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對不起了，李義山
貞元十七年七月。大唐聯合南詔，盡起十路大軍，進攻吐蕃所轄之地。
由於戰事緊急，吐蕃缺少防備，連戰連潰。
九月，唐軍大破吐蕃於雅州。
十月，兩軍圍困吐蕃於無憂城、昆明城。
聯軍轉戰千里，撥城七座，軍鎮五處，焚堡一百五十個，斬首萬餘。
德宗大喜，加封韋皋檢校司徒兼中書令，賜爵南康郡王。
然而這一切的鐵血，和繁華熱鬧的成都府似乎格格不入。
今天是下元節，雖然不能吃肉有些遺憾，卻有一天休沐。
左廂軍的兄弟們約了他在來鳳樓吃酒，他見時辰還早，索性從萬里橋乘船而去。還能欣賞下這錦江美景。
上次箭術比試，他勝了南詔，卻也中了對方一箭。
傷口不重，修養了幾日也就痊癒了，卻也是沒趕上隨軍出征。
穿越一次，卻未能見識古戰場的恢弘，這讓他不免有些惋惜。
「憑藉著出謀劃策，怕是沒機會升官發財，也沒機會去長安吧。」
還不如學學列位穿越的前輩，點點科技樹，也能功成名就呢。
「唉，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趙翼正自感慨，便聽的有一個女子說道：「押衙果然是深藏不漏啊。」
他略一驚訝，轉身看去，竟然是薛濤。
玉女津一直是成都人最為喜歡去的地方。
這裡風景怡人，竹海蔚然，更因著美女如雲。
女子們從浣花溪登船，流連錦江兩岸景色，最後在此登岸。
鳳來樓由此便成了登徒子們聚集之地。
今日恰逢下元節，更是美女如織。這種好機會，登徒子們更不會放過。
趙翼自襯不是登徒子，但是高淮他們卻絲毫沒有這種覺悟。
譬如此刻見到薛濤，他們一個個原形畢露。
「呃，路上巧遇到女校書登船游江，便搭了她的便船。」趙翼解釋道。
可惜這番解釋略顯蒼白，高淮們一副我們都懂的表情。
「奶奶的，真是越描越黑，索性當死狗算了。」趙翼決定放棄掙扎。
只不過他很奇怪，不知道薛濤這一路跟著自己，到底是什麼意思。
下元節禁屠，還來此地飲酒之人，多半是為了狎妓取樂。
樓上席間，也是多半帶有女客的。
只不過薛濤上樓之後，所有女客都顯得黯然失色。
高淮等人自豪不已。只可惜眼前這位，只看遠觀，可是大大不敢調戲的。
他們不敢，自然有人有些膽量。
「這位娘子請了。」
一位衣著華麗的貴介公子，徑直走到席間，對薛濤說道：「在下略備薄酒，不知娘子可否賞光，前來一敘？」
薛濤臉色一紅，言辭冰冷：「不必了。」
公子微微一笑：「席間諸子和娘子格格不入，著實負了這番景色。」
此言一出，高淮等人也是坐不住了：怎地，看不起俺們？
說著，這些大頭兵們擼起袖子，就要將此獠暴打一頓。
趙翼冷哼一聲，瞪了一眼那公子。
「君子道人以言，而禁人以行。公子何必強人所難。」
公子微微一怔，沒想到這人還讀過書。
「失敬失敬，某以為這酒席之上，都是赳赳武夫，不曾想還有君子。」
趙翼眉頭一皺，「在下可不是什麼君子，也是武夫一枚。不過比之公子，多讀了些詩書，多懂些道理罷了。」
那公子生性驕縱慣了，父親也是官府中人，自然不怕惹事。
「既然如此，莫不如你我各出一題，誰若取勝，此娘子便歸誰？」
這番挑釁，惹得樓上眾人紛紛駐足觀望。
國人對於熱鬧，從來不願意放過。
何況賭注還是一位清冷佳麗，自然別有不同。
高淮諸人則有些緊張，心想這下是完蛋了，還是趕緊風緊扯呼吧。
趙翼倒不是害怕比試，只要這傢伙不是什麼才子，自己就不害怕。
唯獨以薛濤為賭注，讓他不高興。
「比試可以，但是以娘子為注，就算了。」趙翼說道。
「閣下可是怕了？」
「這位娘子乃是在下朋友，以她為注，在下決然不會。」趙翼冷哼道。
說罷，他站起身來，指著樓外的錦江，「不如誰若是輸了，就脫光衣服，游到對岸，如何？」
所有人一聽，大呼過癮，這彩頭也不比剛才的差，紛紛慫恿公子應戰。
反倒是公子有些猶豫：此人胸有成竹，莫非是個高手？
「押衙不必為此動怒。妾身先行離去便是。」
趙翼笑笑。
穿越不裝逼，早晚遭雷劈，他可不是喜歡謙虛的人。
「好！」那公子應道「不過，首先要我來出題。」
「可以。」趙翼微微一笑，風度翩翩。
「我的題目是要閣下以如今之景為題，寫出一首詩來。」那公子說道，「不過，你有一炷香的時間。」
眾人炸鍋了，心想讓一個大頭兵即席寫詩，還有時間限制，著實無恥了些。
那公子則不管這麼多，為了以防萬一，他必須將對方一招斃命。
趙翼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說道：「一炷香太長了。」
說罷，他走到窗邊邊，大聲吟道：「人生何處不離群？世路干戈惜暫分。雪嶺未歸天外使，松州猶駐殿前軍。座中醉客延醒客，江上晴雲雜雨雲。美酒成都堪送老，當壚仍是卓文君。」
詩罷仰頭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席間眾人具是驚嘆，這倉促之間，能做出詩來實屬不易。
更有那識貨的，聽出這詩不但應了當前之景色，更應了當今的時局，實在是不可多得的佳句。
薛濤更是聽出這詩中的諷刺之意，而且風格上，又極度像是羈旅成都的杜甫。
她看著趙翼的背影，心中的想法又確信了三分。
只有趙翼，濁酒入腸，心中感嘆：對不起了，李義山。
無論如何，這一局，趙翼是贏了。
「如此，當到我出題了。」趙翼笑道，「我出上聯，公子對下聯即可。」
「好！」只要不寫詩，想必也不是什麼困難的對子。
殊不知趙翼見薛濤，想起曾去過成都望江樓，正是為了紀念這位蜀中才女而建，而望江樓上恰好有一隊長聯。
這不正是絕好的題目嗎？
「公子聽好，我這上聯是：幾層樓，獨撐東面峰，統近水遙山，供張畫譜，聚蔥嶺雪，散白河煙，烘丹景霞，染青衣霧。時而詩人弔古，時而猛士籌邊。最可憐花芯飄零，早埋了春閨寶鏡，枇杷寂寞，空留著綠野香墳。對此茫茫，百感交集。笑憨蝴蝶，總貪送醉夢鄉中。試從絕頂高呼：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
言罷，他伸出三根手指，在眾人面前晃了晃，帶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說道：「我給公子三炷香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