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季念語調散漫隨意,話語輕飄飄地回蕩在空曠的教室里,引得四下同學都投來了異樣地目光。
少年面目清冷,在窗外透進來的燦爛朝陽的襯托下,漆然雙眸似乎點著不尋常的光芒。
他的話一針見血,夠狠。
蘇純淳掀眸不解地看了眼他,剛才還給她指了題目的人,現在就說自己忘了是哪題?
一聽便知,是假話。
昨日生物課上的畫面一幀一幀在循環,季念態度無謂,語氣如出一轍的隨意且坦然,還有那隻烈焰紅唇的癩蛤ma,不言而喻,季念對喬女士應該也是厭惡的。
聽見季念的話,喬女士稍稍怔住了,剛才班上的第一名剛在承認上課走神?
許是因為季念,她也只是嘆了口氣,忍住怒氣,把此事作罷。
蘇純淳坐了下來,餘光卻有意識地在偷看季念,他側臉利落分明,帶著幾分桀驁不馴的姿態,嘴角淡抿著,視線隨意地不知落在何處。
窘迫的場面因為他的一句話鬆弛了下來,若是他剛才完完整整把那道題的解析一遍,她的臉以後該往哪裡放?
就算不想承認,但的確季念是幫了她的。
胃的飽脹感很強,時不時隱隱抽動,就像吊著幾十斤不斷在晃動的大石頭,腹痛難忍,精神暈厥,頭昏欲裂,腰肢酸軟。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課,蘇純淳就徑直將整個頭埋在兩手之間了,她困得眼睛都睜不開。
遠處的任晴嵐看到蘇純淳難受的樣子,顧慮地走了過來,她蹲在位置前邊,「純淳,你沒事吧?」
小學的時候,蘇純淳犯胃病就跟家常便飯似的,甚至嚴重到休學,可能是現在好一些的緣故,她又開始不注意飲食,胡作非為。
蘇純淳聞聲,抬起腦袋來,雙眸似被蒙上了一層迷離的水光,「沒事,我吐一頓就行了。」
見她眉頭緊蹙,想必身體一定是很不舒服的,任晴嵐沒再說什麼,給她打了杯熱水過來,讓她好好休息。
上午最後一節是英語課,英語老師是林紳,他紳士溫柔,溫潤如玉,嗓音深沉渾厚,純正的英氏英文讓人慾罷不能。
再加上友善親切的性格更是圈粉一大批學生,所以蘇純淳打算在他的課上好好補覺,撐了一個早上,她眼皮打架得厲害。
她單隻手撐著做在飽滿光潔的額前,用寬鬆肥大的校服外套給自己掩護,準備進入夢鄉,可不知為何,她似乎預感老師會叫到她的名字。
一隻耳朵就跟隔離在身體之外似的,清醒地豎起,捕捉著老師的話語,可雙眸卻已經半睜不睜了。
在即將闔眼之際,蘇純淳腦袋無意識的一低,又瞬間清醒過了。這樣不踏實的睡眠弄得她頭更疼了,抉擇之下,她轉過身去想讓丁偉旭幫她盯個梢。
可沒想到,他竟然已經睡著了,書本倒扣在腦袋上,呼吸均勻沉穩。
真是心大。
蘇純淳視線在四處巡視了一圈,著實沒有找到得力助手,最終還是將目光落在了現任同桌季念的身上。
她睏乏地打了個哈欠,雙眸鋪灑著迷離的水光,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季念,我太困了,如果老師等會叫我名字,你能不能提醒我一下?」
視野之間,是蘇純淳那張疲倦但不失嬌俏的面容,季念睨了她一眼,神情不咸不淡,只是隨口「哦」了一聲。
如此冷淡漠然的回答,蘇純淳姑且是當他答應了,眼皮困得打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她悶頭睡去。
窗外陽光熱烈,整間教室亮堂堂的,連屏幕上的幻燈片都又有些模糊不清。
現下蘇純淳睡得恬靜,眼睛闔著,如鴉羽般的長睫變得很安,嘴角微微上揚,呼吸沉穩規律,頭像小烏龜似的一陣陣往下耷拉著。
林紳講解完試卷,就開始分析班級整體考試的情況了,而這一切蘇純淳自然都一無所知。
而就在恍惚之間,蘇純淳感覺到手肘被人碰了一下,力道不輕不重,卻仍能一下子刺激到她的神經。
是老師在叫她了?
意識霍然清醒起來,被濃重霧氣沾染的視野徐緩地清明起來,她雙腿抵開座椅,猛地站了起來。
與此同時,周紳恰好喊了她的名字,「蘇純淳。」
季念這是掐著秒的?竟然能預感到老師下一秒要叫她?
目光與林紳對視上,蘇純淳緩緩地舒了一口氣,她絕對要感謝季念,這人雖然相處下來挺臭屁,但正經事上還是不馬虎的。
蘇純淳挺直了後背,緊繃僵硬地站著,視線平視著講台上的林紳,等待他發號施令。可也不知怎麼了,周圍一片靜謐,氛圍隱隱不對勁。
似乎林紳的神情也不似平時那般淡然,看這架勢,不像是叫她起來回答問題的樣子。
蘇純淳垂掛在身側的手碰了碰季念,向他求助,可季念卻是雙手抱於胸前,靜靜地杵著,好整以暇的模樣,像是在看戲。
氣氛異常詭異……
不僅是林紳的眼神不對,蘇純淳感覺同學們的目光也是異樣的,好像還有人在憋笑。
笑什麼?蘇純淳下意識地蹙了蹙眉頭,微涼手指相互輕輕磨砂。
蘇純淳疑惑著正要開口,周紳先一步出聲了,像是在緩和尷尬:「蘇純淳同學這次考得很好,大家多多向她學習。」
「不過純淳,還是要謙虛一點,下次考得好,就不用自己站起來了,老師以後會記得主動表揚的,讓所有同學都看到蘇純淳同學的進步。」
「???」蘇純淳一臉懵,滿腦子問號。
她把手縮進肥大的校服外套里,順著老師的意思先坐了下來,蘇純淳碰了碰季念,壓低聲音疑惑道:」老師確定有叫我?」
季念雙手仍抱於胸前,聽到她的聲音,偏過頭從容不迫道:「你不是全班英語成績最高么?」
蘇純淳小雞啄米似的點頭,確實她這次英語考得很好,所以這和把她叫起來有關係?
「那你剛才把我幹什麼?」她迷惑地問。
季念俊眉挑了挑,很薄的雙眼皮若隱若現,「他叫到你名字了。」
「……」
蘇純淳愣住了,季念是在故意整她吧,她說的哪裡會是那個意思!
她下意識地咬了咬牙,雙眸中的微紅越發明顯了,拳頭越來越緊,怒火從頭頂徐徐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可能是小憩了一會,蘇純淳胃裡的殘渣耐不住胃酸刺激,止不住往上泛,喉間都是酸水的味道。
忽的她察覺有東西衝破她的喉嚨在往外擠,她下意識地捂住了嘴,連來不及說一聲,就往教室外邊沖了。
她坐在後排的位子,離教室的開著那扇門有些遠,途中就感覺已經吐到手上了,她來不及跑去廁所,蹲在門口的垃圾桶邊吐了起來。
全身沒力氣,直接跪在了地上,蘇純淳左手用力按著胃部,蠕動著胃,被消化的食物伴隨著臭氣湧出。右手抵著垃圾桶,盡量不讓吐出來的東西吐到其他地方去。
五臟六腑都像在亂攪,眼前昏暗,她幾乎站不起來了。
恰逢鈴聲敲響,同學們都從教室里涌了出來,一同跑去搶飯吃,任晴嵐把蘇純淳從垃圾桶邊上扶了起來,「你真沒事?」
喉間像是被什麼抵住了,剛吐完的後遺症讓她舌尖泛麻,雙眼猩紅,眼淚緩緩流淌而下。
任晴嵐拿紙巾,給她擦嘴角,「要不要讓你爸媽來接你回家?「
「沒事,吐出來就好了。」蘇純淳堅定地搖著頭,回家和呆在學校也沒有多大區別,省的跑這麼兩趟麻煩。
蘇純淳喘了口氣,被任晴嵐扶著進了教室,裡面空空蕩蕩,只剩下她位子後邊的丁偉旭仍在埋頭睡覺,依稀都能聽到呼嚕聲。
她和任晴嵐在位子上小聲地聊著天,不過一會,身後的丁偉旭就醒了過來,他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似是被餓醒的,他醒來時還迷迷糊糊道:「好想吃……」
聞言,蘇純淳和任晴嵐都笑了起來,只見丁偉旭用手背擦了擦迷濛的雙眸,蹙著眉頭從口袋裡翻出了手機。
饒是見到兩人都盯著他看,丁偉旭嚇了一跳,大大咧咧地罵了句話后,才解鎖了手機屏幕。
「你們這麼早就完飯了?」他看了眼時間,察覺現在離下課也才過了十多分鐘而已。
蘇純淳搖了搖頭,否定道:「還沒吃飯呢。。」
「我要點外賣,你們要一起么?」丁偉旭整理了一下被壓塌的頭髮,耍帥地發問。
被他這麼一說,蘇純淳也覺著餓了,早餐沒吃,再加上這麼一吐,胃裡已經完全空了。
「你吃么?」蘇純淳轉頭看向任晴嵐,要是她吃的話,自己就點。
麵包和外賣多麼鮮明的對比,任晴嵐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三人五分鐘內點完餐,就等著外賣員送到了。
「我負責點餐,等會就你們倆去拿餐吧,」丁偉旭朝兩人笑了笑,毫不客氣地吩咐道。
「……」
蘇純淳就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要是他早說,她就絕對不會點了,可現在也來不及反悔了。
任晴嵐瞧了眼蘇純淳憔悴疲態的面容,大手一揮,豪氣道:「算了,要不就我一個人去吧,純淳你就好好在這養著。」
聞聲,蘇純淳感動地抱住了她,眼眶戲精似的冒出了一兩點淚珠,真是她的救命恩人啊。
等外賣員來電話以後,任晴嵐就下樓了,她小心翼翼從後門接了過來,謹慎地繞過了幾棟教學樓,這才到達教室。
三人各自將餐拿到過去,蘇純淳點的是份豬扒飯,還沒打開就聞到了咸香誘人的香氣,她飢腸轆轆地拆開,一口一口吃了起來。
果然,只有餓得時候食物的味道才會最香。
快吃完了,餘光忽的撇到了季念空蕩蕩的座位,蘇純淳這才想起自己竟然忘了給季念跑腿買飯的事。
他人也不知道去哪裡了,要是等會回來,看到自己沒有幫他跑腿帶飯,以致大發脾氣,耍賴延長跑腿期限的話,那她不就死定了么?
左思右想,蘇純淳還是決定給他弄份午餐出來,可不去食堂,外賣也點完了,她要怎麼給他再弄出一份呢?
「我要投訴這家店,這雞塊也太難吃了吧。」身後丁偉旭破口大罵了一句,用筷子嫌棄地戳了戳還滲出點血的雞肉。
聞言,蘇純淳轉了過去,只見他將外賣盒一蓋,蒙住了裡面剩餘的大半飯菜。
「你不吃了?」
丁偉旭蹙著眉,起身作勢要丟掉,「太難吃了,我拿去扔了。」
這也太浪費了吧,蘇純淳靈機一動,立馬攔下了他,把他手裡的餐盒搶了過來,「你別丟,我一份不夠,我還要吃。」
丁偉旭詫異地瞧了她一眼,「你懷孕了啊,吃這麼多?」
「……」
蘇純淳乾澀地笑了笑,她可不能讓丁偉旭知道,自己把他沒吃完的飯送給了季念。
轉過身去,蘇純淳將丁偉旭的外賣放到了課桌上。掀開蓋子一看,飯菜略顯凌亂,很明顯像是被只狗啃過,若是原封不動送給季念,絕對會被發現。
夾生的雞塊、咬了一半的滷蛋,賣相難看的花菜,怎麼同是一家店點的,自己的豬扒飯就和丁偉旭的相差這麼多呢?
明明自己的就還不錯。
她用筷子的另外一頭略微調整了一下菜品擺放的位置,讓其看起來略微整齊乾淨一些,可再怎麼弄,還是一副殘羹冷炙的模樣。
無計可施,蘇純淳就從抽屜里掏出了昨日還未吃完的大塊巧克力,用書本狠狠地敲成了碎末,一小塊一小塊鋪灑在了飯菜上面,霎時底下的狼藉就被完全遮擋住了。
乍一眼看,簡直完美,她打算將巧克力解釋為飯後甜點。
可不知怎麼的,隱隱覺得對不起他。不過想到英語課上他的所作所為,還是狠下了心。
不知過了多久,季念回到了教室,蘇純淳準備好的飯菜已經擺放在了他的桌前,等待著他來享用。
「我給你帶飯了,就在桌上。」蘇純淳正寫著作業,看到季念過來,臉部紅心不跳地撒謊道:「菜品是食堂新上的,我聽別人說味道很不錯,你試試看。」
視線從蘇純淳身上緩緩挪到桌上,季念神色淡淡,骨節分明的手指慢條斯理地解開了包裹在外層的包裝袋。
他掀開蓋子,望著上邊深棕色的不明粘稠液體,抿了抿唇,懷疑道:「你確定你去的是食堂,而不是廁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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