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夜裡,盛元行不顧白氏的陰陽怪調,固執的要親自將盛言楚送回田埂那頭的家中。
經過一片荒草湖時,盛元行摩挲著粗手指,琢磨著說些什麼。
「楚哥兒——」
盛言楚困惑的看過來。
盛元行糾結了半晌才磕磕巴巴的開口:「楚哥兒,二叔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你去廖夫子私塾讀書好……」
盛言楚嘚吧著小腿往家走,靜靜的聽他二叔往下說。
「康夫子學問是好,但他犯罪被貶是事實,你若跟了他,多少會受人指點,再有,你身板弱,康夫子又喜歡懲罰學生,你哪能經受的住啊,要二叔說你去廖夫子那得了,好歹能跟禮哥兒做個伴。」
盛言楚可不是真正的七歲小兒,心思多著呢。
眼前這個二叔在老盛家看似憨厚老實,實則內里最有名堂。
說了這麼多,讓他給禮哥兒作伴是真,其餘的,都是假心意。
且不說廖夫子收的束脩多,他家能不能拿出三兩銀子都是問題。
其二,其實康夫子並非像他二叔說的那麼不堪,康夫子年輕時官拜翰林院,肚子里實打實的是真才實學。
康夫子這些年甚少收學生,從束脩上就能看出來,康夫子收學生不為謀財。
不像鎮西的廖夫子,今年才三十上下,身上的功名又只是秀才,想必廖夫子還想在仕途上往上爬一爬,而考舉人考進士要花不少積蓄,因而廖夫子才收取高昂的束脩。
束脩先撇開不說,他最擔心的是廖夫子為了自己的前程會過分的放養底下的學生,科舉之路自古艱辛,他寧願在康夫子座下累些苦些,也不要在廖夫子那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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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程氏小心翼翼的推開門。
「娘,你還沒睡啊?」半趴在地上的盛言楚詫異回頭,旋即下意識的拍拍膝蓋上的灰,試圖用纖細的小身子遮掩著什麼。
程氏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字跡,嘆氣之餘又心疼:「去年聽你舅舅說你在家偷著練字,我原以為你耍著玩,沒想到你堅持到了現在。」
程氏拎起燈罩,湊近了看,只見黃土地上被樹枝劃出不少橫撇豎捺,字她都不認識,但她就是覺得這字寫得清秀,有朝一日若是寫在白紙上,肯定好看。
既然被他娘發現了,他索性不瞞著了。
「娘,這些都是舅舅抽空教我的,我瞧著紙筆貴,就拿樹枝在地上練。」
程氏婉婉笑道:「你呀,才多大的人兒就成天操心家裡的銀錢,紙筆貴又怎麼了,你既想學就跟娘說,娘平時里多接一些綉活總能給你添上要用的東西,用不著你偷摸瞞著練字。」
盛言楚一口灌下程氏白天燉的野鯽魚湯,撓撓頭道:「我瞞著就是不想娘為了我再辛苦。」
對於兒子的懂事,程氏瞭然於心,接過空碗道:「等明日拜了康夫子為師照樣能學的,你不必急於一時。」
盛言楚不以為意:「娘您錯了,我要是不練會千字文,康夫子是不會收我的。」
程氏驚訝:「莫非這康夫子收學生還有講究?」
盛言楚點頭,接著道:「我去鎮上打聽過了,康夫子這些年不收未開蒙的學生,所以我要備點功夫,好等明天康夫子問我時我能說上一二。」
千字文,三字經、百家姓這類啟蒙書其實難不倒他,好歹他上輩子是個史學研究生,面對繁體字他也不慌,難得是執毛筆寫字,他現在手小,寫字時臂力不夠,因此他才想出了在地上多加練習的法子。
但關於他熟練三百千的事,他當然不會跟程氏說,就連舅舅程有福都是瞞著的。
「還是楚兒想的周到。」程氏揉揉盛言楚的小手,哄道:「眼下雖入了春,但天還冷著,你切莫著急練字凍傷了手。」
盛言楚比誰都在乎他這雙寫字的手,笑道:「娘放心,我省的。」
「明天讓你舅舅把你讀書該用的東西一應都買齊,像紙筆這些是萬萬不能缺。」
說著,程氏將頭上插著的銀簪子取下來。
「這簪子花樣好看,大抵能值五兩銀子,楚兒,你拿去讓你舅舅當了好給你添置東西。」
盛言楚嚇了一跳:「娘,使不得——這是您的嫁妝。」
程氏掠了掠鬢髮,輕輕道:「不打緊的,等你爹回家了,我再讓他贖回來,眼下楚兒你的學業最重要。」
「……」看來他娘對渣爹的執著已經魔障了。
「娘,」盛言楚著實心累,含糊道,「村裡的人都說爹並沒有出去跑商,而是帶著老盛家的銀子去了別地,聽說還拐走了一姑娘……」
「胡說!」程氏慘白著臉,不安的辯駁:「外人怎麼傳我管不著,但他是你親爹啊,楚兒你可不能信外邊的風言風語。」
「可爹七年沒回家了……」盛言楚撇嘴。
「那是因為你爹要去跑商掙錢養咱娘倆啊!」程氏自欺欺人的看著盛言楚,目光似有輕輕責備,顫聲道,「楚兒是不是在怪你爹多年不歸家?」
盛言楚牽起程氏粗糙又乾瘦的手,用力搖頭:「我有娘就夠了。」
至於渣爹?哼,沒抱過他,沒餵養過他一天的狗東西不配做他爹。
眼瞅著程氏又開始跟他嘮叨渣爹以前的事,盛言楚開始頭疼。
假使有一天渣爹真的回來了,他該怎麼辦?
不行不行,他堅決不允許渣爹帶著外室在他娘面前耀武揚威!
為防止他娘成為後院備受冷落的婦人,盛言楚覺得他有必要採取其他行動。
在盛家木板床上輾轉反側想了半天的盛言楚突然一機靈——
要不,找機會讓他娘另找一春吧?
他娘今年才24歲,年輕著呢,真心沒必要替渣爹守著老盛家的『寡』。
只不過他娘目前還是老盛家的媳婦,想要另擇他婿就必須先拿到渣爹寫的休書。
呸呸呸,要什麼休書!他娘在老盛家行的端正,又生下了他這個兒子,憑什麼要被休?
真要給,也應該給和離書。
和離書的事很簡單,只要他爹敢回來,那他就連夜去找老族長替他娘主持公道。
躺在床上的盛言楚小小的翻了身,緊了緊身上不太暖和的被子,暗想渣爹離開老盛家已有七年,算算渣爹身上的盤纏,過段日子渣爹是不是該回來了?
只要渣爹回來,和離的事就好辦了。
一想到他娘日後不用蹲守在門檻上怨怨傷心,盛言楚嘴角不禁微微翹起。
三月的天,晚上的風如深井裡的冰水一般刺骨,蜷縮在床的盛言楚凍得雙腳像鐵棍似得,他搓搓手準備起身將他唯一的棉衣拿過來裹腳防寒。
因懶得去點桐油燈,他便摸黑下床去角落的衣櫃找棉衣,可半夜溫度降得太快,才從暖被窩出來的他實在冷得不行,翻找衣櫃的手勁便用大了些,就這樣不一小心手肘撞上了櫃門。
『砰』的一下,盛言楚下意識的皺眉,他摸了摸左邊胳膊肘,若沒料錯,手肘處好像破皮淌血了。
「嘶,好疼。」他沒想到小磕小碰會這麼疼,低頭一聞血腥味沖鼻,不得已點燈細看。
這一看,盛言楚懵了。
只見他左手臂上鮮血滲出的傷口處隱隱現出一道印記。
「這、這……這不是我買的那個39平精裝小公寓的平面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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