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第 4 章

聞人酌指尖一停,發自內心道:「屬下定會盡全力協助尊上。」

「嗯,很好。」何醉攏好衣衫,「你去吧,右護法說的那頭魔獸,既然肯歸降,記得好好照看。」

「屬下遵命。」

聞人酌無聲退下,何醉捧著手爐,將視線落在軟榻邊點著的火盆上。

火盆里燃燒著黑色的魔火——那是聞人酌的火,這火焰也同他的人一樣,無聲無息又不知疲倦地燃燒著,用自己的熱度驅散這滿室寒冷。

何醉微微地眯著眼,他一動不動地坐在原地烤了一會兒火,忽將手探入袖中,從儲物空間里拿出一瓶葯來。

白色的瓷瓶不足巴掌大,瓶身上有淡青色印花,是晴霄派特有的標誌。

他沉默地握著瓷瓶,瓶身冰冷,一如他指尖的溫度。

這葯是裴千鶴給他的。

一千年前他被系統扔到這個世界,為保命不得不選擇入魔,那時他勉強撿回一條命,身上重傷未愈,是晴霄派收留了他。

他仍記得那一天大雪紛飛,他誤打誤撞地到了晴霄峰山腳,精疲力竭地倒在一棵梅花樹下,正碰上外出歸來的溯玄仙尊——那一襲白衣的劍修清冷出塵,霜雪落滿肩頭,像白梅飄落的花瓣,那人在冰天雪地之中闖入他的視野,沖他伸手。

那隻手修長有力,指腹生著薄繭,是常年握劍的手。何醉重傷力竭之際意識有些迷離,也沒多想,將自己沾滿鮮血的手遞了出去。

便是這麼一握,他拜入了仙門第一大派晴霄派山門,成了名動四方的溯玄仙尊座下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弟子。

溯玄仙尊沒有嫌棄他魔修的身份,甚至沒多過問他的傷勢從何而來,只找來醫修來為他治療。

晴霄劍派與藥王醫谷互有往來,裴千鶴更是與藥王穀穀主——聖手醫仙沉萬春私交甚密,醫仙被請來給何醉療傷,一眼就看出了他身負幽熒神鳥血脈,體質極為特殊,三人商量過後,醫仙開出了兩副藥方。

第一副藥方,名為「斬情」,以赤雪草入葯,壓制神鳥天性,讓他不再發情。

而第二副藥方煉製而成的丹藥,就在他手中這個藥瓶里,此藥名為「斷裔」,在緊急情況下服用,可以用來避子。

用現代的話講,就是避孕藥。

何醉指尖輕輕摩挲著瓷瓶上的紋路,忽然自嘲似的笑了笑,他拔開藥瓶上的軟塞,將藥丸倒出一顆,放進嘴裡。

雖然這葯一直放在儲物空間,可這麼多年過去,藥力還是多多少少有些逸散,也不知道現在服用還能不能起作用。

再去找沉萬春重新煉製一副,似乎也來不及。

藥丸滾過舌根,留下滿嘴苦澀,何醉皺了皺眉,伸手從床邊小桌上捏了一顆蜜餞,含在嘴裡慢慢咀嚼。

他竟是沒想到,離開晴霄派一千年後,這葯還能派上用場。

當時沉萬春告訴他,避子丹副作用極大,很傷身體,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服用。具體是什麼副作用他尚且不清楚,也不想去管,只覺精神疲乏,和衣在軟榻上躺了下來。

這身體實在太過孱弱,哪怕修為已至煉虛,依然需要睡眠來補充體力。

他合上眼,漸漸落入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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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適應幽熒神鳥離奇的體質,何醉修習了一種特別的魔功,他可以強行讓自己陷入沉睡,時間短則三天,長則數年,沉睡時他不能做任何事,但同樣的,他也不會發情。

一千年來,他靠著間斷的沉睡來消解身體對赤雪草的耐藥性,但即便如此,赤雪草對他的作用還是在日漸衰退,可能再過個幾百年,就會徹底失效。

何醉再醒來時,已是三日之後。

聞人酌不出意料地第一個出現在他眼前,沖他遞來葯碗:「尊上。」

何醉一口將葯飲盡,在他攙扶下起了身:「你好像總能掐准我醒來的時間。」

聞人酌垂著眼:「尊上每次從沉睡中轉醒時,魔氣都會有細微的波動。」

何醉打量著他,內心不免有幾分詫異——他自己都沒有留意過魔氣是否會有波動,對方居然能捕捉到這麼一絲微乎其微的變化,究竟對他的狀況了解得有多透徹?

他這護法雖嘴上不曾表露,實際卻將一切微末之處都做到了極致,包括屋子裡的火盆,床頭放著的熏香與手爐,以及那一碟蜜餞。

何醉的視線在對方身上多停留了一會兒,第一次對這位護法產生了某種好奇。

聞人酌為他披好貂裘,放輕聲音,好像怕聲音太大會震碎這尊脆弱的瓷器似的:「右護法已候在門外了,我們何時出發?」

何醉抬腳向門口走去:「就現在。」

兩人剛下了殿前台階,就見一道人影衝上前來,右護法楚厭難掩興奮之色,眸中泛著微光:「尊上,屬下已經集結三千魔眾,就待尊上一聲令下,我們便踏平晴霄峰!」

「嗯?」何醉眉梢微挑,覺得這隻魘未免激動過了頭,「集結魔眾做什麼?不需要,此去晴霄派,就我們三個人。」

楚厭愣住:「三……三個人?這……雖然知道以尊上的修為,一人也可以蕩平晴霄派,但畢竟有溯玄仙尊坐鎮,尊上未免太過辛苦,不如讓屬下率領魔眾先解決掉其他人,再由尊上出手,還能讓尊上節省些力氣。」

「本尊何時說過要讓晴霄派滅門?」何醉意味不明地笑起來,「作為仙道翹楚,修真界還需要他們,妖界、鬼界要他們去制約。本尊對一統三界沒有興趣,騰不出多餘的精力來管這些無關緊要的雜事。」

他三言兩語將其餘幾界通通貶為「雜事」,神情仍泰然自若:「晴霄派這一屆的收徒海選,就在這幾日吧?既言本尊弒師——若是無師,談何弒師?」

楚厭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不由睜大眼:「您莫非是想……」

「楚厭,以你的魘術加上我的修為,騙過裴千鶴,能做到嗎?」

楚厭沉默了一下:「能。」

「確定?」

「確定。若我能借神鳥之力,別說區區一個裴千鶴,就算遇到合道大能,也不見得會被立即勘破。」

「魘術」是魘特有的能力,其威力更在幻術之上,它並不會像狐妖幻術那樣改變人的樣貌,而是干擾其他人的感知能力,讓他們認不出被施術的對象。

何醉點點頭:「如此,便啟程吧。」

楚厭遣散了剛剛調集起來的魔眾,依然覺得有些可惜,自言自語道:「這麼好的機會,居然不踏平晴霄派……」

「要物盡其用才好,」何醉漫不經心地說著,視線投向停在不遠處的馬車,「你的修為已許久不曾精進了,不妨藉此機會試探一下晴霄派弟子的夢境,說不定能從中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

楚厭經他提醒,立刻轉換了自己的思路,徹底和尊上統一戰線,她舔了舔唇角,興奮道:「還是尊上高瞻遠矚,這些道貌岸然的正道弟子,若是不『用』完再扔,實在太過浪費了。」

右護法心中瞬間閃過「關於正道弟子的一千零一種用法」,很想與尊上共同分享這份快樂,何醉卻先行轉移了話題,垂眼道:「這就是那隻願意歸降的魔獸?」

馬車邊拴著一頭毛色灰白的狼,這狼額頭生有一道赤色暗紋,是魔化的特徵,它一動不動地趴卧在地,用金棕色的眸子警惕地打量著來人。

何醉徑直朝魔狼走去,視線落在它頸間拴著的鐵鏈上,他伸手將鐵鏈輕輕一握,五指間魔氣翻湧,鐵鏈上的鎖扣便自動打開,「當」一聲落了地。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把楚厭嚇了一跳,後者忙上前,一把將他護在身後:「這狼兇惡異常,不得已才用鐵鏈拴住,您怎麼說放就給放了?」

鎖鏈一解,魔狼立刻抖抖毛站起身,它眼露凶光,惡狠狠地盯住了面前兩人,嘴裡呲出尖銳的獠牙。

「兇惡異常?」何醉似乎覺得這個形容十分有趣,他微微歪了一下頭,唇角勾起,笑得人畜無害,「凶一個給本尊看看。」

他話音未落,魔狼突然渾身一哆嗦,似在空氣中捕捉到什麼不祥的信號,它倒退兩步,耳朵向後背去,收起獠牙,夾住尾巴,哀嚎一聲,猛地竄到聞人酌身後躲了起來。

楚厭:「……」

她倒忘了,在神鳥血脈威壓之下,沒有任何妖物或者魔獸膽敢造次。

魔狼躲在聞人酌身後瑟瑟發抖,看向何醉的眼神驚恐萬分,像在看什麼不可名狀的怪物。

何醉保持微笑,對聞人酌道:「它倒是跟你親近。」

聞人酌連忙辯解:「尊上讓照看歸降的魔獸,屬下便餵了它幾天。」

「果然是誰給吃跟誰跑的畜牲。」何醉瞄一眼那頭狼,徑自撩開車簾上了馬車。

馬車是個助行法寶,外表看上去樸實無華,內部卻寬敞舒適,裝下四五個人都綽綽有餘。拉車的馬是一匹通體漆黑的魔馬,全身遍布暗紫色的花紋,神駿而詭譎。

何醉懶洋洋地倚在馬車裡,覺得有些冷,又將身上的貂裘攏得緊了些。

左護法適時地遞來手爐。

「……這東西你倒是隨身帶著。」

聞人酌沒接他話,只默默從儲物空間里取出幾朵小巧玲瓏的白花,投進桌上的茶壺,招來魔火開始烹茶。

這花是赤雪草開出的花,一年只開一次,一次只開一天,花朵純白如玉,只在花蕊上掛著一點淡淡的紅。

赤雪草草汁極苦,開出的花卻是甜的,花朵藥效甚微,不適合拿去煎藥,用來烹茶卻再好不過。

何醉抱著手爐,坐在對面看他,這數百年來,他似乎從沒像今天這般仔細打量過他的護法——面具遮去了對方一半臉,露在外面的那隻眼眼睫垂落著,神情虔誠而專註,彷彿為尊上烹茶是什麼神聖的使命一般。

何醉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忽然開口道:「聞人酌,把面具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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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魔尊后我懷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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