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瘋子的確找到了吸煙室，看來公司也是的確不提倡吸煙，因為幾千人的公司竟然只有一間吸煙室，而且還在員工宿舍的樓下，裡面最多也就可以同時容納七八個人吧？真的就是這樣的，而且吸煙室還是鐵皮房，最近寒冬即將到來，四面透風，冬天要是坐在裡面的話？一定會很冷，很冷。
可瘋子根本沒有在意這些，只是默默地拿出他自己的香煙抽著而已，因為他的思維短路了，他發現自己的真誠在這個可怕的世界中，完全無法走下去，甚至是寸步難行，大家都會將他視為真正的瘋子來對待，這是非常可怕的。
瘋子開始反思，試圖開始改變自己的思路，甚至是試圖改變他自己的言行。
很快，瘋子他就被分配到了車間里上班，而且還有了他自己的班長，班長年齡大約三十歲左右，個頭不是很高，是位男人。
更是老天爺似乎很是疼愛瘋子他一樣，雨晗是和瘋子他分在一個車間里，甚至都是坐在一起上班的情況。不過，這裡是無塵車間，進去前需要穿連體的無塵衣，還有無塵帽什麼的，總之穿著非常難受，瘋子告訴班長說，帽子的皮筋非常緊，戴在頭上很是難受。
可班長並沒有說要給瘋子他換一頂帽子，而是說著，戴久了就鬆了，新帽子都是這樣的，而且大家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哦？原來所有來這裡上班的人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啊？
其實，現在的瘋子對於這裡的環境，乃至所謂的工作根本就是非常排斥，因為這裡的規矩實在是太多了，多到令人抓狂的地步，比如進無塵車間時，必須粘掉腳上的灰塵，還要在大冬天中被冰冷風淋室的寒風吹上個十幾秒，真的很冷很冷！而且上班的時候不準說話，或者說，不準說和上班沒有任何關係的話語，上班的時候必須站著，不能坐下來，坐下來就是罰款五十塊，而且拿產品的時候，必須戴一種非常令人難受的手指套，不戴罰款五十，產品摸壞了自己賠，從工資里扣除，還有更多的規矩，等等等等。
班長告訴瘋子說，這些規矩並不是定給瘋子他一人的，大家都是這樣的，所以讓瘋子不要覺得是他這位班長在難為他，因為若瘋子他不照著這樣來做的話，那麼他作為班長，也就不再需要瘋子這個人了。
瘋子聽到這些很想哭，他從來從來都沒有承受過這些委屈，如果說這裡即是瘋子他嚮往的大城市，嚮往的所謂幸福？那麼此刻瘋子完全可以確定，這所謂的大城市，所謂的幸福，就是絕對的荒謬！這完全不是他所嚮往的生活，完全完全不是！
可瘋子又是明白，其實雨晗也是這樣的，如果他自己將要拒絕大家都是這樣的這句話的話，那麼他就再也見不到雨晗了，而且他的身上沒有一毛錢，即便就是離開這裡也做不到。
所以瘋子認為，他將要用一套完美的理論說服自己在這裡上班，在這個他討厭的地獄中開始生活。這套完美的理論即是：有夢想的地方即是天堂。為什麼瘋子會認為這裡有夢想呢？很簡單，雨晗在這裡，所以瘋子一遍一遍地在心裡念叨著這句話，他說服了自己，他開始妥協，他開始在這他認為的地獄中上班。
不過後來的事情越來越是嚴重，這家公司所謂的電子產品，其實是一種液晶顯示器的外框架，只是往上面噴油漆，雖然這看似很簡單的事情，可瘋子明白這些油漆中好像有毒？為什麼要這樣認為呢？其實很簡單，這些油漆聞起來非常刺鼻，甚至還有一種名叫洗槍水的東西，是用來清洗油漆的，這種東西的味道更是刺鼻，瘋子完全明白，這肯定有毒。
經過瘋子他向老員工討教才得知，這種洗槍水確實有毒，女孩子聞多了會不能懷孕，而男孩子聞多了就會失去能力。聽到這裡，瘋子他害怕極了，這完全完全不是他自己嚮往的美好生活，更不是之前所有人告訴他的那種所謂幸福。
所以瘋子詢問這些老員工們，既然知道這是有毒的，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做呢？老員工告訴瘋子說，不做這個，那做什麼呢？這個每個月還有五十塊錢的補助呢，其他工位就沒有。哦？瘋子一瞬間理解了，原來公司就是用五十塊錢每個月的補助，讓這些老員工們出賣了他們自己的健康。
對此，瘋子很是害怕，他更加擔心的是雨晗，雨晗還是一位天真的小姑娘，她那雙天真無邪閃爍著星光一般的眼睛，無不在訴說著這一切的一切，可是瘋子又明白，其實他自己什麼也改變不了，大家出來打工就是因為家裡沒有錢，所以才出來打工賺錢，所以瘋子認為他不能離開這裡，他要和雨晗一起，等賺到一些錢，然後再帶著雨晗離開這裡，去尋找更好的工作，絕對不能為了每個月五十塊錢的補助，這就將自己的健康完全出賣。
可是瘋子的想法固然是好，而公司的老闆們卻完全不是這麼想，公司的老闆們是想著將所有員工的一生都固定在公司里，所以發的工資少到可憐！一個月下來，每天上班十二個小時，瘋子他才拿到了五百多塊錢，這裡面還有五十多塊錢的補助。
瘋子想不通這是為什麼，而其他有些老員工，比如是噴漆的技術員，一個月可以拿到九百多塊錢，接著老員工就向瘋子解釋說，說瘋子他是新來的，剛來的七天什麼的都是培訓費，和工資完全不一樣的，瘋子吃驚，原來是這樣啊？
但瘋子無可奈何，因為這裡的物價非常高，高到離譜的地步，一個菜包子都要一塊錢呢，而這五百塊錢到底能做些什麼呢？其實什麼也做不了，瘋子瞬間領悟，原來老闆就是用這種辦法在控制著所有員工的一生，因為根本賺不到大錢，甚至有時候賺的錢連自己的開銷都不夠，難道衣服不要買嗎？這裡的衣服隨便一件都是好幾百，難道洗臉用的臉盤什麼不要買嗎？對不對？
瘋子發現，所謂外面世界的幸福，其實只是一個圈套，一個真真正正的大圈套，但是他還是不理解這個圈套的全部規則，他只是朦朧中感覺到這就是一個圈套，而自己身邊的所有人都會告訴瘋子說，大家都是這樣的，你自己一個人就不要搞特殊了。
甚至老員工中的噴漆員還告訴了瘋子一個很可怕的事情，說是，這個公司里每年都會給所有員工進行一次免費的體檢，尤其是噴漆員和在大型吵鬧機器面前工作的人，是會進行特殊的體檢項目，一旦有任何可疑的問題，那就是勸退，或者是找各種各樣的問題，讓你自己做不下去而走人。
為什麼會這樣呢？其實很簡單，因為某些人的健康在公司的環境下出現了問題，如果讓他繼續在公司做下去的話，根據國家的勞動合同法規定，這位有問題的人在醫院的花費是應當由公司來出這筆錢，所以公司會在這位員工問題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勸退，也就是說，公司不需要身體不健康的人。
而噴漆員就有之前的一位被勸退了，聽說是呼吸系統在體檢的時候檢查出了些什麼，但問題還不是很大。那麼？瘋子再一次問這些老員工們，既然是如此的殘酷，為什麼你們還要做呢？老員工的回答其實和上次一樣，不做這個做什麼呢？這個工資每個月還是五十塊錢的補助呢，做個幾年不做了就是了，錢也賺到了。
瘋子笑而不語，什麼叫錢也賺到了，這簡直就是一句天大的謊言！可所有的人都認為這是真理，是的，這家公司的任何一位員工都想著去做那些又苦又累的活，因為工資高，甚至是高風險的有毒作業，因為有補助，大家似乎都忘記了自己要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對公司有用的人那幾句豪邁的話語。
不！或許對於公司來說，所謂對公司有用的人，肯定就是每個月多五十塊錢的補助，此人即可完全勝任有毒的工作，而此人在出現一點點小毛病的時候，就是他功德圓滿之時，也就是他該離開這家公司的時刻了。而所謂對於社會有用的人，或許就是聽從公司領導的安排，去做對公司有用的人吧？
哦？這就是打工？這就是曾經那些人說得那種幸福？不！完全不對啊？瘋子在心裡來回琢磨著，總感覺這哪裡是幸福啊？這簡直就是一場自殺式追逐高出那五十塊錢補助的殘酷遊戲啊？在這場殘酷的遊戲里，大家都為了那多出五十塊錢的補助，不是呼吸系統出了問題被檢查出來，然後功德圓滿離開公司，就是在大型機器邊上工作，因為耳朵出現了某些問題，然後被勸離公司。
這真的是幸福嗎？這是在賺錢還是在自殺呢？瘋子完全搞不明白，所以瘋子此刻一個人躲在宿舍里，然後從他的行李箱里，又拿出了那支四分五裂的鋼筆，瘋子想著，反正口袋裡目前也有一些錢了，不如明天就去附近的鎮上買一支鋼筆吧？然後再買一個很好的筆記本，他將要記錄下，目前他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或者說，是他自己所猜想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