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朋友太難了

成黎回到成成山莊的時候，山門前只有一個小孩，一手拎著一條比他還長的鞭子，另一隻手氣勢洶洶舉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聽說有人敢打你？」

成黎見到許久不見的弟弟，百感交集，又想到前世的他因自己而死，更是覺得對他不住。

她故作輕鬆，伸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誰敢打你姐姐？」

男孩聞聽此言，綳不住笑，猛一跳到成黎懷裡，親昵蹭著，打手語道：「我就知道外面是亂說的，我才不信有人敢打我姐姐！」

成黎有點詫異：「外面？誰告訴你我被打了嗎？」

成一念歪著腦袋露出疑惑神情，繼續打著手語：「你沒聽說嗎？現在到處都在傳，你和銅鞍王府的郡主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打了你一巴掌，臉都扇腫了……」

成黎咬牙：「胡說八道！」

「對啊，當然是胡說八道了。」成一念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比劃速度跟不上，「不過，姐姐，你到底見沒見過銅鞍王府的郡主呀？聽說她長得很美，也很有氣質來著。」

成黎冷漠道：「見過。」

隨後她的腦海中浮現出蘇小亦那張滿是泥土血污的臉，以及那粗魯蠻橫的行為舉止，還有時不時蹦出來的教人聽不懂的瘋言瘋語。

成一念很少下山，對山外之事充滿興趣，「姐姐，她漂亮嗎？」

成黎恨恨道：「還——行。」

成一念沒有察覺出他姐姐語氣中的憤恨，依舊笑嘻嘻地比劃著白嫩小手，被成黎按下，「一直動來動去不累嗎？走，回去吧。」

這是成黎重生之後第一次回到山莊，「成成山莊」是她父母一手創下的基業，上輩子卻葬送在她手裡。如今再回山莊，一切慘事雖尚未發生，但心中陰霾卻揮之不去。

「等一下！」成一念一手緊緊拽著成黎的衣服，一手慌忙搖著，「不行不行。」

「怎麼了？」成黎問。

成一念滿臉稚嫩的嚴肅，手比劃著：「大長老在見一個人，叫我攔著你，讓你先別進去。」

大長老是山莊中僅剩的兩位長老中年紀較大的那位，另一位是五長老。至於二三四長老，早在數十年前便已陸續離世。

于山庄而言，這兩位長老可以算是託孤大臣，自成黎父母死後，成氏姐弟便一直在他們二位的教養下長大。同時，他們也負責打理山莊的一應事務，只待少主長成后，便將一切交還。

「他在見誰？」成黎問。

成一念搖頭，忽然，他的小腦袋定定地朝著某一方向，耳朵豎起，專註地聽著什麼。

成黎知道他一定是聽到了特殊的聲音，他的耳朵一向很好，這或許是上天為了彌補他無法開口說話的缺憾。

過了一會，成一念眼裡突然亮出光芒，驚喜地指著看不到盡頭的長階，啊啊地呼喚著。

成黎順著他的手看過去，只看到一個人烏黑的頭頂，隨後漸漸露出臉龐，伴隨著蘇小亦的聲音：「救命啊！我要死了！」

成黎眯起眼睛，沉默地看著來人，以及她身後跟著的數十名銅鞍王府家將。

蘇小亦整個人都快趴在台階上了，卻還在艱難地爬，臉漲的通紅，頭髮濕漉漉地貼在頭皮上，大喘著粗氣，嘴裡嘟囔著：「媽呀，我錯了，我太作了，啊……呼……為什麼要寫千級長階，可把我累死了……啊……」

成一念從成黎懷裡跳下來，歡快地沿著台階往下跑，停在蘇小亦身旁，伸出手掌。

蘇小亦疲憊的笑里忽然生出一絲欣慰，心道這男孩很上道，還挺有紳士風度。

可當她把手遞過去的時候，男孩卻縮回了手，蘇小亦疑惑地看著他，男孩也疑惑地和她對視。

成黎剛剛本想拽住成一念，卻被他像泥鰍一樣溜了出去，此刻她臉色非常不好，凝視著台階森森道：「一念，回來。」

一念？蘇小亦迅速反應過來這就是成黎的弟弟，成成山莊的三少爺，於是立刻故作親切、聲音柔和道：「一念啊，姐姐給你帶了好玩的。」

說著，她示意家將遞過來一個盒子，自己直接就坐在台階上，懷裡抱著盒子，神秘地看著成一念，「你要不要先猜一猜？」

成一念笑得燦爛，開懷地從她手裡接過盒子，放在耳邊搖晃了幾下，隨後在蘇小亦手心寫下兩個字。

「你寫的什麼呀？」蘇小亦問。

成一念沒說話，笑著將盒子打開，裡面躺著許多顆晶亮的琉璃珠子，剛剛他伸著耳朵聽的正是這些珠子的碰撞聲，伸出手要的也正是這些珠子。

他拿起一顆琉璃珠，往自己胸口點了兩下，指了指蘇小亦，又指了指自己，像是在問什麼。

這時候，蘇小亦突然想起來成一念被自己寫成了一個啞巴，原因是她不喜歡聽小孩在她耳邊吵吵。

瞬間，她覺得萬分對不住這小孩，於是摸著他的頭，用幼兒園老師的口吻道：「沒錯，這些都是給你的，我還帶了超級厲害的彈弓，如果力氣夠大的話，打出的珠子可以讓一整棵樹折斷呢！」

成一念聽得兩眼放光，成黎卻不客氣地從後面揪起蘇小亦，冷冷道：「你來做什麼？」

跟隨前來的家將見自家郡主被如此粗魯對待，立刻打起精神，作勢要衝上來，卻被蘇小亦連忙制止：「別別別，沒事沒事，姐妹見面鬧著玩，別當真別當真。」

「鬧著玩？」成黎在她耳畔以一種危險的語氣道，「郡主覺得我一直在跟你開玩笑？」

蘇小亦回盯著成黎，「你當然不會開玩笑啦，我這不是免得你和他們打起來嗎？」

「那可多謝郡主關心了。」成黎說得輕蔑，完全沒有感謝的意思，放在蘇小亦頸后的手卻不覺加重了力道。

「啊喲……」蘇小亦壓抑著叫喚了一聲，無辜地看著成黎，用氣聲說：「姐，我是來幫你的，我聽說府里的管家來你這找事了。」

「原來大長老見的人是柳浪，呵，區區一個管家，你以為我會怕他？」

蘇小亦惋惜道：「成黎，你聽我說，你現在真的不是我柳叔的對手，雖然你以後會很強，但你現在還是要注意一點，不要太露鋒芒，小心仇家太多了。」

「我有沒有仇家與你何干，你不必假惺惺。」成黎猛一用力，蘇小亦突然被掐的喘不過氣，求饒般嗚咽道：「黎姐，你不用向我證明你的力氣大，我知道你的本事，我只是說你的未來還很光明，不用現在逞一時之勇。」

「你……」成黎顯然被她的話刺激到了，眼神都變了，怒意正盛。

正在這時，山門裡走出一人，恭恭敬敬道：「二小姐，大長老說既有貴客前來，讓您帶著在山莊中逛逛。」

「什麼？」成黎本想反駁，突然想到這時候的她在長老面前似乎還是一個聽話的後輩，只好咽下脾氣。

蘇小亦感受到成黎手勁的減弱，心裡鬆了口氣，旋即想到：「不對啊，我現在還沒做對不起她的事，我怕她幹什麼？」

成黎心中也在思忖：「她日後再怎麼可恨，眼下卻還未作惡，我如此待她是不是太過刻薄了？」

於是，蘇小亦挺起胸膛。就在這時，成黎掐在她頸后的手也放了下來，兩人並肩站著，尷尬對望，空氣幾乎凝滯。

蘇小亦率先開口：「那……你帶路？」

「哼。」成黎頭也不回地走了。

蘇小亦愣愣地留在原地，正想著要不要跟上去，卻感覺一個肉乎乎的小手拉著自己，她順著看過去，只見成黎的弟弟成一念正牽著自己，另一隻手還抱著那個裝著琉璃珠的盒子。

「你帶我去？」蘇小亦問。

成一念點頭，拉著蘇小亦便往遠離成黎的方向走去。

「唉，等等。」蘇小亦剛爬了長階，現在力氣還未恢復，剛站起來便覺腿酸得不行，「慢點慢點，你不跟著你姐？你要帶我去哪裡？」

蘇小亦讓家將們找地方休息，自己則跟著成一念在山莊的長廊里穿梭。

長廊之所以被稱為長廊，自然是因為它比一般的走廊要長，而蘇小亦此刻行走的長廊又比一般的長廊還要長。不僅長，而且四面竹林環繞，仿若置身洞穴，只有頭頂竹葉疏漏的縷縷陽光灑落在地面上，不至於漆黑一片。

劇中的越亦從來沒有來過成成山莊，而身為作者的蘇小亦對山莊的描述也只有寥寥數語，原句是「長廊坐落在一片竹林中」，沒想到實際見到的卻是這樣一個洞穴般的晦暗走廊。

成一念不會說話，此時也顧不得說話，只帶著蘇小亦在長廊里無止盡地曲折前行。

走了很久，兩人才走出這個長廊，在長廊盡頭見到了一個清澈見底的藍湖，和一簾自陡峭山壁澎湃而下、墜入湖中的瀑布。

水花聲很大，四周瀰漫著水霧，蘇小亦脫口而出：「骨灣？」

成一念豎了個大拇指，表示她說的沒錯。

當然沒錯——蘇小亦寫的，她當然知道，而且她還知道成一念喜歡收集琉璃珠，然後用彈弓將琉璃珠打入瀑布，隨後琉璃珠會自己從瀑布里鑽出來，再度落回他的手裡。

所以她才帶彈弓和琉璃珠給他，對於她來說，討好成一念這個小孩肯定比討好成黎要容易。

果然，成一念一來便端正立在湖畔，架好彈弓和珠子，瞄準遠處猛地一松，琉璃珠便如離弦之箭般飛了出去，瞬間隱入瀑布不見蹤跡。

過了好一會兒，蘇小亦也沒見到珠子出來，遂問道：「琉璃珠怎麼還不出來？」

話音剛落，只見一個亮晶晶的東西在水霧中以極快的速度掠了出來，直衝向兩人，被成一念伸手接住，隨後他一臉得意地朝蘇小亦做鬼臉。

「真厲害！」蘇小亦誇張地稱讚，「你也太棒了！真是太神奇了！」

成一念被如此吹捧，開心得簡直要上天，立刻擺起姿勢連著打了幾發琉璃珠，一樣的飛入，又一樣的飛出，最後都穩穩地被他接住。

蘇小亦坐在一邊的地上，看著他充滿童真地玩耍，懊悔當時將他寫成一個小啞巴。要是早知道成一念這麼可愛，她一定會給他一副清澈動聽的好嗓子，什麼『抑揚頓挫』『悠揚婉轉』這些好詞都往他身上放，唉，可惜啰……

成一念玩夠了，坐回蘇小亦身邊，拿過她的手，在她手心裡划來划去。

蘇小亦扭頭看他寫的東西，大致猜出他的意思：你怎麼知道這裡是骨灣？

問到點上了。

這次換成蘇小亦一臉得意，她反問道：「那你知道這裡為什麼叫骨灣嗎？」

成一念偏著頭，一臉好奇。

蘇小亦以一種講鬼故事般的神秘語氣對他說：「因為啊，這個瀑布後面有一個山洞，山洞裡有好多死人，他們的屍體腐爛之後只剩下骨頭，所以這裡就叫骨灣。」

成一念顯然被嚇到了，整個人愣住。

蘇小亦見他這樣覺得有趣，正想逗他，卻聽身後森森傳來一句：「郡主所言有何根據？」