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監視(1)
離奉天站不遠的貨艙之外,一臉冷峻的申東俊坐在那輛日產70轎車中,閉著眼睛等待著,還有十分鐘突擊行動才會展開,據情報稱,在倉庫中偽裝成工人的朝鮮獨立軍成員一共有十人,這是在奉天首次一次性發現如此大批量的「恐怖分子」,不管是滿洲國軍政方面,還是日本關東軍方面,下達的指示都是盡量留下三個或以上的活口。
在外圍,申東俊布置了40多名奉天警察署的便衣警察,還為突擊隊的十名便衣破天荒發放了從義大利進口的M1938A型衝鋒槍,這種槍在整個奉天都只有不到50支,因為情報稱對方持有「重武器」,但至於「重武器」是什麼,盯梢的便衣也沒有查清楚。
申東俊終於睜眼,抬手看錶的時候,一名便衣急匆匆跑了過來,低聲道:「科長,日本人來了!」
申東俊皺眉:「哪方面的?」
「奉天憲兵隊下屬的滿鐵附屬地憲兵分隊!」便衣回答。
申東俊表情恢復了正常,因為滿鐵附屬地憲兵分隊中真正的日本憲兵只佔其中一部分,其餘的都是憲補,而且基本上都是投靠偽滿的中國人、朝鮮人等,而朝鮮人則可以通過學習和考核之後成為憲兵補,階級高於憲補,所以他推測這批來的應該都是憲兵補,也算是一種考核,日本人想看看這批朝鮮籍憲兵補是不是真的忠心,是否真的會對自己的同胞下手。
便衣離開后,申東俊看著遠處列隊跑來的那群憲兵補,冷冷道:「齷齪,愚蠢。」這種大批量的軍人調動,肯定會驚動倉庫中的那些朝鮮獨立軍,申東俊立即下令讓所有的便衣都按兵不動,自己則下車朝著憲兵隊方面的現場指揮走去。
那名指揮掛著少尉的軍銜,在當時的日軍編製當中,屬士官相等官中的三等官,也就是比軍曹少尉高那麼一點點,屬於正式軍官。
申東俊徑直上前,問:「你好,我是警察廳情報科科長申東俊。」
對方都不搭理他,因為手下全是朝鮮人的關係,他對「申東俊」這種朝鮮名字,不屑一顧。
申東俊微微一笑,摸出自己的另外一個證件,那是一張關東軍軍官證,上面貼著他的照片,還有所屬軍銜。
申東俊將證件遞過去的時候,對方明顯一愣,仔細看著對比著證件上的照片和申東俊的樣子,看著上面的日本名字,還有軍銜那一行所寫的「中佐」,明顯一臉的不相信,但他不信也得信,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不可能拿出假證件來騙他,更何況申東俊是情報科的,情報科中的官員有雙重身份,用假名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你叫什麼名字?」申東俊隨後用流利的日語說道,而且說的是關東腔。
對方立即立正站好:「在下松本鎮次,奉天憲兵隊滿鐵附屬地憲兵分隊少尉,先前多有冒犯,請求閣下原諒!」
「你說的什麼?」申東俊皺眉道,因為松本鎮次口音中帶著很濃的方言味,「你是北海道人吧?口音真重。」
松本鎮次有些不好意思,因為如果他全說北海道方言,大部分日本人聽起來都很吃力,立即在口腔中動了動舌頭,用較為標準的關東腔重複了一遍。
申東俊點頭:「你帶著人去吧,既然你們來了,我們就輔助。」
「這……」松本鎮次立即解釋,「我們也是得到了相關的情報,按照程序趕來了。」
申東俊笑道:「不用解釋,誰都想立功,特別是像你們這樣,費力找關係把自己留在這裡,而不是前線的富家子弟,不立功就爬得慢。」
松本鎮次不好再說什麼,只得揮手帶著手下立即朝著倉庫沖了過去。
憲兵隊衝過去之後,一側的便衣上前,苦著臉道:「科長,我們盯了兩個半月呀,就這麼把功勞給他們了?」
申東俊搖頭道:「手上少沾點血,是好事。」
剛說完,倉庫中就傳來爆炸聲,申東俊和便衣下意識蹲下,隨後爆炸聲接連不斷,在他們百米之外的貨倉騰起黑煙,爆炸聲持續了好一會兒之後,倉庫開始燃起大火,同時不少的憲兵補扔掉槍從裡面沖了出來。
便衣都看傻了,又立即看了一眼申東俊,一背的冷汗——若是先前他帶人衝進去,恐怕已經被炸成碎片了。
「科長,怎麼辦?」便衣立即問。
申東俊看著已經在垮塌但依然燃燒和爆炸的倉庫道:「等著收屍!」
爆炸的同時,身在教堂居民區的刑仁舉和陳汶璟也發現了,因為黑煙太濃的關係,導致整個奉天城區內的人,只要抬頭就能看到,在某些開闊地區的人,甚至不需要抬頭,一抬眼就能發現。
街頭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都在指指點點。
陳汶璟上前關上窗戶,不讓外面的吵鬧聲打擾他和刑仁舉,接著問:「刑先生,您先前所說的那幅地圖,以我現在的工具和技藝來說,要藏進畫中還很困難,說句可能不敬的話,就算師父在世,要做到您所要求的,那也很難。」
刑仁舉一臉的遺憾:「但是,除了你們,我想不到天下還有誰能有這樣的技術。」
「刑先生,您別急,我的話還沒說完。」陳汶璟示意刑仁舉坐下,將茶杯端過去,「不是沒有辦法。」
刑仁舉立即道:「還有什麼辦法?」
陳汶璟看著旁邊的那幅畫道:「要在畫中藏字,其實簡單,但要藏圖,卻要費上一番工夫。一般來說,最簡單的是用雙層紙,但光是找手藝高超的工匠做出那種輕薄又適合作畫的畫紙,都需要很長的時間,所以,只能藏在畫中物件的紋路之中,但需要花很長的時間。」
「大概要多久?」刑仁舉問。
陳汶璟看著畫細算了一下,然後道:「少則一兩年,多則五六年或者更長。」
刑仁舉攥緊拳頭:「一年還好說,但五六年就太長了,我等不了那麼長的時間。」
「如果我師弟在,可以縮短時間。」陳汶璟又道,「但是他現在人不在這裡,他去了哈爾濱,他的脾氣太古怪了,簡直就是個畫痴,痴迷模仿他人的畫作,他自己說是因為不想動腦子,但是仿作比自己原作更費勁,我真是不懂他。」
刑仁舉聽到這兒沒說話,腦子中所想的全都是「原作」和「仿作」這兩個詞,他想了許久,終於起身道:「好,不管怎樣,這件事只能拜託給你了,我過幾天會將詳細的地圖帶來……對了,你知道你師弟人在哈爾濱的什麼地方嗎?」
陳汶璟搖頭:「他和師父一樣,居無定所,只是告訴我他去了哈爾濱,然後就沒了消息,我託人打聽過,根本找不到他,我還在擔心他是否遭遇不測。」
「好,我知道了,你等我。」刑仁舉說著從包裡面摸出一根金條,「這個你先拿著,不管在關內關外,金子永遠都比鈔票管用。」
陳汶璟立即拒絕:「刑先生,咱們都是同行,幹這一行的,不可能有吃不上飯的人。」
刑仁舉將金條塞到他手中:「我不是在救濟你,這是訂金,我找你辦事,就得出錢,這是規矩,我走了,過幾天見。」
陳汶璟捏著金條,走向刑仁舉,刑仁舉制止陳汶璟離開:「留步,先前出了事,外面亂,你不要出去了,安全第一。」
陳汶璟道:「先生慢走。」
刑仁舉提著自己的公文包慢慢離開,陳汶璟關門,看著手中的金條,隨後走到窗口,隔著玻璃看著下面那條巷子,直到刑仁舉的背影出現在那兒,又消失在巷子口的時候,他這才蹲下來,對著床底下說:「師父,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