咱們主僕兩人也是沒辦法,你看我家夫人羞得不行,都不願意開口。」
「是我臉皮厚拉著夫人想要到處試一試,只要抄寫幾本書,賺一些錢財,就可以了。」
「掌柜的,您看一看我家夫人的字,倘若是您看了就知道,別說是比一般的書生好了,只怕秀才老爺,不!舉人老爺都比不上我家夫人的。」
「無論走到哪兒這抄書都是要看字的,您看看我家夫人的字,絕對拿得出手。」
可憐的薛娘子認識幾個字,只能說不做睜眼的瞎子,哪兒會寫字?更別說要比秀才老爺、舉人老爺寫得好,這不是荒謬嗎?
掌柜的因為郁青青的話下意識地看向了薛娘子。
薛娘子抖了一下,手指死死攪成一團,她的胸膛起伏不定,垂下眼不敢去看掌柜。
這在掌柜的眼中就是婦人可憐的表現了,本是大家閨秀出身,因為丟了錢財,如今卻需要賣字賺錢。
「掌柜的,又不是抄經書,沒什麼亂七八糟的講究,只要是書抄得好就可以,您不如讓這位夫人試試看。」
書肆里一個青衫書生仗義執言。
而郁青青眼睛一亮,沖著那人笑,繼而對著掌柜說,「這位公子說的是。掌柜的,您不如看看我家夫人的字再說。倘若是您看不上字,二話不說,絕對不敢攬抄書這個活。」
如果要是難得一見的好字,就算是女眷抄書也確實可以,於是他對著薛娘子拱手說道:「夫人,您可有墨寶?」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總不能掉頭離開,薛娘子忍住了羞澀,按照郁青青的吩咐開口。
「這丫鬟是我最為得用的,您看她嘴皮子利落不說,其實字也是寫的很好的。她的字都是我教得,得了我的字……幾分的精髓。」
可憐的薛娘子說話都打著顫,羞得不行。
只剩下最後幾句了!
薛娘子給自己打氣,深吸一口氣,眼睛閉上一氣說道:「您看看這丫鬟現場給您寫幾個字,我就不在這裡寫字了,不大方便。」
掌柜看了一眼抖得篩糠一樣的薛娘子,再看看郁青青,郁青青這會兒抿唇彎眼笑,確實看得出幾分激靈。
「掌柜的,您讓我試試,我的字比我家夫人差三分,字是好還是壞,您一眼就可以看的出來。」
掌柜的去拿了宣紙,而旁邊的書生直接上前過來湊熱鬧,「我來研墨。」
他也有些好奇,這小丫鬟的字能有多好。
郁青青沖著書生彎眼笑道:「多謝您。」
挽起了衣袖,郁青青先捏著筆寫了幾個大字。
這幾個字讓人失望,書生心中嘆息的時候,郁青青開始默寫經書了。
找回了手感,郁青青寫字就有了曾經七八分的水準。
秀氣簪花小楷,比劃之間帶著清瘦風骨,寫字自有一股韻律在其中,讓人見之忘俗。
這等有力的小楷,讓人決計猜不到這是女兒家的字。
書生立即打起精神,繼續往下看,這丫鬟抄書剛開始有些生澀,越往後寫這字就越出挑了。
練字的時間如同那位夫人說的恐怕並不長,但是寫字的丫鬟是有些聰明的,她寫字有框架,卻並不拘泥於名家的手筆,是帶著自己的韻律和節奏在其中。
「好字。」掌柜也有些眼力見,而他這樣一出聲,郁青青就擱了筆。
「我就先寫這麼多。」郁青青笑著說道,「掌柜,您說是好字,可要請我們夫人抄書。」
掌柜倒也痛快,當即點頭。
就像是郁青青自吹的那般,這字比不少舉人都要好,他也請了其他書生抄書,其他人都比不上這丫鬟的字。
他看著薛娘子的目光有些火熱,心想著這位夫人只怕更厲害!
薛娘子心虛垂下眼,並不言語,只讓郁青青說話。
郁青青一共挑了三本書,領了筆墨空白書冊,用一粒金豆作為抵押,約定好半個月後送書。
等到出了書肆,薛娘子鬆了一口氣,走得遠了,才開口:「你怎麼字寫的那麼好?」
薛娘子看著剛剛郁青青的氣度,甚至一瞬間以為她是哪家的閨秀。
「我跟著弟弟學得。有點天分罷了。」
薛娘子看了一眼郁青青,「你之前說是要開食肆,還準備就在縣城裡開,到時候掌柜的又看到了你,怎麼辦?」
郁青青失笑,心中越發肯定曾經的薛娘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這書肆是清幽之地,但也是開門做生意的,和其他做生意的掌柜沒什麼兩樣。」
「若是在街上看著了我,最多納悶一下,或許還會好奇的問問我,不會苛責我的。」
「我攬下抄書的活計拿得是行價,又不是多要了他不少銀子,而且也是女子抄書,字還是好字就夠了。對掌柜來說,最多納悶一會兒,很快就會甩開。」
薛娘子想了想,不得不承認是這個道理,又不是抄寫的佛經,有許多講究。
「你說得也是,回去以後好好抄書,我讓穗穗不要煩你。」
郁青青看到了薛娘子把錢滑入到了裝書的籃子里,她好笑地把錢拿了出來,再塞給薛娘子。
「薛娘子,剛開始都說好了,您幫我這個忙,我給您錢。」
薛娘子莞爾一笑,堅決推辭錢財,昨天她只是看著郁青青執拗,暫且拿下,可沒準備占對方的便宜。
「賺錢不容易的,我不過就站一站,才說了幾句話,都是你自己的功勞。而且我一直挺謝謝你,一來是穗穗的事情,二來就是……今兒遇到了鄒娘子,她見著我什麼都不說了。」
薛娘子最煩的就是鄒大嬸,昨個兒聽女兒穗穗的話,很難想象郁青青和鄒娘子大吵一架的模樣。
今兒見到了郁青青的嘴皮子利落,她這才信了郁青青真的把鄒娘子懟得說不出話來。
「您拿著吧。」郁青青眨眨眼,「到時候我還想要和您一起做食肆。您應該知道,我小叔的那點心思。所以,若是您替我瞞下賺得錢,我小叔絕對不會起疑。」
郁青青在和薛娘子說過幾句話之後,就發現薛娘子的臉皮太薄了,不願意佔人便宜,這樣正好,郁青青可以放心地和她合夥做生意。
薛娘子沒想到一個小姑娘和她說這些事情,手發抖,眼都有些紅了,「你說什麼呀……」
郁青青看著她的模樣,可以想象這人倘若是遇到了呂氏得被欺負成什麼模樣。
想到了上輩子郁廣德大受打擊,呂氏甚至願意出錢讓郁廣德去尋歡,薛娘子的命運恐怕不會好,會不會死了?
「薛姨,我小叔是有這個心思,我也不知道您的心思,不過,我提醒您一件事,我奶奶性格可十分不好相處,我小叔是晚來得子,她最疼我小叔,家裡有什麼好的,都給我小叔的。在她老人家的眼中,小叔得配個天仙才成。」
郁青青說的坦白,才讓薛娘子羞澀稍減,甚至最後還被她的話逗笑了。或許是因為剛剛看到了她的本事,她很難把郁青青當做純然的十三歲小姑娘。
「我沒有再嫁的心思。」薛娘子小聲說道,「如果可以,我是想要搬離這個院子的,只是,我住下沒多久穗穗就生病了,我手裡錢也不多,不好再搬走的。就只能夠買一把鎖,這樣掛著。」
薛娘子的目光澄澈,郁青青壓根看不出她對郁廣德有一絲的情意。這樣一想,越發覺得眼前人是個可憐人。
薛娘子說了不少,就乾脆繼續說道,「你說食肆的話,可以掛上我的名,我當做幫你好啦,你要想瞞著自己賺點錢可以的,我就不用和你合夥做生意啦。我做飯你上次也吃過了,不大好吃。」
「我做得也不大好,不過我運氣好,得過一本食譜,打算這段時間試一試,到時候薛娘子還請一起,若是能夠做得好滷味,總比洗衣服輕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