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監視(2)
緊接著,床底下黑暗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刑仁舉還是和以前一樣謹慎。」
「但是他沒有發現您。」陳汶璟道,同時伸出手去將慢慢爬出來的張墨鹿攙扶出來,讓到一邊坐下,「要是他用點心,稍微問問周圍的人,就知道您還活著,所以,我也特別不理解您為什麼要讓我告訴他,您已經死了。」
張墨鹿拄著拐杖慢慢走到窗口,看著空蕩蕩的巷子:「你以為你騙過他了?當你說出我死在龍泉那一刻,他就知道那是謊話。」
陳汶璟不解:「為什麼?」
「多簡單呀,他能找到這裡來,就說明他知道我人在奉天,而他委託奉天的朋友所找的是我,不是你,人家能告訴他這個地址,就說明,調查的人知道我還活得好好的。」張墨鹿笑道,「所以,你說,他會傻到相信你的話嗎?」
陳汶璟繼續搖頭:「可是,既然師父您知道瞞不過他,為什麼還要瞞呢?」
「如果我和他見面,我就必須答應他的要求,但是我現在已經老了,眼睛不行了,根本沒有辦法完成他所委託的事情,在這個前提下,如果我將這個活兒交給你做,這就算是欺騙,違反了自家的規矩,但如果說我死了,避而不見,由你主動接這個活兒,那就沒問題了。」張墨鹿說著,慢慢走回桌邊坐下,「他也清楚我的想法,所以順著台階就下,也沒有說破,這就是同行的默契,而我所做的,則是真正的誠信,做不了的事兒,絕對不要去做。」
陳汶璟點頭,思考了一會兒問:「師父,那……您覺得我一個人能完成刑先生交代的事情嗎?」
「也許吧。」張墨鹿抬眼看著陳汶璟,「但他所想的事情沒那麼簡單,他之所以要詢問你師弟的下落,說明他已經有了另外一個更保險的計劃。」
陳汶璟道:「師父,您難道對奇門就不感興趣嗎?」
張墨鹿搖頭:「沒有逐貨師對奇門不感興趣的,應該說,對奇門不感興趣的只有一種人,那就是不知道奇門的人。」
陳汶璟看著張墨鹿臉上掛著的平靜如水的表情,彷彿明白了什麼……
回到旅館的刑仁舉,進房間之前,看到拿著水壺的夥計迎面從自己跟前走過來,同時在刻意迴避自己的眼神,那一刻,他意識到了什麼,順勢攔下夥計問:「請問,我今天離開之後,有沒有一個姓張的人來找過我?」
「沒有,沒有!」夥計搖頭,語速很快。
「哦,知道了,謝謝。」刑仁舉微笑點頭,開門進屋,鎖好門之後,坐在床邊,仔細觀察著這間屋子,他從夥計臉上的表情,還有應對自己的那句話來看,說明今天自己走後,有人進了這間屋子,而且是讓夥計開的門。
讓夥計開門的不會是道上的人,也不會是同行,因為那些人只會暗中行事,不會用這種手段,唯一在奉天能這麼做的,只有兩種人,偽滿警察抑或日本人。
多年前當刑仁舉還叫陳九斤的時候,他就是一個縣城的警察,雖然那個年代的警察沒有見過太尖端的技術,但基本的警惕還是有的,更何況他後來成了逐貨師。他知道,自己被監視了,屋子中也肯定被裝了竊聽器,而對方找上自己,毫無疑問,肯定也是為了奇門,因為他身上沒有其他警察和日本人感興趣的東西。
最重要的是,他能判斷出這不是滿洲政府或者日本政府的行為,而是某些人的個人行為,因為如果是政府行為,他早就被抓了。
刑仁舉現在最擔心的就是潘佳明是不是已經暴露了,會不會因為自己而暴露了,如果是,他的罪過就大了,而且無法彌補,這個中共地下黨一旦被抓,會導致抗日戰線中幾個相當重要的環節出現極大的問題。
怎麼辦?怎麼彌補?刑仁舉思考了一會兒,起身來開始洗手洗臉,緊接著坐在桌前,開始繪製地圖……
同一時間,旅社旁邊的居民樓之中,申東俊的監聽小組,正仔細聽著刑仁舉屋子中的動靜,而申東俊本人則站在窗口,斜看著旅社大門口。
「他在做什麼?」申東俊看著窗外問。
一名戴著耳機的便衣轉身:「剛才好像是在洗什麼,現在聽聲音,應該在桌前寫什麼東西。」
「嗯。」申東俊看了一眼便衣,目光又投向外面,「他有沒有發現我們裝了竊聽器?」
「應該沒有。」便衣回答,「他的行為都很正常。」
申東俊離開窗戶,走到門口,開門對門外守著的便衣道:「去,把夥計叫來。」
房間內的刑仁舉繼續繪製著地圖,他畫得很快,也在旁邊詳細地寫上了地標文字,時不時停下來仔細回憶著,這才動筆。
那名夥計很快被帶到申東俊的跟前,申東俊坐在椅子上,問:「他回去的時候有沒有問什麼?」
夥計道:「他只是問有沒有一個姓張的找過他。」
申東俊看著夥計發抖的手腕,起身走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他問你的時候,你的手是不是也在抖?」
「沒有!沒有!」夥計連說兩個「沒有」,被握住的手抖得更快了。
申東俊鬆開夥計的手,摸出五張面值100的滿洲國圓,遞給他:「你的。」
夥計搖頭擺手:「不用,不用。」
「不喜歡?」申東俊笑道,「難道你還想要黃金?」
「不是不是!」夥計慌了,他哪兒敢得罪這些人。
申東俊將錢塞進夥計手中:「如果他再找你,你就直接告訴他,說他走之後有警察去搜查過他的房間,但是沒有找到什麼,然後就走了,然後你再告訴他,除了他的房間,警察還搜查過另外兩個房間,至於那兩個房間內住著的是什麼人,你自己編,千萬不要搞砸了,搞砸了,命就沒了。」
夥計使勁點頭,逃一般地離開了。
接下來的兩天之中,刑仁舉做著和往常一樣的事情,繪圖、睡覺、吃飯、看報、聽廣播,除了出去買過一盒煙,並沒有離開旅社半步。
第三天的清晨,當夥計路過刑仁舉房間門口的時候,刑仁舉的門忽然開了,看到夥計那一刻,刑仁舉故作驚訝,隨後恢復正常,低聲問:「小兄弟,我問你一件事。」
夥計左右看了看,強裝鎮定地點點頭,同時下意識朝著房間內看去。
夥計看向房間內的時候,刑仁舉下意識用身體擋住,夥計就掃了一眼他桌子上放著的紙張,其中一張紙滑落了一半到桌子邊緣之下,雖然只掃了一眼,但夥計還是能確定那是一張圖。
「前幾天我出門的時候,是不是有人進過我的屋?」刑仁舉說著,示意夥計進屋,夥計只得進去,他順手將門關上,隨後摸出一個小袋子,抖了抖之後塞給了夥計。
夥計知道袋子中裝的是大洋,在當時經濟和條件還算不錯的奉天,雖然流通的是滿洲國圓,等同日圓價值,但要在黑市上買點東西,必須要用大洋交易,黑市上的大洋價值也頗高,所以聽那袋子中的碰撞聲,他就知道,少說也有30個。
夥計吞了口唾沫,拿過袋子,低聲道:「警察來過,不僅搜查了你的房間,還搜查了其他兩個人的房間。」
刑仁舉故意瞪大雙眼:「原來如此,另外兩個人是幹什麼的?」
夥計做冥思苦想狀,隨後道:「一個是買賣人,另外一個看不出來,反正神神秘秘的,和您完全不一樣,先生,您是不是做了什麼……」
「噓——」刑仁舉故作神秘,「我這把年紀了,能做什麼?我就是得罪人了,唉,謝謝你了,小兄弟。」
刑仁舉說完送夥計出門,隨後將門關上,這次他百分之百確定了,不僅有人盯上了自己,也利用了這個小夥計,連自己要找小夥計再次問話,對方都推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